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暑

小暑

第五十一章

嘴皮這東西在這種時候就顯得挺脆弱的,皮薄血管又多,僅就那麽一下,血。腥味便漫進了口腔裏。

陳令璟抑着刺痛感,順着初芒的動作向前傾,手用力向下撐着床面,青筋攀着凸起的肌腱向上,突顯着勃勃的隐忍感。

初芒溫熱的手托着他的下巴,力道不禁愈演愈烈,細細麻麻地啃咬着。興是對陳令璟的遲鈍有些不滿,氣息不禁急促起來,掃在他的臉頰上。下一秒,陳令璟閉了閉眼,心髒如同被貓撓了下,身體不自主地跟着小貓的挑撥,往上探了探。

場面一度混亂起來,兩人的呼吸糾纏不清,相融在一起。兇猛又生澀,像一艘巨輪撞上了冰山,頃刻間,萬物崩塌,世界颠倒下沉。

陳令璟完全分不清到底是灼痛來得猛烈,還是瞬間飙到一百二十次每分鐘的心率更猛烈,但當下已全然顧及不上,情愫迫使他仰頭,心甘情願的就此沉淪。

這記吻咬并沒持續太久,混沌的血絲味讓初芒蹙了蹙眉,她停下動作,看着陳令璟染着緋紅的臉頰,注意到他的下嘴唇破了一塊,下意識想擡手摸一摸,陳令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止,滾滾喉結, “……髒。”

血會把你手弄髒的。

好在嘴唇的凝血功能很厲害,血絲已經不再往外冒了,疼痛感也好了很多。

房間沒開空調也沒開窗,混濁的空氣無法流通,被反複蘊熱,讓人感覺又悶又燥,狹小的空間裏,兩具灼熱的靈魂似是要被燒幹。

陳令璟的眼睛裏像是氤氲着霧氣,将所有的心思打滿,沉淪淪地撲在霧面之上,勾着人想往前探,奈何又看不清,帶着欲拒還迎的情。欲之感。

初芒莫名想親親他的眼睛,看透那藏在眼裏的秘密。

“頭還疼嗎”陳令璟問。

初芒點點頭,指着太陽穴, “有個人在這裏跑來跑去,很疼。”

“什麽人”

“我對象啊。”

初芒果斷朝前俯身,盯着陳令璟的眼尾看。

啧。

是挺帥的,跟我對象一樣帥。

好在陳令璟早就見過初芒喝酒後這種直白又帶着各種欲望的眼神,已經見怪不怪了。之前倒看不出來,怎麽現在一喝醉了,張嘴閉嘴都是“我對象”三個字。

不過酒後吐真言嘛,她說的是他又不是別人,陳令璟帶着小雀躍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頭疼的話,那我們先睡覺好嗎”陳令璟聲音溫柔又低沉,帶着點哄勁。

“那你去哪”

“我就這兒,哪都不去。”

“噢。”

初芒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樣,聽話地往床上一躺,将被子蒙住頭,長嘆了一聲, “啊,怎麽會這麽痛啊!”

不過幾秒,她又将被子掀開,瞄了幾眼陳令璟,像是在确定他在不在。

陳令璟悶聲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我在。”

……

經過這麽一連串的折騰,初芒終于累了,酒精後制力所帶來的困倦讓她乏力,漸漸地深睡下去。

陳令璟這才得空起身,将窗戶打開,涼風陣陣習來,吹散了點屋裏的悶熱感。

他眺望着遠處奔騰不止的大海,潮水裹着愛意洶湧澎湃,獨屬于海灣島的夏日記憶正漸漸拉上帷幕。

他想起在水上樂園裏初芒撲進他懷裏的瞬間,想起在山頂兩人看着星空談人生聊理想的時光,想起在海邊他小心翼翼地向初芒遞花表白的剎那,想起在房裏他們漸漸靠近呼吸交纏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忘卻。

盛夏就這麽悄無聲息地來了,穿透在每一陣長風裏,每一股海浪裏。

只要一回憶起,便能感受到這其間最轟轟烈烈的碰撞。

盛夏的形狀或是黑夜天幕上的熠熠星華,或是燥熱天氣裏的灼灼驕陽,更是——

你與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

--

到達南辭已經快十點了,領了行李後,大家便在機場分別。

阿彥導游不舍地拍了拍陳令璟的肩, “小夥子,我看好你,好好幹,将來肯定是條好漢!回頭要是去哪玩兒跟我說一聲,哥帶你玩!”

阿彥導游人善良性格又好,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在各個方面都被照顧得很好,突然這麽一分別,還挺有感觸。

人嘛,很難說,他們下次見面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可能要過很久很久。

“好嘞,哥,沒你這個導游我旅游玩得也不痛快,”陳令璟雙指并攏在太陽穴處劃了下, “回頭見!”

“嗯,回頭見!”

