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結盟

結盟

“小姐，都打聽清楚了！”錦傾欣喜地跑進來。

錦傾善良熱心又大方，在府裏的人緣很不錯，打聽事情或人那是相當有渠道。

“說吧。”林清染放下剛喝完的茶杯，不緊不慢地繼續煎着茶。

錦傾咽了一口唾沫，繼續道:“那鎮國侯府三公子名叫沈頤安，是嫡次子，家中排行第三。他從小體弱多病，大夫都斷定他活不過十歲，鎮國侯就送他到藥莊修養。”

“所以說他從小就不在侯府裏長大？”林清染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着壺中冒出的滾滾濃煙。

“是啊，除了鎮國侯夫婦和老夫人，幾乎沒有什麽人見過他。”

“繼續。”林清染推給錦傾一杯剛煮好的茶。

錦傾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這才解了剛才之渴。

“然後就到了他十二歲那年，他的病情有所好轉，鎮國侯夫婦就将三公子接進侯府。”

錦傾頓了頓，感嘆道:“這也真是奇了，大夫都斷定三公子活不過十歲，可是他回府後身體逐漸好轉，現在已經與常人無異了。”

“是嗎？”林清染幽幽地道，“這事的确是奇事。”

“鎮國侯夫婦都開心壞了，這三公子病也好了，還博學多才，年紀輕輕就參加了科舉，真是人中龍鳳。”錦傾羨慕地說道，“小姐的眼光真不賴。”

林清染瞪了她一眼，錦傾被她這麽一瞪，立馬收起了眼裏的揶揄。

但根據錦傾提供的消息，她足以肯定，這個鎮國侯府三公子絕對不簡單，甚至，他根本就不是沈頤安。

他來林府又何目的？他又如何知道她在林家做的事？他在林府安插了多少眼線？

這一切的一切，就如一張大網，将她罩在了裏面，她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入局。

離會試還有一段時日，沈頤安除了去林相的書房向林相讨教還有出去應酬幾場外，日日都在自己的院子裏溫書。

林清染與沈頤安住得進，沈頤安每次出門都得經過她的院子前，而她在庭院時也能夠聽見他與小厮走路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自從那次遇見後，沈頤安再也沒有單獨找過林清染，這讓林清染有點參不透。

林相特別欣賞沈頤安的才能，經常帶着他出門應酬，沈頤安一時間在京城名聲大噪，結實了不少權貴，當然，都屬于林相一黨。

丞相夫人王氏對沈頤安越看越滿意，委婉地向林相說了林清意的婚事，還提到了沈頤安。林相心裏也默認了沈頤安這個女婿。

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林府的生活依舊平靜，林清染每日照舊請安，遇到了沈頤安也不再慌亂，向他行了個禮再離開。

沈頤安每每看到她故作鎮定向他行禮的模樣，不禁感到驚奇，她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氣。

這平靜的日子并未持續太久。

是夜，丞相府裏又是燈火通明。

丞相派出重兵對相府進行層層搜查，好似要找出什麽人。

林清染被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吵醒，披了一件外衫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中慢慢亮起了層層火光。

“小姐，府裏好像進刺客了。”錦傾一臉凝重，“這次的動靜還不小，小姐要小心，千萬不要随意出去。”

“刺客啊……”林清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錦傾看着自家小姐絲毫不受影響，突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白溪呢？”林清染突然問道。

“白溪姐姐這幾日得了風寒，這會兒應該在廂房裏睡覺呢。”錦傾頓了一會，“要不……我去叫她？”

“不必。”林清染說完，就看到錦傾身後出現了一道黑影，他擡手往她頸側一劈，錦傾還沒反應過來就倒了下去。

林清染看不見前面的人都面容，卻已經感受到對方熟悉的氣息。

“沈三公子，夜半登門，有何貴幹”她早已确定了來人是誰。

沈頤安嗤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林三小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

他慢慢走近林清染，随之而來的是濃濃的血腥氣，林清染皺了皺眉，道:“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足挂齒。”沈頤安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坐了下來。

林清染看着氣定神閑的某人，“你不會就是那個刺客吧？”

沈頤安輕笑了一聲，算是默認。

這時，小院中進了許多的士兵，林清染看了眼沈頤安，然後推開了門，跑了出去。

“三小姐，我們奉命前來捉拿刺客……”

領頭的将領還沒說完，就看到林清染飛快地跑了過來，滿眼恐懼。

“我知道，刺客剛才從我院前經過，把我驚到了……”林清染發絲淩亂，說話也顫顫巍巍，一副受了大驚的模樣。

“那小姐可否告訴在下刺客往哪去了？”

“他好像……好像……往那裏去了……就是那裏。”林清染随手一指，領頭的将領就帶着一隊人馬往那個地方沖去了。

庭院裏只剩下了林清染。

林清染快步往回走，确定了一眼四周無人後馬上進屋，将門關得死死的。

她走到桌前點上了燭火，微弱的燭光給漆黑的夜色增添了一絲暖意。

沈頤安身着夜行衣，正靠在一處休息，在燭火點亮的那一剎那，他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幽幽的燭火在兩人的眼眸中跳動。

“你到底是什麽人？”

先開口的是林清染。

林清染慢慢逼近他，“你不是沈頤安。”

少年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道:“今日……多謝三小姐相助。”

