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在渡月宗見到何懷真的臉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出乎聞鈞的意料，明理峰弟子将何懷雲關進鐵籠帶走以後，他都還久久未曾回神。

何懷真，何懷雲。

名字也如此相像。

七分相似的長相，又有如此統一的名字。

聞鈞猜測，這二人很大可能會是兄弟關系。

雖說何懷真在他座下百年，從未說過自己有一個拜入了渡月宗的弟弟，但就沖他能幹脆地叛變這一舉動來看，此人同九樓一樣貪婪狡猾，有事瞞着他也實屬正常。

何懷雲去了一趟無根海便突然而然地走火入魔，同何懷真應當脫不開關系。

可刺激何懷雲入魔對何懷真能有何好處？

聞鈞還未想通其中關竅，肩膀便被人輕輕推了兩下。

他從沉思中回神，便見季蘭枝站在他身旁，有些擔憂地望着他：“你怎麽了，被吓到了？”

有關何懷雲相貌的事他無法對季蘭枝說，聞言只是搖了搖頭：“我無事。師尊去明理峰了，師兄現在可要回蒼雪居？”

“待會兒吧。”季蘭枝拉着他往臺下走：“我看林師弟好像受傷了，來都來了，總得慰問一下，扭頭就走沒禮貌。”

聞鈞：“……”

聞鈞看了一眼那抱着受傷手臂眼巴巴望着季蘭枝的林風禦，額上青筋止不住地跳了跳。

雪小了不少，季蘭枝頂着渡月仙尊親情贊助的結界，身後跟着滿臉不情不願的聞鈞，緩步走到了林風禦跟前。

Advertisement

他方才與何懷雲打鬥時被砍傷了左臂，血糊了一整個衣袖，藥峰弟子剛給他做過處理，傷處的布料已然被整個剝去，繃帶裹着止血的草藥，緊緊地纏住了他半個左臂。

遙遙看一眼過去，他整個人都又狼狽又悲傷。

畢竟剛剛被帶走的是他平常關系不錯的師兄，好好的一個人要每日經受魔氣的折磨，孤零零在水牢過完下半輩子，換成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見季蘭枝向自己走來了，林風禦忙喊道：“季師兄。”

季蘭枝在他跟前幾尺的距離停了下來，關心道：“你傷勢如何，不要緊吧？”

“只是傷了手，不打緊。”林風禦道：“藥峰給的藥，效果很好，過幾日便能結痂痊愈了。”

季蘭枝看他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溫聲勸慰：“那便好。何師弟的事，你也不要過于難過了。”

林風禦垂了垂眼睑，有些失落地道：“若早知那去無根海的任務會讓何師兄走火入魔，我就該攔着他的。”

“哪有那麽多早知道。”季蘭枝搖着頭安慰：“若他早知此去會是這種結局，恐怕也不會接下這個任務。”

此事木已成舟，說再多也無任何作用，只能平白徒增傷悲。

林風禦沉默片刻，将這沉重的話題帶過，問道：“師兄怎會和掌門仙尊一起來到萬劍峰？聞師弟說，季師兄你冬日不愛出門，我以為…”

聞鈞這時從季蘭枝身後走出，提前一步答道：“今日十五，師尊要考核我的劍術，師兄便陪我一同去了玉鸾峰。”

劍術考核？

林風禦愣了愣，随即便像是想到什麽了似的，忙問：“那聞師弟你，一定已經通過考核了吧？”

聞鈞聲音淡淡：“通過了。”

“從明天開始，我便不必再去明心峰上課了。”

“那…！”林風禦心口一跳，連忙看向一旁的季蘭枝：“那季師兄，往後一月也不會再來明心峰了嗎？”

“當然了，我都不去了，師兄自然也不會再日日往明心峰跑。”聞鈞笑了笑，目光掃過林風禦愣住了的臉，湊過去牽起了季蘭枝的手。

雖然有結界遮擋，可那只蒼白纖細的手卻依然泛着涼意。

他蹙着眉：“師兄，你手好涼。”

季蘭枝不甚在意：“我身體就是這樣啦，暖不起來我也沒辦法。”

“那我們趕緊回蒼雪居吧。”聞鈞說完便扭頭看向林風禦：“外面太冷，師兄身體不好，我們便先回去了，林師兄你左臂有傷，外頭天寒地凍，也趕快回去養傷吧。”

林風禦的視線一直放在季蘭枝身上，過了半晌才愣愣地應道：“好…”

季蘭枝同聞鈞離開前，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林風禦，待到踏出了萬劍峰區域才奇怪地問：“林師弟他是…悲傷過度了嗎，剛剛怎麽神不思屬的？”

“我也不清楚。”聞鈞充當着季蘭枝得暖手寶，好似不經意地回答道：“可能因為沒能阻止何師兄入魔，所以林師兄有些自責吧。”

季蘭枝猜也是如此，唏噓一聲：“不過本來也不關他的事，希望他能快些走出來吧。”

“嗯。”聞鈞不想季蘭枝再提有關林風禦的事，轉移話題道：“下午師兄想回去做什麽？雜役弟子前些日子下山采購了幾冊新的話本，都是師兄愛看的題材，要不要我去執事堂幫師兄領回來？”

“好啊。”季蘭枝眼睛一亮，注意力果然被他帶偏了。

“房間書架上的話本我都快看完了，是該添點新的了。”

聞鈞輕笑了一聲：“那我先送師兄回去，再去執事堂取話本。”

