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28
Chapter 28
沈燼本來是安心來看演唱會的。
之前從餘溫那裏要到了兩張票,原本打算獨自前往,出發前宋商祺打了個電話過來約他聊聊,沈燼說在哪兒聊不是聊,便把人帶上了。
宋商祺多精明的人,一上車,嘴巴就沒停過。
沈燼那點小心思他拿捏得透透的,偏還不說,面上雲淡風輕,嘴上旁敲側擊,恨不得今晚就能親眼目睹一出好戲。
“現在這些小姑娘,手段一個比一個厲害。”宋商祺随手調了下出風口的方向,手掌攤開,惬意地吹着涼風,“投懷送抱的多沒意思。我倒是羨慕宋時祺。”說着,彎起唇角瞥了眼沈燼,見他沒反應,又自顧自往下說,“他追人追得起勁,以前健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為了女朋友,打了雞血似的,現在恨不得帶着鋪蓋卷兒能住在健身房。”
“女朋友?”沈燼的重點抓得很穩,“他倆在一起了?”
宋商祺不吃他轉移話題這一套,自顧自繼續:“宋時祺愣是愣了點,不過感情的事嘛,你就缺他這種愣頭青的精神。”
沈燼“嗤”他一聲,把車停好後,轉身從後排座椅上撈了個鴨舌帽和口罩戴上,還不忘順手給宋商祺也蓋了個帽子。
“你先進去。”沈燼把手揣進兜裏,掩飾般咳了一下,“我去趟洗手間。”
宋商祺靠着車門燃了支煙,朝他揮了揮手。
兩人就是這樣,欲蓋彌彰的事情心知肚明,但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沈燼自己都信了是要去洗手間,轉身往指示牌的方向去了。
演唱會的地點選在了博覽中心。
好處是場館大,可容納觀衆多。
缺點就是場館太大,洗手間可容納使用者太少,轉個頭去找另一個吧,還離VIP入口太遠繞不回去了。
舞臺音響穿透力足,此時已經能聽見場館內的音樂,尖叫聲一陣蓋過一陣,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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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開場了。
沈燼原本提前到了場館,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掐着點兒下的車。
他不想錯過開場,于是當即決定,從最近的入口,先進去再說。
而離他最近的入口,是供工作人員出入的後臺。
沈燼就是在往後臺去的時候迎面撞上的張繁枝。
入口處狹窄,沈燼站着沒動。
張繁枝差點撞上他,而後猛然定住,一言不發地繞開,往前。
起初沈燼只是覺得這人沒禮貌,盯着她背影看了兩秒覺得眼熟,才發現不對勁。
張繁枝顯然沒認出他,埋着頭着急忙慌一個勁兒往前走。
沈燼當即決定跟上去,随手給宋商祺發了微信讓他報警。
張繁枝顯然對後臺要比沈燼熟得多,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三兩下就把沈燼甩掉了。
沈燼隐在黑暗裏,靠着一根柱子,猩紅的火星夾在指尖,明明滅滅。
場館內熱鬧如常,可見此刻還是安全的。
沈燼忽然想起兩周前,小姑娘認真地想了半天,最後說送他一面助人為樂的錦旗。
他蹲下,把煙頭摁滅在地上,還用鞋底碾了上去。
那就幫人幫到底。
沈燼守着出口一直等到宋商祺帶着警察出現。張繁枝被帶走的時候憤恨得很,路過沈燼時終于想起來,這個男人就是那天害她蹲了幾天看守所的禍害。
後臺突然吵嚷起來,尖叫和哄亂交雜。
張繁枝罵罵咧咧,嘴裏沒一個字能聽,沈燼像沒聽見她的咒罵似的,往裏狂奔。
餘溫上了救護車就陷入昏睡。
前段時間休息太少,此刻強烈的困意襲來,在眼皮間打轉。疼痛感不停追擊,餘溫眯着眼,額間冷汗涔涔,眉頭皺起座小山,卻又強忍着一聲不吭。
一路昏沉輾轉。
耳邊嘈雜人聲漸弱,她終于徹底睡了過去。
消毒水的氣味充斥鼻腔,強烈的光線即便是透過眼皮,也晃得令人暈眩。
餘溫艱難睜眼,闖入視線的,只有頭頂一盞明晃晃的白熾燈。她稍向左看,透明袋子裏的液體順着軟管往下滴,已經下去了一大半。
聽到這邊的動靜,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人立刻站起,探過身來:“你醒了?”
