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請多指教

第十一章請多指教

葉子望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沒緩過神來，他記得自己應該是已經死了，可是現在身上的每一處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還活着。

像是燃氣竈的聲音，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然後有人把碗放在臺面上，這些聲音适時地鑽進了他的耳朵。這不是什麽重生，也不是穿越，而是真實的世界。

記憶回籠，葉子望看着天花板的吊燈發了一會呆。過了一會，聽到了關火的聲音。

他動作不是很大，卻也在支起身子的時候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時他發現，自己脫掉的右手臂竟然歸位了，只是左臂還是很痛，肩膀腫得很高。艱難站起來，葉子望朝着那個背影走過去。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用沙啞的嗓子問道：“你在做什麽？好香。”

五毛晃晃悠悠的圍在葉子望周圍，走了兩步看他也不搭理自己，直接坐立在一旁，微微歪着腦袋看着兩人。

裴争還像之前一樣冷淡，自顧自吃着除了鹹沒什麽其它味道的面，葉子望在說完自己沒地方去之後就一直觀察着他的表情，沒想到就在他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的時候，裴争卻說了很多，他提了些根本不算要求的要求，讓他不要打擾他的生活，他說……

如果想要住在這裏也可以。

葉子望的心裏好像突然被放進了一顆小小的火苗，它跳動着，散發着光芒。

“我保證。”過了很久，他說道。

葉子望一時忘了自己胳膊不适，起身的時候又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忍不住小聲吸氣，他恰好看到裴争的眉頭皺了起來。而裴争看不到他此刻像被收留的流浪狗一樣的眼神，可憐又有些膽怯。

“你沒事吧？”

曾經那個炎熱的午後，他也這樣問過自己，葉子望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樣子漸漸和操場上皺着眉一臉緊張的男孩重合在一起，迎着炎炎烈日，葉子望的眼睛都快被刺得睜不開，男孩半彎着腰站在他面前，俯視着他。

那時候，他的膝蓋被堅硬滾燙的地面蹭得鮮血直流，順着腿一直染到了裴争借給他穿的球鞋上。那時候他倒是沒覺得腿上有多痛，只是心疼這只看起來就很貴的鞋，晚上放學後一定要拿回去好好洗幹淨……

他沒有注意到裴争為了他差點和隔壁班的人打起來，因為被一群人拉着才沒有動起手來。他不知道的是，那時候所有同學都覺得為了這個轉校生和隔壁人打起來不值當，可裴争就是覺得氣不過，兩幫人鬧得很僵，球賽沒能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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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望看到那個男孩朝自己走過來，盯着他的傷口看了半天，擡起頭問他：“沒事吧？你還能走嗎？”

……

像是被打開了開關，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沖了上來，葉子望身上的疼痛都被放大，好像下一秒就會疼得暈過去一樣，姜華的殘忍暴行讓他想到就開始害怕到顫抖。他的眼前早已模糊不清，淚水在流出眼眶之後就被抹去，他的手不停在臉上亂抹。

從前的經歷，所有的壞事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沒辦法改變，只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他曾經想過，世界上的人是不是都早就被注定了命運，有些人會一生無憂無慮，衣食富足，而有些人要受盡折磨，孤獨終老。

情緒壓抑得太久，淚水像決堤一樣從眼中湧出，他忍住不發出聲音，可還是不住地抽氣，再忍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裴争一直都沒有出聲打斷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葉子望發洩夠了，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了小時候在鄉下時常在樹下玩的時候，那棵樹很高大，葉子很密，下雨的時候，一滴雨都漏不下來，像是避風港一樣。

過了這麽多年，他變了，又似乎沒變。

從再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難道是希望找到那份失去很久的安全感麽？

“我……”葉子望開口，“我去一趟診所，再……買點東西，你會……一直在家嗎？”

一句話被他說得磕磕絆絆，他自己都覺得突然要住在這裏有些不太适應，可生活用品早晚都是要買的。

“嗯，”裴争回答道，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出門之前幫我添點狗糧，在陽臺上放着。”

對話似乎也很平常，語氣也沒什麽起伏，葉子望有種他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很久的感覺，他看了看陽臺，說道：“好。”

出門後，葉子望被陽光曬得渾身暖洋洋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切都來得太不真實，他現在都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雖然身上依舊痛着，但對于習慣這種感受的葉子望來說，倒沒有那麽難熬，他強撐着身體回到自己的小宿舍，收拾好幾件換洗衣物，帶着證件和銀行卡，離開了那裏。

坐在車上時他忍不住笑出聲音來，開車的出租車司機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不明白這人臉被打成了豬頭怎麽還能笑得這麽開心，還問他是不是中了彩票。

葉子望不知道怎麽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就像經歷了百年難遇的大暴雨，渾身都被澆得冰冷，又被人偷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忽然有人告訴他，經歷過這些，上帝就會滿足你三個願望，這三個願望不論是什麽，都會成真。

這感覺有些奇妙。

手臂被接回去，大夫又給他開了很多消炎的藥，葉子望又多要了一些治療傷處的藥。因為經常受傷，他說藥名說得很自然，大夫聽到後愣了一下，随後才去拿給他。葉子望心情不錯，完全沒有在意，買完藥後又樂滋滋地去了超市買生活用品，還跑了趟手機店，換了手機和號碼。

再回到家時，他甚至有些緊張，怕自己太過興奮會被裴争反感，簡單說兩句話後就拿着東西進了主卧對面的小卧室。

給自己上好藥後，接着就是一下午的昏睡。

晚上，裴争一個人坐在客廳聽着電視，他自己做了吃的，想着到晚飯時間葉子望肯定會自己出來的，就沒叫他，自己先吃了。他本來是不想因為家裏多了個人而改變自己的獨居生活，可是這麽坐了這麽久，連電視上播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卻一直在走神後，他才發現，是自己太天真了。

家裏有另外一個人，怎麽可能當他不存在？

最後，他無奈地站起身向那間小卧室走去，擡手敲了敲門，“葉子望，出來吃飯。”

沒回應。

他又敲了一遍門，等了一會葉子望還是不出來，最後實在是不耐煩了，想着還是先和他定下規矩比較好，于是推門進去。屋子裏很安靜，他聽到葉子望睡熟的呼吸聲。

裴争沿着床邊慢慢走到他跟前，用手推了推他，“葉子望，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麽，硬氣的話明明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商量的語氣，“吃飯吧，一會兒就涼了。”

葉子望沒說話，翻了個身後，不知道嘟囔着什麽，他無意識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觸感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