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
番外
如無意外,姜懷玉一輩子都不可能會跟李山這樣的人有交集。
他的父輩母族強強聯手,哥哥也是人中翹楚,手段淩厲,年紀輕輕便已闖出名氣,而出于愧疚,這些人将大部分財産都放在了他名下,更不拘他的行徑。
在遇到李山之前,姜懷玉過的盡是揮金如土的生活,身邊阿谀奉承的人前赴後繼,而他一擡手就能改變那些人的命運。
姜懷玉一度覺得這是上天欠他的,從來無所顧忌。
可有些劫早已命中注定。
十八歲生日臨近,他對着遞上來的生日策劃案挑挑揀揀,索然無味。
于是有想讨他開心的人邀請他去玩兒,他便點了頭。
原始森林神秘又漂亮,危機重重。
姜懷玉卻愛上了這裏。
即便看到了禁止入內的牌子,他也無所顧忌,連導游的阻攔都置之不理。
後果便是他跟同行的人都被困在了這片林子裏。
到了這個地步,姜懷玉也不擔心。
他的安保措施可不只是自己身邊的幾個保镖,外面有随時待命定位他訊號和身體特征的設備,随他一起過來的直升機也随時待命。
只要他發出訊號,便能立刻獲救。
迷路就随便走好了。
照着地圖走有什麽意思。
姜懷玉想着,興致勃勃的前行,直到一場大雨将他所有的期待擊碎。
小少爺坐在帳篷裏,撥弄了幾下信號器,遲遲不見回應。
索性丢開這個保命符,直接躺下睡覺。
當保镖在深夜将他叫醒時,姜懷玉才發覺不對。
他聽着保镖沉重的話,擡頭眯着眼看了眼天上,“現在是正午?”
黑沉的天色看起來與深夜毫無二致。
得到保镖的肯定答複,姜懷玉也不見慌張,而是将他們分做兩個小隊,尋找出路。
“我?我當然是在這兒等着你們搬救援過來,難道要我像你們一樣辛苦的尋找出路?”
保镖試圖說服他,但沒人能降得住姜懷玉的倔脾氣。
姜懷玉目送他們離開,又看了眼天色,鑽回帳篷裏。
這個時候跟其他人一起明顯會更安全,但是那又如何?
他一定要活下來麽?
暴雨喚醒了深林中的生靈。
姜懷玉聽見外面不停的動靜察覺到危險,拉開了帳篷,被沖過來的野豬撞的一個踉跄,在泥水裏翻了幾個滾,狼狽不堪。
而那頭野豬換了個方向頭也不回的繼續跑。
有什麽危險的事情發生了。
姜懷玉捂着肋骨,朝他們逃來的方向看了眼。
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
他索性席地而坐,淋着雨看這些動物流竄的樣子。
“姜懷玉!”
“姜懷玉?”
似乎有人在叫他,姜懷玉轉過頭,看到了一片藍黑的霧色。
應當是幻聽。
姜懷玉不大在意,托着下巴看向遠處。
直到一件雨衣搭在頭上,擋住了雨水,他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裏。
姜懷玉才知道,方才的喊聲不是他的幻聽。
“你是?”姜懷玉揚着下巴,依舊不改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叫李山,是來救你的人。你的保镖不太熟悉山裏的路,村長說他們進來也是添麻煩,把他們攔住了。”男人老實回答,聲音洪亮,說話時胸膛都震動着。
李山大致看了下,沒發現他手腳有傷口,便問起來,“姜懷玉,你還能走麽?”
姜懷玉蹙了蹙眉,不是很适應有人直呼他名字。
不過,“我不想走。”
李山沒見過如此理直氣壯的人,愣了好一會兒,才猶豫開口,“那我背你?”
姜懷玉愕然數秒,笑的彎了脊背,倒靠在李山身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算了,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山忽的轉頭,朝前面看了一眼。
那邊正是動物逃出來的方向。
姜懷玉看去,仍是不辨前路,他好奇的問,“在看什麽?”