然後就真的搭上了兩輛反方向的車,結束了這一趟完美的旅行。

之後的日子就漸漸步上正軌,初芒和陳令璟又回到了在出租屋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兩人再無鄰居之別,除了晚上各回各家睡覺,其餘時間都是泡在一起,要麽看電影要麽玩電腦游戲,順便在一起解決一下一日三餐。

日子過得混沌但舒坦。

初芒的過敏幾天了也不見好轉,陳令璟便帶着她去了趟醫院,開了一大袋的藥回來。醫囑上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切忌辛辣和油膩。于是,兩人就去菜市場買了一些山藥和玉米,打算回家煮點清淡的補湯喝。

“你最好最近也吃點清淡的。”初芒翻着手機上的煲湯菜譜,對陳令璟說。

“我怎麽了”

初芒看了眼他的嘴唇,覺得他這個問題問的莫名其妙, “你不是上火了嗎”

“哪有”陳令璟下意識想反駁,又舔了舔嘴唇反應過來,好整以暇地說: “你知不知道我這嘴唇怎麽弄的”

見初芒朝自己茫然地眨了下眼,陳令璟認輸地笑了笑, “噢,我忘記了,你一喝醉就失憶。”

聽到這話,初芒神經敏感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那天醉得厲害,腦子疼了很久很久才好,但關于自己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你這個,”初芒試探着, “不會是我弄的吧”

陳令璟倚在沙發扶手上,兩條長腿大咧咧地敞着,腳上穿着和初芒新買的情侶拖鞋,沒說話,但表情已經寫滿了“你說呢”三個字。

“我打你了”

“……”

陳令璟被自家對象的腦回路給惹笑了,決定逗逗她,像是想了一會兒又說: “啧,比這個還要惡劣一點。”

“我……”初芒愣了下,試圖将當時的畫面想象出來,可怎麽都無法與陳令璟嘴巴的創面程度結合上。

最後,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一個結果,初芒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 “我咬你了還是……”

初芒面色爬上幾抹羞赧,人真的不能喝酒,喝酒誤事啊,她的初吻怎麽會是這麽稀裏糊塗的局面啊。

關鍵吧,這一切她還都不記得。

初芒瘋狂扣着手指,腦子裏有一萬個“啊啊啊”飛過,又問了一遍: “真的嗎我我我咬你了”

陳令璟笑着撓了撓鼻尖,決定見好就收,怕初芒夜長夢多, “沒有,騙你的。”

又起身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 “是我上火了。”

--

烈陽高照,烤得大地泛着滾滾熱氣。正值暑假,南辭中學門口一派冷清樣,只有偶爾經過的小狗,火急火燎地蹲在某一家冷飲店屋檐下蹭空調。

屋內,一張靠窗的桌子上杵着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起來還挺诙諧。

黃銘咬了口雪糕,冰冰涼涼的刺激着牙龈,牙齒就跟要掉了般又疼又酸。天天被煙熏着,他才十七八歲,這口牙簡直比八十歲爺爺還要差,是一點刺激性的食物都碰不得,就這麽一下,剛才那塊牙龈好像要腫起來般。

旁邊的阿胖舔着奶香奶香的雪糕,嘟囔着: “黃哥,咱們這麽等着真的有用嗎”

見黃銘沒出聲,以為他沒聽到,又喊了一遍, “黃哥!黃哥!”

一扭頭,就見黃銘正扭曲痛苦地捂着臉。

都這樣了阿胖還不忘先把自己的雪糕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後,才慌裏慌張地去救黃銘——一把将他推倒,壓在他的身上試圖給他做心腹複蘇。

“黃哥!黃哥!你沒事吧黃哥!”

“……”

“我……”黃銘感覺五髒六腑都被壓得發麻,想把阿胖罵得頭破血流,但奈何又說不出來話。

“什麽哥,你別吓我啊——”

兩萬塊錢還等着你給我分點呢。

黃銘覺得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笨的人,在這麽搞下去他不是被牙給疼死,而是被這個胖子給壓死,于是,他用盡全力,朝天大吼一聲: “給老子起開!!”

“……”

“噢。”

店員小姐姐在後面看的一愣一愣的,又默默收回想打救護車的手機。

“你媽的,”黃銘捂着臉, “老子只是牙疼!牙疼!”

