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滴血認主後，千鈞便自動回到了聞鈞的靈臺中。

聞鈞的考核通過，季蘭枝便更加放松了，他道：“師尊，屆時師弟接任務下山，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

渡月仙尊看了眼他清瘦伶仃的腕骨，不贊同道：“你的身體情況，不适合下山。”

季蘭枝有些郁悶地搓了搓手，剛準備說什麽，便聽聞鈞道：“師尊，這一年都是由我來照顧師兄的，弟子不日便可突破元嬰，若只是普通任務，讓師兄同我一起下山也無妨，權當是換個環境散心。”

渡月仙尊：“這…”

見他似有遲疑，季蘭枝連忙道：“是啊師尊！澤川真君不也說讓我多出去走走看看，對身體恢複也有幫助嗎？”

澤川真君是如今渡月宗藥峰峰主，這些年來替季蘭枝看病調理身體的人便是他。

季蘭枝還未穿來時，澤川真君在給原身看病時便一直告訴對方，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最好不要将自己悶在蒼雪居，偶爾也要多外出走走。

話是這麽說，但原身全當成了耳旁風。

季蘭枝穿來後，上午會同聞鈞一起去上課，盡管他每次都在學堂內走神，但在渡月宗露面的次數多了，不僅推翻了從前不好相與的印象，就連澤川真君找渡月仙尊喝茶時也在說，如今季師侄的精神面貌确實比從前好了太多。

但渡月宗再大，若是一直被困其中不得外出，也不過是個困人自由的精美鳥籠而已。

季蘭枝不像其他弟子，領了任務就能下山。季蘭枝乃是他故人之子，又是大徒弟，身份非同尋常，所有弟子中，渡月仙尊最不放心的便是他。

然而靈山雪狐生性跳脫，除了冬日裏會安分些，其他季節與旁的小動物一樣，跳撲打滾，四處游玩，獸性便是如此。

如今對方好不容易看開，若強行讓他壓抑脾性困于這方寸之地，對他的病體絕無好處。

同聞鈞一起下山的話，仔細想來倒也不是不行。

Advertisement

聞鈞天賦絕佳，年紀輕輕已然是元嬰修為，大多數任務對他來說都是手到擒來。

這一年來他将季蘭枝照顧的相當妥帖，又心思沉穩，進退有度，若季蘭枝真的要下山，那麽同聞鈞結伴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沉思片刻，渡月仙尊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道：“再有一月，便是無相谷醫修開谷濟世的日子，藥王尊座下首徒藺蒼屆時會來渡月宗取樣舊物，随後便一路南下救人治病，你若想下山，不如同他一道，藺蒼醫術無雙，加上又有聞鈞在，必然萬無一失，為師在宗內也可放心。”

“藺蒼…”季蘭枝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原著中，渡月仙尊有一好友，便是無相谷谷主，藥王尊，主角團的一員，擔任奶媽一類的角色。

臨近故事尾聲時，藥王尊在一個瘟疫彌漫的村子裏發現了一個唯一存活下來的孩子，那孩子便是藺蒼。

藥王尊收養了這個孩子，并收做首徒也是唯一的弟子。

藺蒼于醫修一道有着旁人無可匹敵的天賦，藥王尊對其傾囊相授，如今藺蒼年紀輕輕，已然能夠擔當得起代替師尊開谷濟世的大任了。

渡月仙尊又道：“你們若是南下，聞鈞去執事堂接個相同方位的任務，順道便可完成。”

能和師兄一起下山，任務倒是其次，聞鈞答應的很果斷：“師兄，我沒問題。”

一月之後便能出宗，季蘭枝心情很是雀躍，他彎眼笑了笑，保證道：“謝謝師尊，下山以後不會我會好好注意身體的。師弟也會保護好我的對吧？”

聞鈞眼神軟了軟，低聲答道：“我當然會保護好師兄。”

“那一月之後，你便同藺蒼一起下山吧。”他們都這麽跟自己保證了，渡月仙尊語氣很是無奈：“整日整日悶在宗門裏，倒不如出去散心走走。”

下山的事季蘭枝本來只是想趁着聞鈞考核通過提上一嘴，誰知渡月仙尊還真答應了，他沒忍住握住了一旁聞鈞的手，開心道：“謝謝師尊！”

感受着手背之上溫熱的觸感，聞鈞心頭一動，剛準備回握回去，風雪之中卻徒然飛來了數張傳訊符，如同驚弓之鳥般一頭紮進了涼亭的結界之中。

渡月仙尊神色一凜，刀鋒般的靈力揮灑而出，将那幾張傳訊符攔腰切斷，一連串聲調不同的傳訊立即便奪符而出。

雖然傳訊之人音色各不相同，可從中所體現的信息卻一模一樣。

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季蘭枝還分外熟悉。

“掌門仙尊！何師兄走火入魔了，師尊如今不在峰內，我們快壓制不住他了！”

是林風禦。

渡月仙尊霍然起身。

“萬劍峰出事了。”

***

雪下得又大又急，卻遮蓋不住遠處峰頂不斷溢散的黑氣。

萬劍峰距離玉鸾峰并不遠，全力禦劍不過幾息時間，季蘭枝三人便已經到達了萬劍峰上空。

演武臺之上，原本頂着風雪練劍的弟子已經逃到了臺下，其中一人身染鮮血，手拿佩劍，毫不留情面地朝阻攔他去路的林風禦砍去。

渡月仙尊甫一落地，便有喜極而泣的弟子朝他奔來。

“掌門仙尊你終于來了！何懷雲師兄昨天剛從無根海出任務回來，今日卻突然走火入魔逮人就砍，我們都擋不住他！”