李山來不及解釋,手臂一伸,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姜懷玉咒罵起來,但聲音很快就被另一道聲音給蓋住了。
他趴在李山的懷裏向後看,有東西追着他們過來。
那是山洪。
姜懷玉本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生死,可滾滾而來的泥水撲面,他卻縮進了李山的懷裏。
來救援的人為什麽會是李山?
姜懷玉躲在石頭下面時有了猜測。
追着他們的泥土淌的太急,根本不是他們能跑得過的,李山帶着他跑了約莫十幾分鐘,抱着他縮進了一處大石之下,将他牢牢的抱在懷裏。
姜懷玉一只耳朵聽着他的心跳,另一只耳朵聽着外面水浪的怒號。
一陣轟炸之後,外面的世界安靜了下來,淅淅瀝瀝的小雨聽起來格外動人。
姜懷玉從李山懷裏出來,看清了現在的情況,樹枝亂插,灌木叢倒伏,一片破敗。
不過視野內能見度高了,跟河水似的奔騰的泥水也變小了,只淺淺沒過他們的鞋子。
李山不見喜色,朝山下望了眼,便帶着姜懷玉改道走另一邊。
姜懷玉不識路,但跟李山走了一天,也察覺到不對,幽幽的看着男人的背影,“李山,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片森林。”
他來的時候可沒走那麽深。
一天無論如何也能走出去了。
李山沒察覺到他的懷疑,認真解釋,“從這裏往下走,地勢越來越低,我懷疑山下可能被淹了,加上滾下去的泥土很有可能把原來的路堵上了。”
“我現在要帶你繞道去另一個村子,那裏地勢高,一般不會出問題,大概再走一天就能到了。”
姜懷玉站在原地不說話。
李山發現他沒跟上來,便掉頭去問他,“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拉着你走。”
姜懷玉不信他嘴裏的話,那點兒雨能造成什麽破壞。
他想看李山賣什麽關子,便沒有質疑,而是頤氣指使的開口,“不,我要你背着我。”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山沒怎麽猶豫就把他背了起來,繼續朝着他選定的方向走。
姜懷玉在他背上睡了一覺,起來天又黑了。
他下意識的擡起手,看到空蕩蕩的手腕,才想起手表停在了早上,被他随手丢在樹林裏。
姜懷玉撇了撇嘴,覺得有些無聊了,“喂!差不多行了。”
“趕緊把我送出去吧,你想要多少錢我都會給你。”
“我不是為了錢。”李山的聲音已經不似初見時那麽洪亮有力了。
只是這會兒的姜懷玉根本不在乎他,“行吧。那就辛苦你把我背出去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自己走的。
一天後,看着被洪水淹沒的村子,姜懷玉察覺到自己玩兒脫了。
“怎麽回事?”
李山神色疲憊,還是同他好聲解釋,“這次的雨太大了,排的不及時,可能附近的村子都被淹了。”
姜懷玉已經沒什麽力氣動了,但還是吩咐他,“照着原本的路往回走。”
李山同他分析,“我們村比這裏地勢低,應該更嚴重一些,不能往回走。”
姜懷玉不再同他兜圈子,“你知道我是誰麽?他們就是找人挖土運過來也能把我回去的路填平了。”
李山沉默了許久,還是如了姜懷玉的意。
回去的路走的更難。
李山來救人時,還沒料到雨會這麽大,幹糧帶的不多,還帶了幾條保镖塞給他的巧克力和能量棒。
那是給姜懷玉吃的。
如今已經快吃完了。
李山嘗試着為姜懷玉吃了一次自己帶的餅子,看着姜懷玉吐了半天,便不敢再給姜懷玉吃了。
不過路上遇見果子的時候,還是會摘幾個給姜懷玉的。
主要是讓他補充水分。
山裏現在根本沒有幹淨的水,他帶的礦泉水不到渴的喉嚨發癢不會打開來喝。
姜懷玉是沒這個顧忌的,他深信自己能得到救援。
可這份堅定在看到倒塌的山體時,粉碎的一幹二淨。
被困第五天。
姜懷玉知道外面的人不會放棄自己,但又控制不住陰暗的想,為什麽不會?他們不是早就嫌棄他了?
