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27

Chapter 27

許程程在演唱會開始的兩天前，接到了張繁枝的電話。

“程程啊，”張繁枝的聲音混着電流聲，斷斷續續的，“你之前跟我說的什麽演唱會，是不是快要開始了？”

許程程成團後從未主動聯系過張繁枝。

反倒是張繁枝夫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打電話過來。

剛開始是客套的噓寒問暖，臨挂電話才直奔主題——程程啊，你都當明星了，也該回報回報我們。

內裏的意思，許程程是懂的。

那段時間她往張繁枝的賬號裏先後打過十幾筆錢。

剛出道的女團成員，說好聽點是小明星，坦白了講，也就是一個表面更加光鮮亮麗的打工人而已。

那十幾筆錢加起來不過二十萬，但數目有時多有時少，從幾千，到幾萬都有。

不光掏出了當時為數不多的薪資，甚至還掏空了許程程好幾年的積蓄。

因此張繁枝電話打過來沒有跟她虛與委蛇，而是關心起演唱會，許程程不免有些意外。

“嗯。”她應了聲，随後看向旁邊的隊友，起身往外走，“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嗐，你這孩子……”張繁枝聲音陡然提高，随即又弱下來，“哪有什麽事啊！你都出名這麽久了，我還沒親眼看過你一場演出呢！不就是想着我們家程程有出息，想來看看麽。”

“就這個事嗎？”許程程很平靜，“姑媽要是有空，我可以給你票的。”

張繁枝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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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程程父母死于一場意外，自那後，許程程就跟着張繁枝一家生活。

長大的過程說不上虧待，但也算不得多好。

反倒是許程程成年後，張繁枝夫婦倆對她熱絡起來了。

想來也是人民幣的魅力比她強。

“還有個小事。”

果然。

該來的都得來。

許程程沉默了，銀行卡上那點餘額是她留着想紮根大城市的保障，她不想全都拿去填了兩夫妻的賭局。

然而張繁枝只是詢問她到時候能不能去後臺找她，說是家裏那個小的想要簽名照，特別是餘溫的，能跟她合照就更好了。

“簽名照麽，我直接幫他要就好了呀。”許程程嘁了下，不屑道，“做什麽還得專門去趟後臺呢？他要實在想要合照，我幫他弄張志願者工作證吧。”

張繁枝答應下來。

許程程想到什麽，又補了一句：“告訴他別亂來，後臺安保可多。”

幾日後，演唱會後臺。

這次演唱會的主題是追夢少女，整個場景設置得非常夢幻。

因此服裝也貼合了主題，從出場時的校服百褶裙到後面層次感十足的露肩短款禮服裙，每一套都能突出成員們的少女感。

尤其是百褶裙還是走出道花路時穿的那一套，意在傳達Toptocs的成長，營造少女們從逐夢到實現站在聚光燈下的夢想這一過程。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更衣室裏的好幾排衣架，每一排都挂滿了提前準備好的服裝。

即便如此，餘溫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套承載着青春和回憶的百褶裙。

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想，許程程已經進來打斷了她的回憶。

“你也在這裏呀。”她繞過餘溫走到衣架前，食指勾着衣架拎了一套衣服出來，衣服有些沉，晃晃悠悠地挂在她的指尖，看上去像在示威，“懷念嗎？我是很懷念的。”

“可惜呀，我們穿上這套衣服都還跟以前一樣，初心不改，而有的人，即使外表沒有變化，但蹭着別人熱度往上爬的心思，”說着，許程程笑了笑，然後傾身貼到了餘溫耳邊，一字一句的說：“你我都一清二楚。”

兩人站在挂滿了衣服的房間裏，面對面注視着對方。

餘溫知道她在暗示什麽，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許程程手裏挂着的那件衣服上還別着胸牌，菱形的Logo裏繡着的是餘溫的英文名。

距離開場已經不到半小時，餘溫不想跟許程程耗時間，伸手想要拿回，卻被她側身一躲，衣服也被提到了背後。

餘溫有些不耐煩了，皺着眉往前進了半步：“給我，別耽擱時間，延誤開場我們誰都負不了責。”

“你有什麽好負責的呀！”許程程說話依舊陰陽怪氣，似乎意有所指，“大腿抱得那麽緊，就算團裏沒你的位置，不照樣還能在影視圈裏混嗎？”

餘溫對許程程明裏暗裏貶低并不在意，許程程性格比較自我，說話做事都是以自己為中心，餘溫很懂，這樣的女生順着她就好。

但即便如此，一想到許程程暗示自己和沈燼之間的不正當關系，餘溫還是有些氣血上頭。

她沒說什麽，只是手上的勁更大了一些。

衣服在她的堅持下被奪回，許程程吃痛的驚呼了一聲。

“你幹什麽呀？能不能不要仗着自己有背景就欺負人？”

餘溫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許程程捏着手指吹着氣，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也不是很懂自己哪裏來的背景，更不懂她到底怎麽欺負人了。

