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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顧蘭時欣喜不已,好歹沒白等,他起身先看看周圍,确定沒人後快步往那邊走,原本在刨土的二黑見他離開,土也不刨了,跑着追上他,十分忠心。
裴厭原以為上回顧蘭時鬧了個沒臉,不會再有下文,沒想到又看見了對方,他皺起眉,對這樣的糾纏顯然有些不快。
見顧蘭時果真朝他這邊來了,沒等人到跟前,他冷聲質問:“你又來做什麽?”
兩人離得近了,顧蘭時沒有再上前,冷言冷語讓他羞窘,但比上回好些,敢說話了,扭捏着小聲開口:“不做什麽,就是、就是想再問問你……”
後面的話不用說,兩人都清楚。
沒想到有如此厚臉皮的雙兒,都不知羞嗎,三番兩次跑來對一個漢子說這種有傷風化的話,裴厭視線落在顧蘭時紅透的臉上,一時竟有些無語。
上回都說清楚了,顧蘭時又不是沒聽到,他挪開眼神,心道無需理會,于是拔腿就走。
顧蘭時沒好意思追上去,停在原地看一會兒,低下頭嘆口氣,出都出來了,不如多挖些草根,家裏禽畜多呢。
另一邊,裴厭進山後挑了棵好樹,好木頭耐燒些,他将麻繩丢在地上,掄起長斧頭用力揮砍,往常不被外人外物所擾的心今日有些煩躁。
從沒見過這麽奇怪的雙兒,随便找個陌生人就敢嫁嗎,一看顧蘭時那模樣,就知道是背着父母出來的。
要說別人被糾纏只當看個奇聞,偏偏被糾纏的是他自己,罷了罷了,想來兩次被拒,顧蘭時肯定不會再來了。
這口氣剛松懈兩天,等再次被顧蘭時在樹林子裏蹲到後,裴厭停下腳步,為對方的固執感到一點頭疼。
若對付無賴,他有的是辦法,連村裏那些招惹他的婦人和夫郎也能下手揍,可顧蘭時一沒罵他二沒動手,只是跑來問他一句話,反倒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真蹲在地上的顧蘭時眼睛亮了一下,他最近出來挖草根挖的很勤快,家裏不知道他心思,都覺得挺好。
冬天沒別的事做,他爹今年經常上山砍柴,連帶着家裏人也要上去幫忙,遠比前兩年忙些,他娘又不讓他上山,他出來找個活幹自然是好事。
而且挖的草根不但能給牲口吃,有些能入藥入膳的野菜根人也能吃,曬幹後要麽煮水喝要麽炖進肉湯裏。
顧蘭時的小動作只有每次跟他一起出來的二黑知道,可它只是小狗,就算認識了裴厭,也不知道兩人到底在做什麽說什麽。
顧蘭時匆忙将小鋤頭放進籃子裏,提着就往裴厭那邊走。
他昨天也出來挖草根,可惜林子裏好幾個人,還有梅哥兒和保兒來挖野菜根回去吃,看見他還喊了一聲。
熟悉的人就是這樣,挖野菜根也不是多要緊的事,總有結伴邊聊天邊幹活的。
因此他不敢往後山這邊來,萬一被人發現可不是小事,只得壓下心思,和梅哥兒說笑玩鬧一陣就回家去了。
“裴厭。”
顧蘭時興沖沖到了跟前,張嘴想再問一遍,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我說了不能,你趁早歇了這個心思。”裴厭說完,見他憂愁地蹙起眉眼,但神色顯然還有些不甘,于是加重了話,冷峻道:“你若再敢糾纏,小心我不客氣。”
他說完還沖顧蘭時舉起手裏的斧頭,以示威脅,果然見顧蘭時面露懼色後,他神情冰冷,但心中很滿意,轉身離開後邊走邊想,總算擺脫了這個麻煩。
*
早起天色不好,雲黑壓壓的,都有些分不清時辰,北風也刮了起來,呼呼呼吹得鬼哭狼嚎,到半早上就飄起鵝毛大雪。