……

回到蒼雪居後，季蘭枝身上替他阻擋風雪的結界便自動消散了。

聞鈞将他送到了蒼雪居的院門口，便獨自離開了素塵峰，一路朝明心峰執事堂走去。

季蘭枝的房中有放置取暖用的火珠，他的手腳冰涼，一回到房間便搬着小凳子坐到了那顆火珠旁邊，伸出手去取暖。

火珠散發着淡淡的橙黃光暈，熱意源源不斷地溫暖着季蘭枝冰涼蒼白的手。

在火珠面前坐了有一會兒，季蘭枝看了眼重新恢複了血色的指尖，又動了動依然冰涼如水的腳，重重嘆了口氣。

光靠在火珠面前取暖，以他的身體，恐怕不知多久才能重新暖和起來，正好出門一趟弄了滿身潮意，與其在這坐着等身體自己暖起來，倒不如去後院暖池沐個浴，去去身上的潮氣。

季蘭枝緩緩起身，脫下厚重的大氅，快步朝後院走去。

整個蒼雪居冬日最暖和的地方應當便是暖池了。

蒼绫玉乃十分珍貴的天材地寶，哪怕到了雪下滿山的季節也依然不懼寒氣，再大的雪剛落下，便在上空被池中熱氣瞬間融化了。

剛來到後院門口，一陣暖融融的熱浪便撲面而來。

季蘭枝一邊将身上衣服褪下，一邊嘟囔道：“早知道方才便直接來泡澡了，居然還傻兮兮地在那裏坐了這麽久。”

池中水溫正好，冰涼的腳剛觸及到池水，便泛起了紅色。

季蘭枝适應了一會兒，方才放松身體，擡起一手從一旁的木頭小書架上拿來了放在最上方的一本話本。

他有固定的沐浴時間，泡一次暖池時間都有些長，光泡着也是無聊，聞鈞得知後便幫他做了個小書架放在暖池旁，方便拿取話本，沐浴時也能解解乏。

為了不讓話本沾上水，季蘭枝操縱着靈力将書懸在半空，美滋滋地看了起來。

這話本的書頁都泛起了毛邊，一看便是讀書者愛不釋手，看了一遍又一遍。

修仙之途漫長，修煉久了總歸會有無聊的時候，于是便有腦筋活絡者将人間的話本搬到了修真界，專門請了人來編寫。

人界話本多是癡男怨女，王侯将相，與修真界生活相去甚遠，大多修士是不愛看的。

但若是讓專人寫些有關修真界的故事，那麽便會有修士買單了。

例如季蘭枝看的這本，寫的便是以昆山派師兄弟為原型的話本。

用詞之大膽，形容之香豔，情節之激烈，無法用簡單言語來概括。

聽說這本書曾經還被昆山派的執事堂給當成消遣書籍買了回去，直接當着整個門派的面騎臉開大。

主人公原型之一的那位師兄，在看到書後直接氣地下山找作者當面“談談”，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能和現實人物沾邊，便已經将這本書的名氣給徹底打響了。

從那以後，以各門各派尊者弟子為參照的話本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在修真界賣的相當火爆。

作為原型派的開山祖師，這本書季蘭枝已經四刷了。

他現如今看到的情節，便是師兄沐浴師弟突然闖入，眼見師兄衣衫盡褪，香肩半露，情窦初開的師弟差點把持不住，狼狽離開的情節。

“師兄沐浴…”季蘭枝嘀咕了一聲，又低頭看了眼自己露出水面的肩膀，沒忍住樂了：“還挺應景。”

冬天泡澡還是舒服的，季蘭枝靠在池邊，一字一句仔細研讀，看的津津有味，連房門被推開的聲音都未曾聽到。

他在池中呆着有些時間了，回來時天還算亮，便沒點燈。冬日裏天黑的快，只是這麽一會兒便漸漸黑了下來。

聞鈞敲開卧房的門時，只能依稀靠着窗戶外透進來的昏暗光線看清房中物品。

他手上抱着一大摞新書，放在了一旁的楠木桌上，點亮燭燈後卻發現季蘭枝并不在房中。

“師兄？”

他喊了一聲，依然無人作答。

就在他猶豫季蘭枝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出去時，後院傳來了幾道很輕的水聲。

聞鈞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念頭：師兄在沐浴。

這個念頭一出，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望向後院的方向。

這還是他第一次撞見季蘭枝在暖池中沐浴。

師兄讓我今晚留下來暖床。

聞鈞想。

所以他便在卧房裏等師兄沐浴完好了。

聽着耳邊那仿佛能勾人魂魄的水聲，聞鈞緊緊攥了攥拳頭，剛準備在床邊坐下，卻聽後院傳來了一聲疑惑的“嗯？”

沒過多久，季蘭枝叫他的聲音緊跟着傳來了：“聞鈞，你回來了是不是？我看見燈亮了。”

“是！”好似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聞鈞霍然起身，快步朝着後院走去。

“回來了就好。”

季蘭枝将那本話本重新放回了木架上，接着道：“我忘記拿幹淨衣服了，你……”

話未說完，聞鈞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後院門口。

兩人目光相接，季蘭枝無奈道：“你也來的太快了吧。”

聞鈞罕見地沒接話。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池中那個清瘦的身影。

在池中泡了許久，季蘭枝一身寒意被池水盡數驅散，那張昳麗明豔的面頰上沾着幾顆晶瑩的水珠，濕發披散，唇紅齒白。

遙遙看向他時，琉璃色的瞳孔能完完整整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真應了話本中那幾個詞。

香肩半露，膚白勝雪，活色生香。

聞鈞腦中嗡鳴了一聲，突然一個轉身，落荒而逃。

慌亂的腳步聲從走廊一路傳去了很遠。

季蘭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