少女面無表情地睨着對面氣鼓鼓的人，也不說話，冷靜自持顯得對方的怒氣十分可笑。

沒有得到回應的許程程愈加不爽，下巴朝着一揚，眼神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不承認也沒關系，娛樂圈裏的貓膩，大家心知肚明。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你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餘溫被她腦補的大戲氣笑了，但依舊沒有搭理她，只打算換個清靜的地方迅速把衣服換上。

然而許程程的聲音不依不饒地在背後響起：“不要以為你是特別的，也不要以為你抱了沈燼的大腿就可以高枕無憂，畢竟就連徐焉青那樣的，人家沈燼都沒看上，你啊，想都不要想。”

時間已經很緊了，餘溫懶得廢話，但許程程把她的寬容當成了軟弱，說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你就算是撲上去，人家也只是把你當個玩物而已。借着人家的熱度炒這麽久了，人氣也沒有半點提升，你還是趁早醒醒，給自己留點臉皮。”

門開了一條縫，握着門把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指關節都泛着白。

餘溫實在想象不到昔日單純的隊友為什麽會有如此陰暗的揣測。

至于他提到的徐焉青和沈燼的過往，餘溫也了解一點點。

真要說起來，徐焉青可以算是餘溫的女神。

她和沈燼差不多同時出道，氣質清冷，和同時期明豔型的女星不同，她的長相也偏淡，但由于氣質的加持非常耐看，也因此可塑性較強，成為了同時期女星中發展最好的一位。

徐焉青出道時的電影是搭檔沈燼飾演的女二號，角色和她的氣質非常貼合，傳聞兩人入戲太深，因戲生情，通稿和緋聞一波又一波，當時餘溫直感嘆：天作之合。

然而沒過多久，沈燼就取消了對徐焉青的微博關注，外界猜測紛紛纭纭，沈燼從不理會，只不過從此多了一個“片葉不沾身”的稱號。

餘溫不知道許程程扯這麽多究竟是什麽用意，也沒空去細想，但她喋喋不休的執着點燃了餘溫壓抑着的情緒——此前兩點一線的生活逼得人快要神經衰弱，緊繃的狀态只為了這一場演出，這種時候還來搗亂，無異于往槍口上撞。

情緒爆發的同時，餘溫還記着禮貌，沒有歇斯底裏，只回眸對着許程程嬌俏一笑。

“我撲上去人家也接招，你呢，要不要撲上去試試？說別人的時候有說不完的道理，輪到自己還敢說麽？”

殺人不過誅心。

餘溫深知許程程對她的意見根源是對于資源不平衡的不滿，但許程程忘了她背後的關系帶給她的遠比餘溫得到的要多，她既沒辦法接受一向看不起的人趕超自己，也沒辦法低下頭妥協，只能不上不下地靠為數不多的資源維持驕傲。

服裝間不大，餘溫擲地有聲的反問鎮住了許程程，她頓了一秒，又迅速反應過來，唱歌時甜軟的聲音在此刻變得尖銳：“我有什麽不敢說的，我今天還就想說了，你靠手段吸引來的人氣德不配位，遲早栽秧。等沈燼玩膩了……”

不堪入耳的話，餘溫懶得再聽。

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

不想跟她理論，餘溫直接拉開了更衣室的門。

臺下座無虛席，放眼望去是一片純粹——手幅、會發光的惡魔角發箍還有揮舞的熒光棒和燈牌，全都是定制的粉色。

餘溫初中的時候挺讨厭粉色的。

小姑娘嘛，總是想要快點長大的。

在天真無邪的日子裏，一門心思地把自己打扮成熟，粉粉嫩嫩的學生模樣怎麽能跟黑色的冷淡酷姐相比呢？

但越長大，越渴望年輕，卻又不好意思再穿上粉色，總覺得路上會有指指點點的路人說她扮嫩。

應援色當時定成粉色，餘溫還挺開心。

這顏色多少女啊！

至少站在舞臺上往下看，很青春，很活力，很……感動。

而在臺下的觀衆席上看，舞臺上唱着跳着的少女們，同樣的青春、活力、令人感動。

臺上的隊形是随着舞蹈的動作不斷變換的。

這套打歌服很元氣，是仿校服的設計，上半身白色的襯衫搭配蝴蝶領結，百褶裙稍短，拉長腿部比例的同時很好地展現腿部線條。

只不過作為舞臺服裝稍稍做了改動，襯衫也做成了突出腰部線條的修身款。

為了保證舞臺效果，每套衣服都反複試穿修改過。

留給換服裝的時間很短，餘溫穿上衣服還沒有發現。

現下在臺上又蹦又跳的，才感覺到了些微不對勁。

之前修改得異常服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嚴絲合縫的衣服，随着餘溫的動作變得松散。