光線昏暗,做針線有些不方便,況且天這麽冷,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容易凍着,顧蘭時和顧蘭瑜點了炭盆,關上堂屋門窗後,一家子圍坐在炭盆前烤火。
竹哥兒拿了幾個地薯過來放進炭盆裏,燒熟了就能吃。
苗秋蓮手執菜刀削蘿蔔,竈房太冷,既然點了火盆,不如在這裏切菜備飯。
“娘,今天吃包子。”顧蘭時拿了個碗要去雜屋抓幹木耳和幹黃花,泡開了等會兒好和蘿蔔一起煮。
“行。”苗秋蓮答應着,手上動作沒停,包子是前兩天有太陽時包的,包了許多放着,如今天冷不怕壞。
到晌午飯時,蘿蔔湯裏加了豬油,煮的滾燙,喝一口湯又香又熱,直暖到心頭,再冷的天也不怕了。
顧蘭時吃着熱騰騰的包子,看一眼外面白茫茫大雪,心想不知道裴厭有沒有包子吃,會做飯的漢子少有,不過裴厭一直都是一個人,肯定會做幾樣飯。
至于裴厭之前用斧頭威脅他的事,當時他很害怕,因為想起了婁進的慘狀,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藏起來。
等回來後一想,好像裴厭只是在吓唬他,要砍的話不早動手砍了。
大雪下了三天,屋頂地面厚厚一層,腿短的小孩走進去都快被埋住,雪停後天色放亮,不少人家都在院裏鏟雪卷成堆,好騰出路來,也有人爬上屋頂将積雪推下。
衣裳穿得厚,鏟雪又是個力氣活,顧蘭時出了汗,一手拄着鐵鍁把停下歇息,他近來心思多,只在心裏想,話比平時少了點。
家裏的雪有人鏟,院門外路上他爹也在掃雪,但出了村子就沒人管了,村後樹林子又大,後山離得也有點遠,最近想去找裴厭有點難,他家又不缺吃的,沒必要頂着積雪去挖草根。
雪消了也不好出門,雪水一化到處都是爛泥,只有等天晴曬幹地面後,才好往後山跑。
他不自覺嘆氣出聲,一旁顧蘭瑜還以為是累了,讓他歇着。
顧蘭時察覺到失态,抿唇笑笑說沒事,遮掩了過去。
*
一轉眼就進了臘月,眼瞅着年關到了,小孩眼巴巴盼過年,富裕些的人家還好,窮苦的面上再笑呵呵,不少人心裏都在發愁這個年又要怎麽過。
太陽曬了好幾天,地面泥土已經硬實了,顧蘭時卻找不到機會往後山跑,臘月家裏忙,好多活要幹,脫不開身。
臘月初五,早起苗秋蓮就煮好了五豆飯,今天是五豆節,自然要吃五豆飯。
豆子是她前一天晚上泡的,有黃豆、紅豆、綠豆、柴豆和豇豆子,煮飯時還下了一把花生米一些紅糖,豆子飯吃起來又香又甜。
這一鍋五豆飯實屬豐盛,有些人家為了應景,勉強湊上三兩樣就足夠了。
吃完飯顧蘭時收拾碗筷,聽他娘說想去趕大集,太陽好集市上人肯定多,孫安媳婦昨天就和人招呼,說孫安今日套騾車呢。
有大集時總有各個村子的人會套牛車騾車,沿路若碰見要坐的人,也不貴,從他們小河村到集上遠些,一個人三文錢,半路要是有人上會便宜點,按路程遠近來收取。
鄉下人牛和騾子都是自家備草料,掙得不過是點兒辛苦錢。
見竹哥兒也要去,苗秋蓮一想,兩個人來回得十二文錢,于是道:“去時走着算了,回來了再坐他家牛車,好放東西。”
即便如此,竹哥兒去趕集的勁頭依舊不減。
顧蘭時雖說有點小心思,但平時不會扯太多慌,瞞着家裏人去找裴厭已經是件離經叛道的大事,近來根本不敢随便找借口往外跑,這會兒一聽他娘這麽說,心裏再次起了念頭,好歹忍住了,沒心直口快說出來,端着碗先進竈房去洗。
等苗秋蓮挎着竹籃帶竹哥兒出了門,他一邊給豬煮食一邊思索要找個什麽借口,聽見顧蘭瑜在外邊和他爹說話,心思一轉,沖外面喊道:“狗兒。”
“怎麽了?”顧蘭瑜聞聲進來。
顧蘭時心跳得很快,笑道:“今日天好,我趁早去外頭挖些草根回來喂牲口,成天都是些幹草料,你記得喂豬。”
狗兒沒有起任何疑心,畢竟他前段時間隔三差五就出門挖草根,又道:“那我等會兒也出去,你在哪裏挖?”
