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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周氏聽大夫的話,心口大石稍稍定落,投了個眼神在童绾身上,只見童绾坦然磊落,難免讓周氏自疑。
真是童绾施以援手,周氏掩面沉思,童绾剛嫁來明華,應不至于與大郦的人牽扯。
近來周氏哥哥周超以信相見,若陛下對太子之位未在新春前訂立,便會與元宵後起兵。
或許是她太敏感了,盡管荊廷州身邊無所實靠,但她也不少提防,甚至在荊舒迎向她提起此事時,她當心那男子會是荊廷州私下結黨由童绾去私聯。
女使朝周氏看去請求指意,周氏向她點頭示意,女使領會,讓護衛領走大夫。
“母後,此事不理了麽。”荊舒迎張牙舞爪,童绾幾乎看出她撩向自己的利齒。
“舒迎,此事已理清。”
“還未有,舒迎懷疑二嫂對我二哥不忠。”
“是麽。”周氏換了副看戲的面孔。
童绾不動聲息的理着如今局面,倏然頭腦一清。
周氏在前一盞茶裏讓女使追問到底,在大夫的一面陳詞之後緊張神色全無,這一切,都在知道呂陽身份以後。
周氏不在乎男女授受不親,那她在乎的是什麽。
論周氏最在乎何事,倒要看她背後周家人在乎什麽,想到此處,童绾豁然開朗。
堤防到這種地步,當真心計。
“童绾從未對殿下不忠。”童绾看向荊舒迎,內心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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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舒迎始終針對自己,便是和荊廷州同父異母的緣由,而她自幼受周氏和容氏擺布,自然對荊廷州無感,更不會待自己體面。
“童绾救呂陽一事,那日有向殿下坦白,殿下對此事知情。”
“這事你圓的過去,那昨日呢。”荊舒迎冷笑,臉沖着周氏,手指向童绾,直言:“母後,昨日我親眼所見,二嫂與诏隅出使的将軍于涼亭私會。”
“此事…”一旁站着的阿淨看不下去,欲要搶話,被阿沅扯住掩話。
童绾當即看向阿淨兩人,給她們傳了個安心的眼神,倏地露出一幅煞有其事又委屈的模樣,言:“皇後娘娘還請為童绾做主,我與許将軍雖年少傾心,但早已斬斷情絲,昨日會面,無非舊人重聚,是童绾忘了規矩,在宮內與許将軍獨自相處,惹人非議。”
她極力否認,細眉微凝,慘黛如碎玉,此模樣倒讓殿內衆人浮想聯翩。
而這便是她表演的結果。
許将軍作為诏隅來朝使者,周氏不過掌管後宮,手再長也伸不到許将軍,至于她特地指明兩人年少傾心,無非轉移周氏注意。
而她和許将軍并無真的私會,無論荊舒迎何來冤枉,既無實證,周氏也不能強加于她懲罰。
況且,她在殿內示弱的模樣,更是削弱了周氏對她的懷疑,她要周氏內心确定,她童绾,不過是着重男女私情的小女子。
“绾绾與州兒的婚事是兩國大事,绾绾定有分寸,此事便到這裏,但绾绾忘了身份,當責。”
“謝皇後娘娘提醒,童绾甘願受罰。”
“母後…”荊舒迎有怨言,見周氏略微不悅的看了眼,她只得乖乖閉嘴。
童绾內心扯了個嗤笑,堂堂明華小公主,連被使了都無察覺。
-
三清殿內,香油點着數盞,中間擺着一尊佛像。
比起往日的清淨,此時倒稍顯氣息。
童绾跪在蒲團上領罰,這一跪已過去半個時辰。
她直着背而跪,鼻尖吸了高香而咳個不停。
雙膝似是無了知覺,她擡着頭看向佛像,卻天旋又地轉,頭像是撞了牆入了水即昏即暈。
意識漸失,童绾卻仍見佛像神态,悲憫哀容,手裏盤了串佛珠,一副念誦朗經的姿态。
她仰着頭看了會佛像,又覺自己過于冒犯,便移開目光看向兩側的柱子。
柱子刻着一副聯文。
廷争酬造化,樸直乞江湖。
只因一字,她便想起荊廷州。
荊廷州,此刻又會在何地,又會是作甚。
“廷州。”
無血色的薄唇動了動,無出聲。
在靜默的廟裏,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聲。
荊廷州,是她共枕的荊廷州,是與她溫暖相貼的荊廷州,是會護着她的荊廷州。
荊廷州,是她在明華的依靠。
想到此處,她自嘲一笑。
當年诏隅長公主,會因明華宮矩懲罰出病來。
身後的門外傳來一聲長劍落地的聲,哐的一聲響,童绾已無力思考所謂何物,身後就迎來一陣風。
