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29

Chapter 29

餘振聲大概以為餘溫剛剛那個“哦”是回答他的提議,見她答應之後遲遲不肯挂斷正要發作,就聽見餘溫開口:“所以你是特意過來看我的嗎?”

私立醫院的灰色大門很寬,中間豎着嵌了一塊玻璃。

沈燼握着電話站在門外,只能看見她擁在被子裏露出的小半個頭,以及散落在白色床單上的烏黑卷發。

沈燼收回視線,反問她:“不然呢?”

小姑娘聲音悶悶的,毫無遲疑:“萬一你是舍不得外套呢……”

話一出口,餘溫就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像個讨糖吃的抱怨小孩,對方還跟她沒什麽關系。

好在沈燼不計較,笑說:“一件外套有什麽舍不得的。”

“哦。”餘溫瞄了眼餘振聲,想着他應該挺歡迎沈燼的,便說,“那你進來吧。”

兩聲輕扣示意之後,沈燼走了進來。

“打擾了餘伯父。”他朝着餘振聲的方向微傾行了禮,而後笑道,“許久沒去拜訪您,在醫院碰上實在是太巧了。”

男人面對長輩時的笑容不似出鏡時的冷淡疏離,是恰到好處的禮貌溫和。

餘溫雖然在看他,但也沒忘偷偷打量餘振聲的反應。

餘老頭見到沈燼時有些意外,應道:“确實挺巧。”他俯身輕拍餘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年輕人慢慢聊。”說完,又朝沈燼點點頭,往外走。

沈燼跟了出去,約莫十多分鐘,才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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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穿了件灰色中領針織衫,長風衣落到小腿處,恰好露出剪裁利落的褲腿和骨骼明顯的腳踝,帶着些微氣勢,卻也柔和不少。

餘溫對餘老頭的“年輕人”的評判标準存在異議。

明明就很成熟。

成熟的年輕人從包裏摸出一支藥膏遞過來,餘溫接過,一邊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祛疤的,記得塗。”

沈燼說着,極快地往她的腳踝處掃了一眼。

女孩子麽,都愛美。

更何況他們這行對于外表的要求近乎嚴苛,相較于大衆對男演員的寬容,女性似乎生存空間被壓榨得更為嚴重。

他無法改變大衆的觀念,只能讓她好過一些。

到底是小姑娘,喜笑顏開接過藥,還甜甜道了聲謝,也不知道紗布包裹下的皮膚有沒有結痂,還疼不疼。

他慶幸自己去得早,也慶幸餘溫只受了皮外傷。

餘溫:“想什麽呢?跟你說話都聽不見。”

沈燼遲疑了下。

“隔壁那個,你打算怎麽辦?”

許程程和餘溫只隔了兩個病房。

餘溫傷得不算重,血流得雖然吓人,倒是沒傷到筋骨,只是需要多注意傷口的護理,避免留疤。

她不是疤痕體質,加上沈燼托人帶來的祛疤膏十分有效,不過半月,那塊猙獰的傷疤已經肉眼可見地淡了許多。

而許程程就沒那麽幸運了。

她的鞋跟出了點問題,在舞臺上就已經快斷掉,還因此崴了腳。被一塊紮着好幾根生鏽鐵釘的木板絆倒,最長的那一根還刺進了右腿跟腱裏。

餘溫光是聽聽,就倒吸涼氣。

那得多疼啊。

更別說這麽重的傷很可能影響到許程程的職業生涯。

這事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餘溫很難去想要如何接受。

所以即便她無辜遭罪,也依舊對許程程抱有同情。

餘溫出生時,江瀾摟着皮膚紅紅的小人兒說,希望餘溫永遠溫暖,永遠善良,永遠快樂,永遠忠于自我。

現在看來,她的遺願被實現得很漂亮。

但在馮簡告訴餘溫,張繁枝是因為許程程才把她當做跟蹤目标以後,她就嫌棄上了自己泛濫的同情心。

而得知許程程牽涉進張繁枝跟蹤一案,餘溫覺得,要繼承江瀾的遺願着實是有難度的。

至少她沒辦法做到打着繃帶還原諒許程程和張繁枝,更不用說在諒解同意書上簽字,她怕夜裏做夢頭上都在泛聖光。

用馮簡的話說:“餘溫她是單純,又不是傻!”

這事兒沈燼也清楚,但自始至終沒發表什麽意見,只在餘溫問他遇到同樣的情形會如何處理時回了一句:“我單打獨鬥,不會遇見這樣的事情。”頓了頓,又說,“但假如我是你,我絕對會翻臉不認人。”

聽着還挺像那麽回事。

她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沈燼那樣的人都會翻臉的話,媽媽不會怪我不夠寬容的。

餘溫從未覺得休息期可以如此漫長。

她被困在幾十平的小小病房裏,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吃飯睡覺上廁所,其餘的時間除了躺着還是躺着。