三天前，連宿真君帶着萬劍峰修為在元嬰以上的弟子去了一處小秘境中歷練，整個萬劍峰便只剩下了一個要教授劍術課而走不開的林風禦修為達到了元嬰。

因此當神志全無，滿眼只有殺戮的何懷雲突然拿着劍不計後果地傷人時，偌大一個萬劍峰竟然只有林風禦能夠勉強制住他。

然而走火入魔的人感受不到身體上的傷痛，也并不像弟子之間的切磋，只是點到為止。

何懷雲步步殺招，林風禦又不願傷害師兄，處處受限，此時已經落入了下風。

走火入魔的人克制不住靈氣外溢，何懷雲握着佩劍的手心處不斷有被魔氣污染了的靈氣冒出，連冰冷刺骨的鵝毛大雪也蓋不住那森森黑氣。

林風禦側身躲過何懷雲迎頭劈來的劍光，有些悲傷地大喊道：“何師兄！我是風禦，你趕緊醒過來吧！”

歷代渡月宗走火入魔的弟子，都會被關進明理峰水牢，若何懷雲能中途清醒，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理。

這樣徒勞無功的呼喊已經持續了許久，可那雙血紅的眸子卻始終未曾恢複清明。

寒風湧動，何懷雲再一次舉起了長劍。

電光火石間，一道金光攸地沖破風雪，光的最前端如同枝桠一般分裂，化作幾條長繩，一條死死捆住了何懷雲的雙手，另一條捆住了他的雙腿。

巨大的力量差距間，哪怕何懷雲已經用盡了力氣去抵擋，也依然掙脫不開長繩的束縛。

林風禦喘着粗氣跌倒在地，一旁等待已久的藥峰弟子連忙沖了上去，動作極快地檢查他的傷勢。

被捆住的何懷雲依然在掙紮，萬劍峰弟子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弟子服，配上他那滿身黑氣，竟與那些因殺人如麻而被通緝的魔修別無二致。

季蘭枝身旁有渡月仙尊為他撐起的結界，行走之間并不受狂風暴雪的影響。

他跟随着渡月仙尊的步子，緩緩走上演武臺。

昨日剛從無根海回來，今天便走火入魔了，何懷雲定然在無根海遇到了什麽事，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無根海毗鄰無妄魔域，與中州大陸交界處被十萬大山包裹，山中鬼類兇獸無數，是天然的保護結界。

往海域之上看，有着大大小小無主的島嶼，許多在中州大陸犯了事又不受無妄魔域庇佑的魔修便會逃往此處。

因此，無根海一帶兇險非常，渡月宗內發布的前往無根海的任務，也只有元嬰以上的修為才能夠前去。

不過此類任務基本只會在無根海最外圍進行，從來沒有出現過回來後就走火入魔的例子。

何懷雲是第一起。

“無根海那個地方這麽邪乎嗎。”季蘭枝看着那個被綁在半空動彈不得的身影，心情有些複雜。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走火入魔大開殺戒，一想到他未來的人生都将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度過，季蘭枝便有種于心不忍的感覺。

但有弟子被他砍傷也是事實，走火入魔之人沒有解救的法子，最後的結局都是徹底堕入魔道。

比起從一開始就選擇修魔的普通魔修，人修中途入魔大多數都無法控制住自己，若不加以遏制，可能會白白讓許多無辜之人送死。

越靠近演武臺中心，血腥味與魔氣便越濃，季蘭枝眉頭微蹙，走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聞鈞握住他的手，擔心道：“師兄身體不舒服？”

季蘭枝輕輕“嗯”了一聲：“魔氣太重，熏人。”

聞鈞頓了頓，拉着季蘭枝走到演武臺邊緣，說道：“師兄在此等我。”

何懷雲雖說已經被禁锢住，但季蘭枝還是不放心道：“你要小心。”

畢竟林風禦修為比聞鈞還高一個境界，都被入了魔的何懷雲打得節節敗退，更別說他還在金丹的柔弱小師弟了。

聞鈞不知道季蘭枝心裏在想什麽，但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出幾分來。

按下唇角的笑意，他答：“師兄等我。”

随後便轉身出了結界，一頭紮進了惱人的風雪之中。

何懷雲還保持着雙手握劍準備劈下的姿勢，他動彈不得，又壓抑不住體內橫沖直撞的魔氣，只能沖着渡月仙尊的方向不斷發出兇狠痛苦的吼叫。

不像是個人，反而像是一頭兇獸。

“師尊。”聞鈞撐着那把在風中顯得搖搖欲墜的紙傘，快步來到渡月仙尊面前：“何師兄情況如何？”

渡月仙尊嘆了口氣，搖頭道：“魔氣已經侵蝕了他的靈臺，神仙難救。”

修魔與修真之間方式相差極大，魔修因為從小便開始經歷魔氣的洗禮，經脈一般要比人修耐造不少。

中途走火入魔的人修，要麽直接頂不住魔氣肆虐，爆體而亡；要麽便像何懷雲一樣，經脈鈍痛失去理智，發狂傷人。

聞鈞默了默，沒再說話。

他擡頭，跟着渡月仙尊的目光一起望過去，這一望，頓時心神懼震。

何懷雲被狼狽地吊在那裏，他左半張臉染着血，看不真切，可另外半張臉卻十分清晰。

哪怕他此刻龇牙咧嘴，表情猙獰，聞鈞卻還是一眼便看出來了。

這人同樣穿着白衣，外貌竟與何懷真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