餘溫張口想應,嗓子眼卻發幹,連個模糊的“啊”都沒能說出來。
她轉而點頭。
馮簡轉身給她倒了杯水遞過來。
“李警官剛剛聯系我說他在醫院,想問問你這邊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看你還在睡,所以拒絕了探視。”
餘溫擡起頭,眼裏一片茫然。
她的手指在杯子底部摩挲了會兒,想起來後清了清嗓:“咳…… 是上次負責處理跟蹤的那位警官嗎?”
“嗯。”馮簡點頭,轉而跟她聊起了昨晚後臺發生的事情,“你在舞臺上那會兒我就發現不對勁了。提心吊膽着急忙慌的,我整個人簡直連滾帶爬跑去更衣室的。回來的路上聽見出事,但裏面被警察和醫務人員圍住了,我抱着件外套跟個傻逼似的在外面團團轉,安保死活不讓進,說是裏面發的話,要抓什麽人。不知道裏面什麽情況,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出來的,所以後來也沒跟得上救護車,我還是半夜接到通知才趕過來的。”
“沒事的。”餘溫了然,伸手在馮簡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還有,你跟李警官說一下,我這邊可以配合工作。如果他還在醫院的話,就可以少跑一趟。”
馮簡點頭,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時滿臉歉疚:“李警官問了我昨天的情況。我一想到你當時一個人在裏面,衣服還破了,都沒有人可以幫你,我就好難受……”
“不用難過啊。”餘溫彎起嘴角,輕聲為幫她的人辯解:“還有別的工作人員在呢。”
馮簡聲音陡然高了八度:“那怎麽能一樣呢?!這種時候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肯定安心得多呀!”
餘溫一愣,不自覺想到了那個還算熟悉的人,在狼狽至極的黑暗裏帶給她的滿滿安心。
她清了清嗓子,條件反射地擡手,映入眼簾的是粉白條紋的病號服。
餘溫視線在病房裏掃了一圈,正準備問馮簡有沒有看見她昨天穿着過來的黑色外套時,有人輕輕叩門,問:“打擾一下,請問是餘小姐住這間嗎?”
是李警官到了。
得到明确回答後,他才帶着人走進來。
餘溫剛醒沒多久,腦子還暈暈乎乎的。
馮簡幫她把病床搖起來,勉強半撐着坐直後,她看向李警官,點頭示意她已經準備好。
到底是明星,餘溫卸下妝容後的皮膚很白,唇色也淺,導致她看上去恹恹的。
因此李警官并沒有占用她太多時間,例行公事問清楚細節,讓跟随他前來的實習同事錄了音,也就沒有再多留。
走之前,馮簡出去送了一下。
病房裏一瞬間又空了下來。
新風系統大概是常年都打開的,機器運行起來有輕微的聲響,很是催眠。餘溫獨自百無聊賴地數着點滴,昏昏欲睡。
是以馮簡猛地推門進來時,把她吓得一激靈。
餘溫還沒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馮簡已經氣呼呼地拉了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
“許程程是不是有病?”
本想先安撫她情緒的,馮簡一開口,餘溫的話就堵在了胸口。
好在她很快明白過來,馮簡大概是從李警官那裏得知了事情經過,才會如此氣憤。
“她也是因為崴了腳吧。”餘溫很有同理心地替許程程說話,“她在臺上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撐不住了,手都在發抖。”
這句話沒有澆滅她的怒火,反而火上澆油。
“你還替她說話?!”馮簡“蹭”地一下站起身,低頭看了眼餘溫。
餘溫半躺在病床上,朝馮簡眨了眨眼。
她皮膚好得令人羨慕,只是眼下帶着休息不足的青烏,襯得人有種病态的柔弱。
“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好嗎!”馮簡不自覺弱下去,勉勉強強哼了聲,“不過也沒事,惡人自有惡人磨。我警告你啊!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你都!不能刷微博!”