聚光燈打過來，黑暗的舞臺中央只餘幾束瑩白燈光，追随着少女的腳步游弋。

按照編舞老師設計的動作隊形，許程程在餘溫的右手邊，兩個人在這首曲子裏有一個掌心相對的側向動作。

排練過無數次的動作，出一點差錯都能感覺得到。

許程程的手在顫抖。

餘溫有些詫異。

許程程的舞臺經驗是豐富的，絕不會是怯場導致的緊張。

沒來得及多想，短暫的動作轉瞬分開。

臨近演唱會尾聲，現場氣氛也推向新的高潮。

定點pose除了C位的辛睐，其餘四人皆是背對觀衆，二人一組分別列于辛睐左右，在最後一秒稍稍轉頭。

只是在這之前幾人的位置距離結束的定點略遠，需要快速且大步的跳動。

編舞老師設計的動作無疑是好看的。

大步的跳動既突出了少女感，也盡可能放大了每個人的優勢，展現個人魅力，精彩紛呈。

問題就出在最後這一個頗具少女氣息的跳動。

襯衫從腋下開始繃線，順着左側胸省線一直往後延伸到背部。

那一瞬，餘溫腦子空白了兩秒。

随即借轉身的姿勢，當機立斷撫了下頭發，順勢扯下發繩，原本束起的高馬尾披散開來，長長的卷發松松散散地擋住裸露的背部，最後堪堪用手臂擋住了胸前乍洩的春光。

臺下的觀衆隔得遠，只能通過頭頂的LED大屏看見轉瞬即逝的瑩白後背。

演唱會在驚心動魄中謝幕。

但也不是專屬餘溫一個人的驚心動魄。

成員們保持着定點姿勢，燈光從後往前，留下窈窕的剪影。

舞臺緩緩下降，直到沉底。

早早等候在此的工作人員擁了過來，

餘溫接過遞來的浴巾，從後往前披上，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住，才終于有了些安全感。

她往旁邊看過去，許程程正一瘸一拐地過來，高跟鞋帶系住的腳踝處腫脹，看上去像是緊緊箍在肉裏。

餘溫下意識伸手，扶了許程程一把，卻被她甩開。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餘溫只知道許程程和她不對盤，從沒想過對方可能讨厭她到如此地步。

善意也好，面子也罷，總歸可以因為私下不合當衆扯頭花。

但餘溫也是有點小脾氣的。

不領情就算了，她也不想看着許程程添堵。于是徑直繞過許程程，打算先她一步下臺，給她一個大步流星的潇灑背影。

只是剛潇灑了兩步，意外撲住了她。

有一股重重的力量壓倒向前，她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膝蓋鑽心的疼，手掌也因為觸地時條件反射地撐起而磨破，瞬間溢滿的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線，哪怕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感官世界也只剩下一種感受：熱辣疼痛。

有濕熱的液體從膝蓋順着小腿往下，浸透鞋面，沾濕白色的及膝長襪。

餘溫強忍着痛意撐住手掌想起身，但許程程還半壓在她背上，以至于兩人都不得動彈。

“沒事吧？”

“醫護人員呢？擔架！”

“程程能動嗎？”

“快！急救箱呢？我摸到血了！”

昏暗的光線，往來的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的關心和指揮，整個後臺亂成一團。

許程程被人架起來，餘溫終于得以喘息。

她試着蜷了蜷膝蓋，疼痛感席卷而來，餘溫倒吸了口涼氣，只得放棄。

旁邊有人向餘溫伸出手臂，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餘溫借力站起，而披散的浴巾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纖細瑩白的後背登時露了大半。

餘溫垂眸，視線落在膝蓋，而後順着血流往下看了一眼。

難怪這麽疼啊！

右邊扶她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餘溫被傷勢吓到，腿上又是一軟。

身旁多出一只大掌，穩穩地托住了她的右臂。熱烈的溫度透過餘溫微涼的皮膚傳來，她下意識回望，看見沈燼時，眼裏口中皆是驚喜。

“你怎麽來了？”

他穿了一身黑，黑色衛衣黑色長褲，就連鴨舌帽和口罩也都選了黑色。

低調的僞裝，掩不去奪目的光。

餘溫一眼就能認出沈燼，想當然覺得別人也能認出他來。

她擡眸掃了一眼四周，當下處于一種忙亂的狀态，即便他耀眼，也在失序和黑暗的環境裏隐去了光。

沈燼沒答話，只冷冷往下掃了一眼。

白皙勻稱的腿上被尖銳的利器劃破皮，血流如注。

她倒像個沒事人似的，還能笑着跟他打招呼。

冷氣吹過裸露的背部皮膚，餘溫打了個寒噤，這才想起自己的窘迫處境。

她眉頭微蹙，有些為難，但也顧不上許多。

“你先穩一下。”沈燼從餘溫手臂上挪開，三兩下脫了外套。

餘溫只覺得有一股煙草的味道，混着體溫落在她肩上。

她伸手攏了攏衣領，溫度和安全感瞬間将她包圍。

嗚啦嗚啦的聲音由遠及近，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到達，本就不大的後臺被擠了個水洩不通。

藍黑制服和白色大褂穿梭于工作人員之間，

餘溫躺在窄窄的醫護床上被移上車。

她牽起嘴角，朝沈燼笑了笑：“謝謝。”

沈燼朝她點頭，在兵荒馬亂般的人群裏朝她比了一個電話的手勢。

人還處在視線中，餘溫竟開始期待起分別後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