顧蘭時心跳得更快,壓根不敢讓他找自己,卻又尋不到好的借口,只得笑着說:“我就在林子裏瞎轉悠,不定在哪裏,爹不是想去串門子,後頭雞鴨牛你不都得喂,我先挖一籃子回來,到時再一起出門,省得到處找我。”
見他說得有道理,喂牲口還要掃灑後院可不得好一陣子,但顧蘭瑜還是覺得有點別扭,就是說不上來,他撓撓頭:“這樣也好,你出去記得帶上二黑。”
冬閑天氣又好,到處瞎轉的人比平時多,後山樹林子又大,可不得謹慎些。
“我知道。”顧蘭時砰砰直跳的心總算緩和了一點。
帶二黑出門後,見身後無人,他腳下加快往後山方向走,二黑最近也沒出門,撒着歡在前面跑,跑得兩只耳朵一晃一晃,一副無憂無慮的歡快模樣,停下等顧蘭時的時候,它咧着嘴巴像是在笑,一身茸茸皮毛蓬松又幹淨。
它如此輕松自得,讓顧蘭時緊張忐忑的心也放松下來。
還沒到後山,顧蘭時就看見不遠處一個高瘦身影,他腳下一頓,認出确實是裴厭,心中雀躍不已,懷裏揣的東西似乎也變得沉了。
裴厭同樣腳步一頓,一下子就有了躲着對面人走的心,可要想出村,這邊是近路,不然還得繞遠。
他皺起眉頭,第一個念頭是看來上回還是沒吓怕,随後又想到,世上真有厚臉皮的人。
有些事情開個頭,就好像剎不住一樣,等習慣後更是膽子也不怯了,好幾次找裴厭都搭上了話,幾乎沒有白等的時候,顧蘭時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開心勁。
一看裴厭似乎想從另一邊走,他一下子急了,什麽都顧不上,小跑着趕過去,二黑見狀來了勁,也跟着瞎跑了起來,汪汪叫着十分興奮。
它吓了顧蘭時一跳,生怕被人聽見,連忙喊二黑回來,自己也不再跑了。
光天化日,你追我趕實在不合适,裴厭擡起的腳又落下,這會兒還早,樹林子裏沒人,要是跑出去被人看到,肯定少不了閑言碎語。
顧蘭時微喘着氣到了跟前,一笑眼睛裏似乎亮起一點光,他從懷裏掏出個荷包遞過去:“給你。”
這荷包是他自己繡的,為了掩人耳目不被知道,當着家裏人面他繡了好幾個花色一樣的,繡完後偷偷藏起來一個沒讓任何人看到。
裴厭目光落在他遞過來的小荷包上,送荷包不是一般的舉動,除了以荷包香囊定情的人之外,普通人只有定了親的人才會送。
他看向顧蘭時,之前只當對方是胡鬧,沒想到膽子這麽大,連荷包都敢送。
又被無聲拒絕了。
顧蘭時讪讪收回手,看一眼快步走遠的裴厭,垂着腦袋有點喪氣,只得把小荷包塞回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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