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離群的鳥

第二十章  離群的鳥

上午工作結束後，葉子望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了，趕緊找出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

剛開機，幾十通未接來電的彈窗吓得他差點以為手機壞掉了，打開一看全都是裴争家裏人打過來的，從早上一直打到現在。

想起裴争的手機一定是落在家裏，此時或許已經變成了灰，家裏人找不到他一定急壞了，于是他趕緊給回撥了過去。

接通電話，對方周邊的環境嘈雜，還有廣播登記信息的聲音，好像是在機場。

王新萍呼吸有些急促，說道：“小葉啊，你可終于接電話了，阿姨要吓壞了。”

葉子望道了歉，又說了自己和裴争都沒事，讓對方放心，那邊的王新萍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人沒事就好，謝謝你了小葉。”

“對不起阿姨，是我的錯，五毛沒救出來……”

王新萍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很快又安慰道：“小葉，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阿姨和叔叔這就過去，別擔心，安心上班去吧。”

——

葉子望這一天都不在狀态，店長說他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勸他想開點，東西燒沒了就燒沒了，至少人沒事，錢可以再賺。

雖然他想的從來都不是錢的事，但還是感謝店長能寬慰他，這也讓他的心情有些安慰。

就是不知道裴争身上有沒有帶現金，沒有手機聯系不上他，葉子望想着，不自覺地用手輕輕按摩微微脹痛的後腦勺。

“怎麽了小葉？頭疼啊？”奇哥問他。

葉子望輕笑答道：“有點，可能是昨晚睡眠不足。”

“想着回去呢吧？你去和店長說一下，今天早點回吧，還得和你那朋友找地方住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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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望來到文化館時還沒到下班時間，他直接走進去，找到了裴争的畫室，可往裏面看時并沒有人。

按理說照裴争的性子，這幾天絕對是要泡在這裏不走的，他對于作品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可是現在人去哪了？

他推開門走進去，向着裴争經常坐的那個角落看，能看到很大的一幅木雕作品。已經幾近完工，葉子望細看來，只覺得雕工極其精細，整幅畫完全可以稱作是一個完美的藝術品，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已經失明的人創作出來的。

在感嘆之後，他才注意到這屋子裏沒有別的作品，看來只有裴争是在這裏創作的，他正想着要不要給裴家人打電話，就聽有人推門進來，以為是裴争回來了，趕緊轉過頭。

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見到葉子望在這裏也有些意外，“哎？小夥子，你是來找裴争的？”

葉子望沒見過這個人，試探地點頭道：“我是裴争的朋友，和他是室友，來接他下班的，他今天沒來嗎？”

館長嘆了口氣，說道：“來了，我也聽說你們小區的事情了，我看他狀态不好，先讓他去宿舍休息了。要不……”館長看他，問道：“你也在員工宿舍住吧，也方便照顧他，我們這員工宿舍是雙人間。”

葉子望搖頭，不好意思道：“這不好吧？”

館長卻擺擺手，“沒事，平時也沒有人住，就在這先住幾天，等你們找到地方住再搬出去。”

館長的一番好意，正好也方便裴争工作，再推脫就不好了，葉子望只好答應下來。他跟随指引來到員工宿舍，推開門就見到裴争坐在床邊的書桌旁，不知道在做什麽。

葉子望往前走了幾步，裴争沒有任何反應。

“裴争？”

對方似乎被吓了一跳，這才微微側頭，“你怎麽來了？”

這一瞬間，葉子望覺得有些委屈，他原以為和裴争的關系比剛開始時近了不少，至少算是已經融入了對方的生活，可是現在裴争這副不想讓人打擾的态度，讓他很受挫。

“我……不能來嗎？”

裴争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去。

葉子望默默地走到床邊，然後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

他看着窗外的風景，看着天空漸漸變暗，心中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失落。

過了一會兒，裴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說，我還能像以前一樣生活嗎？”

葉子望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這個問題不是簡單的“是”或“否”能夠回答的，但他還是試着去理解裴争此刻的心情。

“裴争，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會好的。”