突如其來的警告,餘溫還沒來得及消化,馮簡已經一改剛才的霸道态度,可憐道:“可以嗎?求求了。”
餘溫其實很好奇,馮簡為什麽突然不讓她刷微博。
以前也有過幾次,第一次還小心翼翼,後來發現馮簡口中的洪水猛獸不過是些營銷號在發表一些無中生有的內容,剛開始還覺得難受,後來承受能力成倍增長,越看越覺得好笑。
只是現在餘溫困得要命,她瞄了眼挂在床邊的藥,估摸着那袋藥八成加了什麽鎮靜成分,弄得她現在看着馮簡一張一合的嘴,耳邊都沒聲音,跟看魚缸裏的金魚似的,就是缺了點泡泡。
金魚似乎還說了些什麽,餘溫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囫囵點了點頭,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馮簡已經走了。
床頭多了好幾束鮮花,應該還有人來過。
時值早秋,雨過天晴,風從沒有合緊的窗縫裏鑽進來,微微發涼。
餘溫順着風吹過來的方向看過去,推拉窗外立着一道落寞身影。
許久不見餘振聲,老頭看上去消瘦了些,啤酒肚都比原來小了整整一圈。
餘溫開口,嗓音沙啞語氣卻驚喜:“爸爸。”
窗外那道身影動了動,餘振聲轉頭看她,眉眼間寫滿了三個大字:不、高、興。
餘溫突然就慫了。
餘振聲老來得女,寶貝得不行。
江瀾還在的時候常常跟他抱怨說有了餘溫之後,餘振聲的眼裏就再也沒有她這個妻子的位置。餘振聲當時只是一笑,轉頭又繼續抱着餘溫逗她。
後來江瀾走了,餘振聲大約是化悲痛為力量,全心投入的事業有了起色,陪餘溫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但只要他有空回家,不管多累多晚,都會陪她一會兒,哪怕是餘溫已經睡着,餘振聲也會在她床頭看看再走。
餘溫的印象裏,餘振聲就沒有對她動過氣。
像今天這樣皺着眉頭的不悅神情,餘溫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至少餘振聲不曾用這樣的情緒面對她。
她一瞬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又喊了一聲:“爸爸。”
輕輕地。
帶着些微請求的稱呼。
餘振聲登時就繃不住了:“還認我是你老爹,就老實點呆着。”
他原本背着手,轉過來動作幅度大了些,餘溫才看清他指尖夾着的一小截煙,視線再往下,是一地的灰白煙灰和零星散落其中的棕黃煙頭。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碰過香煙。
上一次,還是在江瀾的墓前。
餘溫心裏頭一陣酸澀,很不是滋味。
平心而論,餘振聲這個爹當得真是沒得挑,尤其是在他既當爹又當媽的情況下。
早在餘溫出道前,他就表示過強烈的反對,即便如此,還是沒有阻攔餘溫的選擇。
雖然給她設置障礙或困難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餘振聲給予了女兒最大的尊重,即使在得知餘溫私自簽約後,也只是發了一通火,又以自己的名義開了工作室。
當時的報道鋪天蓋地,傳聞餘氏涉足娛樂業,始終沒能挖出更深的消息。
是以餘溫選秀出道,該吃的苦頭都得吃,該搏的資源也全憑本事。只不過那些污糟腌臜的風風雨雨,都被父親看不見的羽翼遮蔽得嚴嚴實實。
此時的餘振聲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她就那麽躺着,在父親高大的身影裏,直直地迎上他的視線。
那是一雙即使生氣,也帶着無奈妥協情緒的蒼老的眼。
他好像什麽都還沒說,又好像該說的都已說完。
餘溫忽的有些挫敗。
她抿了抿幹涸的唇瓣,沒說話。
餘振聲軟下态度,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爸爸年紀大了,”餘振聲嘆了口氣,坐了下來,“受不得驚吓。”
所以看不得唯一的女兒為了工作吃苦受累,更不想她因為事業受到任何傷害。
這些話其實餘振聲并不是第一次對她說。
只是往常餘溫還可以撒個嬌,犟犟嘴說是餘振聲多慮了,她不覺得累,也不會有人會傷害到她。
而今的狀況,餘振聲肯定是什麽都知道了,至少關于她入院的原因,Laus一定會事無巨細,毫無保留。
再往前,張繁枝入室未遂的事情,不知道餘振聲是否知曉,她也不敢問。
餘溫拉高被子,聲音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就只是破了點皮而已……”
餘振聲冷哼:“你是覺得我老了,就一定有老年癡呆症?我會不知道你傷成什麽樣?”