反正有沒有他都不重要,不,沒了他,他們會更輕松吧?
擺脫了包袱,從此不必再有負罪感。假惺惺的掉兩滴眼淚,就可以忘了他。
姜懷玉把嘴巴都咬破了也沒有察覺,只有滿心的怨恨。
李山出聲将他喊回神。
姜懷玉望着這張憨厚樸實的臉,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
他一定要回去。
那些人看到他還活着,表情肯定會很精彩。
可他與李山非親非故,到了生死關頭,李山肯定會抛下他的。
姜懷玉仰着臉,看着李山小心的幫他按住傷口,腦海裏冒出了瘋狂的想法。
餘下的口糧越來越少,李山決定冒險帶他走另一條路,途中還摘了不少青澀的棗子和樹葉。
姜懷玉難得沒有挑剔,乖巧的都吃了。
晚上也踏月前行,直至到了李山想要的休息地方。
姜懷玉勾着李山的脖子,快親上去時,被李山推開了,“對不起,你很優秀,但是我有對象的。”
姜懷玉惱羞成怒,口不擇言,“你真以為我喜歡你?我就試探一下而已。你這樣的還有人看得上?”
李山沒有生氣,反而松了口氣。
姜懷玉拉着臉坐下,隔了一會兒,毫無心裏負擔的問起來,“你對象比我好看?”
“應該是好看的。”李山想了想,“他是我們村裏最好看的人。”
于是姜懷玉從李山口中得知了他的戀情,毫不客氣的嘲笑他,“你肯定被騙了。”
“他要是真的還想跟你處對象,早就把你從這窮鄉僻壤接出去了。”
李山還在為他對象說話,“外面到處都要花錢,我現在去了就是給他增加負擔,等他事業穩定肯定會把我接出去的。”
姜懷玉冷笑,“不就是錢?等出去了我給你,帶你去看看你的好男朋友到底過的多艱難。”
李山說不過他,但也不信姜懷玉。
兩人僵持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和好,不再提其他人。
九天後。
姜懷玉被李山背着走到村子時,他只擡了下眼,沒有太多激動的情緒。
直到遠處傳來驚呼聲,姜懷玉才猛地擡頭,跟着身體晃了晃。
不對,不是他在晃。
姜懷玉察覺到異樣時,他已經被摔在了地上,“李山!”
姜懷玉生氣道,“背不動了你不會早點兒說?非要摔我一跤報複我是不是?”
他罵完見人沒動,才湊了上去,看到李山煞白的臉色,“你怎麽了?”
姜懷玉伸出手去,卻又生生止住,不敢亂動,沖遠處的人影呼喊。
等其他人上前,連忙叫他們檢查李山的情況。
一群人圍着李山嘀嘀咕咕也沒判斷出什麽情況。
姜懷玉冷靜下來問他們借了手機,給他哥打了電話。
十分鐘後,直升機便降落在附近的空地上,他哥和保镖一塊兒趕了過來,神色憔悴,但姜懷玉顧不上,抓着他哥就往李山的方向帶,“哥!你快幫我看看他。”
“懷玉,別急。”姜總冷靜的反握姜懷玉的手,叫人拿了擔架,把李山帶上了直升機。
随行的醫生檢查着,眉頭皺了起來,“他的情況恐怕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什麽最壞的打算,我不允許。”姜懷玉威脅着醫生,但他實在沒什麽力氣,手都在抖。
醫生欲言又止,沉默的轉過頭去。
李山死了,診斷結果荒唐可笑,死因是傷口感染。
那是一道九天前的傷口。
姜懷玉并不知道的傷口。
比這更可笑的是,李山來找他,不圖錢,只是想救他。
姜懷玉從其他人的描述中知道了李山的情況。
父母打工失蹤,長輩前幾年去世,只有他一個人。
不,還有那個杳無音信的對象,叫林陽。
姜懷玉把林旭陽的資料丢在一邊,仔仔細細的把李山放在盒子裏的彙款單撫平,喃喃道,“只是的封殺話也太便宜你了。”
“你應該活在永遠活在地獄裏。”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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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