裴争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

“而且，還有我呢。”葉子望說，他的聲音堅定而真誠。

裴争沒有回應，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

接下來的幾天，葉子望不用去上班，店長專門給他放了幾天假，讓他和朋友重新找住的地方。

裴争的畫展在即，出行又不方便，他在網上大概看了看出租的房子，便宜的離這裏遠，貴的又租不起，他有些發愁。

搬到員工宿舍的第二天，裴家人就都趕來了。裴允知道他哥的手機被燒了之後，又專門買了手機辦了卡送過來。

兩人住的員工宿舍有些簡陋，但好歹是個冬天能避寒的住所。裴父裴母似乎是從外地出差回來，身上的衣服都很單薄，葉子望把房間裏的電暖風開到最大，又去接了熱水招待他們。

“不用忙了，小葉，一會等熊熊下班我們就走，你也坐下歇歇。”王新萍道。

裴家人一家都很随和，沒有有錢人的架子，在這小屋裏坐着也沒有任何不适。這裏的生活用品都是葉子望上午去超市現買的，買得不多，不過就算兩個人一起用，一時半會兒也用不完。

這也是裴遠平第一次見到葉子望，原本聽裴允的介紹，覺得這人別有所圖，不過現在他觀察這孩子的舉止談吐，便知道他應該是從小吃苦長大的孩子。

初中時裴争跟着奶奶住在鎮裏，奶奶平時一貫節儉，絲毫看不出富裕，他的同學肯定也是不了解裴家的家庭情況的。這個孩子真心拿裴争當朋友，而且願意照顧他。

這種感情很難得。

葉子望被裴遠平看得不敢和他對視，總覺得一對視，自己那些小秘密就都要被看透一樣。

其間他講述了那晚發生的事，說着就又要道歉，被裴母攔住。

“阿姨真的很感謝你，小葉，你不要再道歉了，知道嗎？”

就這麽過了大概兩個小時，裴争回來了。一推開門，就被裴允拉住上下打量，裴母也上前抱住他，“熊熊，爸爸媽媽來看你了。”

裴争有些猝不及防，雙手擡起來幾秒才輕輕放在母親的背上，“你們怎麽來了？吓我一跳。”

裴允在一旁道：“還不是因為看了新聞，給你打電話又無法接通，生意談一半就飛回來看你了。”

裴争抿嘴，扯出一個抱歉的笑來，“手機放家裏被燒了。”

“行了，笑不出來就別笑了，看着怪吓人的。”裴允搓着已經汗毛直立的胳膊道。

裴遠平看他們都說完，這才給了最終結語，“好了，人沒事就行。時候不早了，去吃個飯吧。”

裴母松開裴争，對着葉子望熱情道：“走吧小葉，咱們一起去吃午飯，你叔叔請客。”

葉子望看着面前喜氣洋洋的一家人，有些不太好意思跟去，拒絕道：“我就不去了阿姨，中午還有事。”

馬上到了吃飯的時間，這個時候有事，任誰聽了都像是在找借口，王新萍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腕，“走吧，跟阿姨還客氣什麽啊，你上班賺錢也不容易，這段時間照顧熊熊也很辛苦，這回咱們狠狠宰你叔叔一頓！”

雖然知道裴争并不會看到自己，葉子望還是把視線轉向了裴争，就像那天早上一樣。

他仿佛從虛無中捕捉到了裴争冷漠的視線，然後垂下頭，把自己的手從王新萍手中抽出來，裝作要去穿外套的樣子道：“阿姨，我真沒客氣，我和朋友約好一會要去吃飯呢，你們去吃吧，下次有機會一定。”

“這孩子，”王新萍看他實在推脫，無奈道：“那就下次阿姨再請你，或者你想吃什麽，阿姨下廚給你做。”

葉子望甜甜一笑，“那好啊，謝謝阿姨！”

他們幾乎是同步出門，站在那四人的旁邊，葉子望努力忽視掉那覺得自己多餘的念頭，在裴母和他講話時也笑着回答。

暫時告別後，葉子望站在街邊對着那輛豪車擺手，目送他們的車完全離開他的視線，這才沿着街道慢騰騰地挪動腳步。

裴争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排斥自己了，從那天晚上開始，似乎對待他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甚至都沒有聊過一句閑話。

是因為五毛嗎？

葉子望停下腳步，看着路邊電線杆上一根根的電線，站得久了，鼻尖都凍得生疼。

無力感爬滿全身，葉子望不想承認，與總是被環繞着的裴争不同，他始終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