餘溫皺着一張臉,默默往被子裏縮了縮。
餘振聲又嘆了口氣。
“我這輩子除了你媽,也沒什麽遺憾了。”
聽他提起江瀾,餘溫輕挑了下眉尾,很是意外。
似乎有什麽情緒,在病房裏發酵。
江瀾死于一場意外。
那年餘溫也不過五歲,懵懂天真的年紀,對死亡還沒有概念。
只記得從那時起,接她上下學的人換成了家裏的阿姨。起初她每天回家都會跑遍所有房間,挨個尋找媽媽的身影,後來餘振聲就帶着她換了座城市生活,絕口不提江瀾。
再後來,餘溫懂事了,餘振聲一直沒有再娶,江瀾就成了兩人之間默契回避的絕對話題。
所以江瀾也不會知道,餘振聲并不是有了女兒,心裏眼裏就沒了她的位置。
然而餘振聲話鋒一轉:“唯一擔心的,就是你的歸宿……”
發酵的情緒瞬間收縮,餘溫剛熱起來的眼眶還沒來得及泛紅,就被他一句話堵了回去。
“爸爸。”餘溫打斷餘振聲即将到來的長篇大論,試圖用更委婉的方式讓餘振聲理解,“我還小,還想陪在你身邊呢!不想那麽早就自立門戶,不然你得多孤單,多想我啊!”
餘老頭被她幾句話哄得面色稍霁,腦子卻清醒得很。
他擺擺手:“我都一大把歲數了,孤單不孤單的不打緊,你還年輕,不能孤孤單單一個人,得找個……”
微信語音電話鈴聲響起,突兀的震動使得手機在床頭櫃上旋轉打圈。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但實在是太及時了。
餘溫一把撈過手機,也沒看是誰,順手劃開屏幕,另一只手朝餘振聲比了個“噓”的動作。
像是對待一位極重要的人。
她把手機貼在耳邊:“你好。”
一聲低笑傳進耳朵裏,帶着電流,有些失真。
即便如此,餘溫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她不由想起那件穩穩落在肩頭的衣服,和貼在耳邊的那句“別怕”。
沈燼的聲音提醒了她,昨天的事還沒完,畢竟馮簡剛剛還警告過她不準刷微博。
沈燼?
微博!
兩個關鍵詞放在一起,餘溫腦子裏的小燈泡“叮”一下閃了。
她顫着手點開微博,心髒跳動越來越猛烈,暗自祈禱千萬不能是她想的那樣。
想了想,餘溫從賬號切出來,
登陸了許久沒上的小號,然後點開了熱搜。
前面幾條被沈燼參演的電影霸占,再往下接着熟悉的名字。
#toptocas最後一戰#
#許程程 餘溫#
#toptocas舞臺事故#
#心機婊 餘溫#
呼。
還好。
至少沈燼沒有受牽連。
她松了口氣,捏着手機心虛地瞟了眼餘振聲,而後擡起沒受傷的腿,試圖翻過身去,躲避餘振聲審視探究的目光。
“別動。”
沈燼這句話說得極快,命令一般不近人情,餘溫下意識停住了動作。
又是一聲輕笑。
餘溫被他笑得有些惱,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聽話啊!
這要是被餘老頭知道了,還不得醋得吹胡子瞪眼罵她小沒良心。
“都這樣了還打什麽電話?天大的事兒你現在也得放着。”餘振聲看她一條腿搭在半空,又是一陣心疼,“沒什麽事兒就挂了,舉着手機還舉着腿,累。”
“有事的。”沈燼隔空回答。
餘溫“哦”了聲,而後安靜等他發話。
“那個……先跟你道個歉,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談話。”沈燼頓了頓,笑說,“但到了門口,總不好人沒見到就回去,也不好打斷二位,只能站在外面等着。”
餘溫:“……”
醫院的門隔音效果到底怎麽樣?
我本來覺得沈燼的電話是救餘溫于水火之中,現在看來,他可能是想在餘老頭面前刷好感度。嘶……心機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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