“白溪是你的人。”林清染又往前一步，聲音緊繃。

“是。”

“那瓶來自西域的致幻藥也是你給的？”

“是。”

沈頤安回答得幹脆利落。

林清染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惡寒，從她的腳底一直蔓延到心裏，她顫抖地問出了最後一句:“你一直以來，都在……監視我。”

她早該想到，他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不這麽做，我不放心。”

一直以來，他都會斬草除根，不留任何隐患，可就在那一天，他放過了她。一向冷酷的他，卻在那一刻心軟了。

為了彌補他犯下的錯誤，于是他派人盯着她，曾經也想過殺了她以絕後患，但林清染的表現卻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她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該下手時絕不心慈手軟，比任何人都隐忍，也比任何人都無情。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今日來找三小姐，是想和三小姐結盟。”沈頤安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一下一下的，無比清晰。

“結盟？”

“我來丞相府的目的，三小姐已經猜的差不多了吧。”沈頤安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這是今晚丞相一直在找的東西，裏面是他與官員們來往的記錄。”

“我入林府的目的就是為了搜集丞相貪污受賄的證據……”

沈頤安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傷，道:“這，是剛才潛入林相的書房時被機關暗器所傷。”

“林三小姐，我知道你對林相一直有怨恨，林相明知你母親被人害死卻充耳不聞，你心裏，想報複他很久了……還有丞相夫人，林家大小姐……”

他将她怨恨的每一個人都列出來，就好像剖開了她的心，将她心裏的惡意全都釋放了出來。

是的，她恨林府，恨這裏的一切，她恨自己的父親，恨殺自己娘親的人，恨所有欺負過她的人。

她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脫離林府這個是非之地，不用再低聲下氣，不用再茍且偷生，能夠決定別人的生死，能夠享受榮華富貴。

“你們有把握扳倒林相嗎？”林清染突然出聲。

沈頤安似乎被她的言語驚到了，他愣了一會，道：“有我在，就有可能。”

“好，我答應你。”林清染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只要能讓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在所不惜。”

“哪怕，他是你父親？”

“自我生下來就沒管過我，那也叫父親？”林清染嘲諷地笑了。

“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事成之後能安全脫離這裏。”

“那是自然，我一定保你全身而退。”

林清染頓時感到自己好像上了一搜賊船，頓時有些懊惱，不應該這麽草率答應的，可是她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沈頤安好像看出了她的懊惱，出聲提醒道:“三小姐跟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上了這條賊船，可沒有下去的道理。”

“況且……”他眼底狡黠的笑意一閃而過，“你剛才已經幫我引開了追兵，還看到了丢失的機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與我綁在了一起。”

“你……”林清染以為自己的心夠黑了，沒想到沈頤安的心比她還黑。

事已至此，她不與他結盟都不行。

看着林清染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沈頤安頓時覺得渾身舒暢，連傷口都不疼了。林清染這個人，着實有趣，還是不殺她了。

至于他剛才說的話，也并不全是真話，給她看的那張紙上的內容并不是所謂的機密，只是為了讓林清染答應的手段。

林清染這樣的人，若是能夠掌控她，不失為一把利刃，只要一出鞘，便可将對方傷得鮮血淋漓。

“公子，都處理好了。”

門外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白溪。

沈頤安推門出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小姐……”白溪有些心虛，不敢看林清染。

“進來吧。”林清染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白溪，道。

“小姐都知道了？”白溪猶豫了一會兒，問道。

“嗯。”林清染點點頭，“我已經與他結盟。”

“小姐，我騙了你……我其實……是公子的暗衛。”白溪跪在地上，向林清染請罪。

“我也騙了你，我一直以來都懷疑你，只是不知道你的主子是誰。”

白溪猛地一擡頭，“小姐……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

“你來不久。”林清染将她扶了起來，淡淡地說，“那時候的我時常夢魇，半夜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還有你練武的時候，你對刀劍的熟悉遠超同齡人。”

“你手上沾過不少人的血，在我計劃殺人的時候你過于冷靜，甚至還幫我找來了西域特有的致幻藥。”

“而這種藥，一般藥鋪都沒有賣，我去過黑市，這種藥一般都是頂級的殺手專用，無色無畏，沾水即化，食用久了會慢慢使人産生幻覺，更甚者會陷入瘋癫。”

“所以，我那時肯定，你不是一般人。”

林清染拍了拍白溪的肩膀，輕笑道:“沈頤安派你來我身邊監視我不假，這些年你幫了我不少忙也是真。”

“我還得跟你說一聲謝謝，若沒有你的相助，我又怎會如此輕松地設局呢？”

“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白溪恭敬地說。

白溪此時的心境非常複雜，林清染早就發現了她的異常，卻又隐忍不發，而是利用她的能力為她做事。她說得沒錯，愧疚什麽呢，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林清染突然想起了昏倒在地的錦傾，馬上叫白溪将她扶起。

“怎麽回事？這麽久還不醒？”

白溪摸了摸錦傾的脈搏，道:“小姐放心，她只是中了一種能致睡的藥粉，過一會兒就能醒了。”

“奴婢這就送她回房裏。”

白溪背起錦傾，然後關起門，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人。

林清染的身影在幽暗的燭火中若隐若現，形同鬼魅，就如她這個人一般，無法讓人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