秋日的豔陽被雨洗過,明晃晃的照着窗,照得人心事也亮堂堂。

餘溫在醫院住得都快發黴了,但礙于有些黑粉實在瘋狂,這時候搬家也被人盯得很緊,不如在醫院裏多住幾天,還能随時觀察傷口的情況。

接到馮簡的電話時,餘溫正興致缺缺地手機鬥地主,對面一把爛牌也打得風生水起,她也毫不在意,手裏捏着炸彈一直讓對面過,态度只有一個——擺爛。

挂完電話,她把手裏的王炸扔出去,神清氣爽地退出游戲。

她沒有急着收拾東西,第一時間給沈燼去了條微信。

事實上,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除了沈燼那件外套好好的挂在衣櫃裏,也只有三兩件護膚品是她讓馮簡臨時帶過來的,實在沒什麽可收拾的。

她半躺在床上,猜測沈燼會以什麽理由拒絕她的請求。

沈燼遲遲沒有回複,大約十五分鐘後,直接打了個語音電話過來。

餘溫收起搭在被子上的腿,靠着枕頭往上坐直了些,如果沈燼在她對面,就能看見餘溫少有的虔誠。

那邊聲音有些嘈雜,而後是車門關上落鎖的“咔噠”一下,聽筒又恢複平靜。

沈燼緩緩開口:“不是說要好好謝謝我的麽?”

餘溫:“是的呀,所以想請你好好吃頓飯。”

“呵。”沈燼輕笑,像個容她任性的長輩一般,語氣很是無奈,“所以你就給我點了十份外賣?”

餘溫:“……”

那外賣是她托宋商祺幫忙點的,只說一定要體現出她的誠意,費用包在她身上。

餘溫想着以宋商祺和沈燼的關系,對他的喜好肯定了如指掌,再加上宋商祺是個人精,請他幫忙讨好沈燼,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萬萬沒想到,宋商祺的重點落在了“誠意”兩個字上。

“那個……”餘溫脫口而出,“我不是怕你吃不飽麽。”

如果餘溫知道,宋商祺幫她點的十分外賣裏囊括了南城十大酒樓的招牌菜,外賣盒子攤開了大概能擺十桌酒席,就不會擔心沈燼吃不飽,轉而擔心自己錢包了。

沈燼當時剛結束今天的通告,助理告訴他叫了幾個同事去拿外賣,讓他上樓趁熱吃的時候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什麽時候進組?”

馮簡剛剛電話裏就是通知餘溫,開機儀式定在下個月初,所以她想了又想,才決定抱沈燼大腿的——畢竟沈燼自己提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他。

“二號吧。”餘溫回答後,也問沈燼,“你呢?”

如果沈燼進組早的話,或許可以期待一下找他開個小竈補補課什麽的。

希望的火苗一竄三尺高。

“說不準,還得看什麽時候回。”

得。

希望的火苗還沒來得及燃燒就被撲滅了。

“所以只能進組了再找時間幫你對戲。”

第二天Laus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餘溫還沒睡醒。

手機堅持不懈地在枕頭底下震動,她摸出來再看的時候,已經堆了無數條微信提示外加十幾個未接來電。

也不知道演唱會剛結束,是有什麽工作可以來得這麽快,還急。

又或者,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情。

她起身,又彈出一條微信提示。

點進去是馮簡發過來的消息——以抓狂表情包為主,語音為輔,最後以八排感嘆號結尾的質問。

【救命】

【Laus要剝我的皮】

【你收拾收拾快逃吧】

餘溫伸手把垂下來的頭發撥到腦後,皺着眉頭退出了對話框,打算看看別的消息都是誰發過來的,然而只看見聯系人那裏孤零零的一個紅色數字“1”。

屏幕突然一黑,Laus的名字閃得歡快,她順手接了,點開外放,一邊點進聯系人,一邊聽Laus陰陽怪氣地吐槽。

“睡醒了?舍得接我電話了?”帶着女性語調的男聲冷哼了下,劈頭蓋臉地問,“怎麽回事?”

餘溫好脾氣地哄他:“哪兒的話,我這不是第一時間就接了……”

Laus被她的态度安慰了些,平複了幾秒,随後繼續。

餘溫從他毫不停歇的控訴裏,拼湊出大致完整的信息,然後同理心滿滿地理解了這個更年期男人的痛苦——誰大半夜從警局回來,連個囫囵覺都沒睡上,就繼續勞心勞力忙工作收拾爛攤子,還能忍住不暴躁……

這個人一定不會是Laus。

許程程的事她不了解,至于同居的緋聞,當然得第一時間澄清。

她想了想,卻給不出有力地證據,只能反複強調:“真的沒有同居這回事。”

Laus對她的态度卻十分不滿。

“沒有同居?沒有同居照片是怎麽被拍到的?還是沈燼從你家出來的照片。”他說話時聲音都在顫,“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那個照片糊成這樣我也認得出來這是你公寓的半邊門牌號!”