“绾绾。”
或許視線模糊時,聽覺會異常靈敏,一聲飽含思念之苦的呼喊,卻在夾着心碎,直抵童绾心床。
荊廷州一身錦繡華服,跪着左膝去扶起童绾,卻在扶起時,童绾軟了身體無力的倚向他,砰的撞進他的懷裏。
-
“夫人已退熱了,好好歇息一趟便可。”
“有勞邵禦醫出宮一趟,我已安排馬車于府前。”荊廷州揮袖揚衣。
“微臣之責。”邵禦醫站于門前左右瞧瞧,雷逸識相的退開,荊廷州開口:“不知邵禦醫有何請教。”
“之前奉命于皇太後為夫人把脈,正逢雨連天,微臣以為夫人虛寒,方才為夫人把脈,夫人脈象狀況與之前情同,脈象發緊,體內寒氣重,手腳冰涼,為實寒,敢問殿下是否知道夫人是否有受寒。”邵禦醫半躬着身。
“有,绾绾的腿疾也是受寒引致。”
“原來如此。”
“邵禦醫但說無妨。”荊廷州神色微愁。
“夫人為後天引發的體寒,且為實寒,不僅會使夫人宮寒,更會…難以有孕。”
荊廷州的瞳微縮,抿着唇站在原地吭不出聲,良久,艱難的吐字:“有勞邵禦醫出藥方為绾绾調理。”
“自然。”邵禦醫扯了扯肩側垂着醫箱的麻袋。
“廷州亦有一事求于邵禦醫。”荊廷州起了副算盤,心底敲了份主意。
這一份相求,驚得邵禦醫要行跪,又被荊廷州虛扶起。
“求不得,求不得,微臣當年也在宮內行醫曾出錯,若不是柳貴妃向陛下求情,微臣早已還鄉,如今柳貴妃已仙逝,殿下貴為其子,微臣定會全力相助,有勞殿下請講。”
荊廷州從袖口拿出錠銀子放于邵禦醫的醫箱,作揖請示:“有勞邵禦醫将此事無意的傳到後宮。”
“微臣明白。”
他擰得清,邵禦醫自始至終看不慣後宮以周氏為首的作風。
而他如此交待,正因數名兄弟唯他已有婚配,周氏唯恐他有子嗣。
待雷逸送走邵禦醫,荊廷州轉身入寝。
他踱步于床邊坐下,伸手扣住童绾搭在腹前的手掌,童绾的手更比往日冰涼,他緊緊握住,企圖分些餘熱。
“是我沒有護好你。”他懊悔,捏着她的手心,輕輕拭過。
“父皇。”枕頭上的人兒低喃一句,荊廷州猛地看向她,卻見童绾眉心緊蹙,手心忽然一緊,是童绾抓牢了他。
“女兒不孝,父皇…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童绾溘然睜眼,眸中露懼,睜着眼看清床帳,床邊還坐着一人。
“廷州?”她撐着起身,烏黑順長的柔發垂到兩側,唇色已無之前的薄白,用藥後氣息也順了不少。
她看了眼窗臺,天已黑,書案的燭火映着火光。
荊廷州卻撩起長衣袖口給她捂去前額的細汗,過溺的溫柔讓童绾微微一滞,卻聞他的柔聲:“可有不适。”
童绾搖搖頭,忙着說:“上午一事…”
“我都知道了。”
“我和許将軍并非她們所說…”她忙于絮絮念。
“我信。”荊廷州一聲,斷了她的不安。
“你信我?”童绾眨着眼。
“我信你。”
似乎無須過多贅語,簡潔的二字,足以讓童绾鼻頭一酸。
她挪着身體,動作略拙傾向荊廷州,在抱住他前刻,反被他伸手接住她抱到自己懷裏。
夜裏寝房尤顯幽靜,近乎能聞見彼此的心鳴。
-
已是亥時,府裏下人早已回房歇息。
月圓之夜,月光穿着萬裏長空落于府前,銀光若灰若冷落于連朔府。
廂房前的銀杏樹抱着月色,如同鍍了層銀絲,在夜中尤為顯眼。
“不放我嗎。”
“我抱着不好麽。”荊廷州抱着童绾坐在銀杏樹下,夜風一起,漫天杏葉搖曳而落,地上的杏葉又多了。
“也好。”童绾不再扭捏,貼着側臉于他肩頸前,雙手扣着荊廷州的後肩,整個人黏住了他。
她喜歡荊廷州身上的香味,清清淡淡,是浴房裏的花皂子的香味。
明明兩人用的都是一種花皂子,她卻覺得他的味道要好聞的多。
“但願人長久。”荊廷州落了吻,掠過童绾的眉眼間。
“千裏共婵娟。”童绾接過他的話,從他懷裏擡頭。
兩人仰着頭望月,竟穿過着稀疏縱橫的銀杏枝,窺見上空的明月。
“只願人長久,不願千裏相隔。”
夜風正好,童绾的烏發往後搖晃,聽聞荊廷州的話,收回賞月的視線,荊廷州的唇正貼近。
恰逢杏葉搖曳,落于兩人之間,兩唇貼近時,杏葉也為兩人停留。
隔着一張杏葉,兩人唇畔相貼。
童绾知有阻隔,漾着唇,溫婉一笑。
她一動,杏葉便從兩人之間墜下,荊廷州更是重新覆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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