黃銘用手機當鏡子照了下自己的側臉,是有一點腫,看來等這單賺完,得去牙科看看。又回到原來的椅子上,回着剛才阿胖問的問題, “今天肯定能見到陳令璟,我問過他們南中的,”黃銘滿臉賊眉鼠眼樣, “他們今天返校填志願。”

“這主意好啊,見到了他然後直接去問他”

黃銘用菜單拍了下他的頭, “你傻啊,問他他就會告訴我們嗎而且,他要是問我們為什麽要問這個,那怎麽回答難不成把軍哥抖出去”

“那該怎麽辦”

“跟蹤啊。”黃銘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先觀察他幾天,看看他家具體住哪。我不信我們倆一直蹲,蹲不到個結果。”

“啊那要蹲好多天喔,要是得花一兩個月怎麽辦”

“要不然你以為錢好掙啊!兩萬塊诶,肯定不是什麽輕松的活啊。”

這邊正聊着,南中的校門口有了些動靜,應該是志願填完了,有不少學生結伴出來。

“來了來了,”黃銘拉着阿胖扒在窗邊, “等會兒只要一看到陳令璟,我們就出去。”

這家店就在學校對面,可以将門口的所有情況看得一覽無餘。

待等個十分鐘後,他們的目标人物終于出現。

黃銘忙裏忙慌地推門而出,發現陳令璟并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個女生,兩人有說有笑地并排走着。

草,這貨居然交女朋友了。

老子他媽都沒。

等等,這個女生怎麽有點眼熟——

噢,網吧妹啊,他們兩果然有一腿。

黃銘眯了下眼睛,想要墊腳看得更仔細一點,下一秒,腦子突然被一坨龐然大物敲了下,還沒緩過神來呢,阿胖就“劈天蓋地”地擠到他的耳邊:

“走啊,黃哥,愣着幹嘛跟蹤去啊!”

黃銘: “……”

你他媽為什麽不動靜再大點,直接告訴陳令璟我要跟蹤你得了。

--

兩人昨天晚上就把志願給确定好了,學校都是一樣的,只是專業不同。不過初芒覺得,當南辭大學的校友也挺不錯的。

這幾天的清淡飲食讓初芒失去了一切食欲,過敏好不容易徹底好了,她便想拉着陳令璟一起去外面玩玩,順便約個會。

兩人這幾天在家裏把能看的電影,紀錄片都看了一遍,所以當陳令璟提出要不出去看電影時,初芒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瘋狂拒絕,說自己再看電影就要吐了。

陳令璟點點頭說好,腦海裏回想着前幾天搜的“情侶約會可以幹的事”,問着: “我們去劃船,坐摩天輪”

“今天太曬了,”初芒斂了斂嘴, “感覺會在船上坐着中暑,”她想了想, “要不我們去給你買一套衣服吧”

“給我”

“對啊,你看我們昨天看的電影,珊妮給艾倫織了件毛衣,後來艾倫每次穿上毛衣都會想起珊妮,這才支撐着他度過了最痛苦的八年。我手不巧,不會織毛衣,不如給你買一件衣服吧。”

陳令璟被說動了,戀愛腦瘾冒了出來, “那也就是說,每當我穿上那件衣服時,都會想起你。”

“不是啊,”初芒狡黠地笑着, “我昨天刷到gg,步行街那家男裝,這幾天打六點六折,今天最後一天了,不買就可惜了。”

“……”

好吧,我就是被你無情支配的一環。

行吧。

步行街離這不遠,他們決定抄小道過去。

太陽又毒又辣,越往巷子裏走人就越少,估計都是待在空調房不願出來。

陳令璟腳步突然緩了緩,半側着頭像是在瞧着什麽,但很快又恢複原樣,回着初芒剛才說的話, “是不是你們班主任剃光頭那事我們班也聽說了。”

“對,他當時一走進班裏,所有人都驚了,還以為他去當和尚了。走的時候他就敲敲自己的光頭,說鍋蓋頭沒了鍋蓋,變成了旺仔小饅頭。”

“哈哈哈,你們班主任還挺幽默。”

“沒有,他之前不是這樣的,天天板着張臉很兇的,我們都以為他不知道我們叫他鍋蓋頭的事,沒想到他知道。”

走出了巷子,視野便開闊了些,人流也跟着多了不少。

兩人直奔男裝店,那裏果然在打折,有不少人正擠着排隊。

陳令璟的衣服很好買,他不挑,而且能輕松駕馭很多種不同風格的衣服,每一套穿出來初芒都會瘋狂誇贊,跟店員小姐姐一唱一和,說得陳令璟都不好意思了。

可能是對自己男朋友身材各項比例太滿意了,初芒一下子就買了三套,興高采烈地跟在人群後面排隊結賬。

看這隊伍,估計得要排好長時間,陳令璟蹙了蹙眉,決定先去把別的事情解決了。

他解釋說要出去處理件事,等會兒回來再跟她講,然後把手機給初芒,讓她等會兒拿他手機結賬付錢。

初芒擺擺手拒絕,兩人來回推脫了好久,最後初芒還是義正言辭地說這是她想買給他的,要是他付了錢那一切就沒什麽意義了,陳令璟才作罷。

從男裝店出來,陳令璟原路返回往巷子裏走,看着某顆粗壯的大樹後落了道人影,他眸色淡淡的,冷聲道:

“黃銘,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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