餘溫依舊坦然:“他只是送我回家。”

雖然知道自己說的是事實,但也越來越無力。

Laus也發現了她聲音裏的底氣不足,并開始揪住發揮。

“那可是沈燼!沈燼啊!他怎麽就想不通要送你回……”

聲音戛然而止,餘溫完全理解Laus的言外之意——沈燼這樣的人,送人回家都不可能,更別說這個人還是之前因為熱搜有過矛盾的餘溫。

她想了想,這件事情是繞不過去了,于是掙紮着開口:“那個……送我回家是因為我被跟蹤。”

Laus沉默了下,再說話時氣氛嚴肅了許多。

“演唱會之前的事情?”他停頓了許久,像是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試探,“也跟許程程有關?”

“不知道。”她确實不知道,“如果有關系的話,那我們……”

餘溫問了一半,閉了嘴。

娛樂圈類似的案例不是沒有。

也就4年前,紅極一時的某男團因為內部撕資源,很快從頂流淪落到了路邊商演都接不上的局面。

餘溫并不同情許程程,但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她開始擔憂起Toptocs的命運。

Laus的回應沒能安撫到她的忐忑心情,反倒給本就不高的情緒潑了冷水。

“如果有關系的話,要麽你不計較這件事,當作無事發生,Toptocs照常營業。可你我都清楚……”他頓了頓,有些唏噓,緩緩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餘溫為了保全Toptocs的原因保密,把這點恩怨合着委屈打碎了吞進肚子裏,也不見得真的能掩蓋得住。

那晚後臺的工作人員,還有場外的記者,随便一個人流出去一張照片都是不小的影響,更不用說那些捕風捉影的營銷號争破頭等着寫出一篇十萬+的爆文,妖魔化後的消息已經面目全非,辟謠也已經來不及。

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會兒,最後還是餘溫先開的口。

“我這邊肯定以團隊為重,至于其他的……”她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安撫Laus,而後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确實超出我的能力了。”

Laus安慰了她幾句,聲音都緩和許多,正準備掐斷電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那些都先不談,現下的重點是同居!”

看她沒有回答,Laus轉變了策略,從潑婦似的質問轉變到怨婦般的苦口婆心:“溫兒啊……不是我啰嗦,我是真的擔心。你們幾個從出道開始就跟着我,就跟自己家的孩子一樣,自家孩子被豬拱了,能不着急嗎?”

再說下去,餘溫懷疑他能一把鼻涕一把淚,涕泗橫流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己對不起他。

而沈燼在他口中已經從之前那個“他怎麽可能送你回家”淪落成為現在“拱白菜的豬”。

她失笑,一邊附和,一邊等着Laus說重點。

“所以,你得答應我,你倆沒關系那就萬事大吉,要是有關系,你千萬千萬不要亂來啊!公司是有規定的!”

還亂來呢。

他倆能有什麽關系。

餘溫也是第一次發現,Laus的想象力如此豐富。

“我們真沒什麽關系!”

第一次有了百口莫辯的無力感,但除了一句蒼白的反駁,也講不出什麽佐證的話。

Laus那邊有人低聲說了些什麽,餘溫也沒聽清。

估計是被她再三的保證打動,Laus終于放下心,悠悠丢下一句:“那我就放心讓她過去了。”

本來就沒睡清醒,這會兒餘溫還被他攪得暈頭漲腦,腦子裏“跟蹤狂”、“組合解散”、“同居”幾個詞來回旋轉,這個“她”抑或是“他”,要去往哪裏,餘溫根本沒心思關心。

這邊沒了聲音,Laus趁機叮囑了再叮囑,才拖拖拉拉地挂了電話。

餘溫突然想起什麽,點開微博搜索,紅紅火火的HOT還跟在話題後,話題關鍵詞倒是簡單粗暴——

#沈燼餘溫同居#

前兩次跟沈燼一起上熱搜時的輿論風向餘溫還記得個大概,大部分都是黑她的,總歸不是什麽好話,她沒有點進去,又切回了微信。

餘溫滿腦子的問號還沒來得及消化,馮簡的消息又突突突地往外蹦。

一上午被Laus電話催醒,緊接着是接二連三的消息轟炸。

心如死灰。

餘溫繃着一張臉點進去,只盼望馮簡不要跟風搗亂——再多一個人問同居,她可能連人也要如同死灰。

好在馮簡一改之前的慌張,還興致勃勃地發了幾個非常活潑的表情包,然後是蹭蹭蹭往外蹦的幾條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

【歪,祖宗在嗎】

【再不出現我就!】

【我就告訴你是什麽好消息了……】

清早起來緊繃的神經,被她可愛地化解。

餘溫莞爾,沒有回複,等着看馮簡着急。

對方果然沒讓她失望。

馮簡連着發了好幾條長達60秒的語音控訴,中間夾雜着幾條關于工作的安排,餘溫沒有聽完,按下長按語音鍵後開口,聲音無奈又溫柔。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安心養傷的嗎?】

“咻”的一聲消息提示打斷了餘溫,她只掃了一眼語音後的小紅點,接着又發了一條過去。

【別再操心工作了,再這樣我就去Laus面前打小報告】

那邊回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哦”了一聲之後沒了動靜。

幾分鐘後又發了鏈接過來,還特意強調:

【這不是工作!你先好好看看再說】

餘溫失笑,一條一條點進去看。

越往後臉上的笑越僵,随後主動給沈燼打了個語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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