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榮譽

第二十二章  榮譽

中午是周教授請裴争和葉子望出去吃了飯，原本就是單獨的行程，周自康不想麻煩工作人員和助理，就讓他們自己安排，自己帶着兩個小孩去吃這裏有名的蒼蠅館子。

席間葉子望給裴争面前的碟子裏放好食物，裴争很自然地夾起面前的東西吃，這些舉動都被周教授看在眼裏。

“你們認識多久了？”周自康問。

葉子望想回答，但在開口的前一秒，看向裴争，裴争不知道他的動作，緩緩道：“幾個月，記不清了。”

周自康訝然，“幾個月？”

葉子望看着對方不相信的表情，無奈地笑着點頭。

或許他也應該習慣的，裴争從來不承認他們曾經相識。

這頓飯除了最開始葉子望還能聽懂，剩下的有關藝術的東西，他基本沒聽懂幾句。

吃飽喝足，幾人回到展館，這時工作人員過來說了一件事，下午展會結束後會有記者來采訪裴争，他的作品已經被人買走了。

聽到這句話，葉子望驚訝地看向裴争，而裴争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驚訝。

“買主是藝術學院。”工作人員補充道。

“藝術學院？哪個藝術學院？”葉子望脫口問道。

“B大的附屬藝術學院。”周自康在旁邊解釋道，接着對裴争道：“能被這樣的學院看中，你的天賦和能力都是被認可的。”

“老師您過譽了，只是創作者自身的因素。”裴争淡然道。

葉子望看着他，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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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參觀完畫展，被采訪的事他們并不知道具體內容，因為買主和周教授都沒說，只說等展會結束後會有人聯系裴争。

發生這麽大的事，葉子望看着裴争，對方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這幾天葉子望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對待工作依舊那樣嚴謹，依舊拼盡全力，但除了作品，似乎已經沒有什麽事能讓他的情緒發生變化。

當記者的長槍短炮架在室內的時候，葉子望的內心突然有點忐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裴争一個人的身上，生怕出什麽事。

又在他坐在沙發上等待時，告訴他自己會一直在這裏，如果有需要随時都可以叫他。

而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采訪全程裴争都很淡定，回答問題時游刃有餘，讓人看了都覺得他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只有在問起創作過程遇到的困難時，才讓人感慨，這竟然是一個盲人。

“請問您是在什麽情況下決定要進行木雕畫創作呢？”

裴争想了幾秒鐘，嘴角揚起一抹不經意的笑，“你也知道，人在失明後，會陷入一種被世界抛棄的孤獨感，我也經歷過這樣一段時間，後來，我的朋友來到了我的身邊，他的陪伴給了我繼續生活創作的勇氣。”

那記者原本只是在走流程，後來漸漸被裴争的個人魅力所吸引，聽他這麽說，也很好奇他的朋友是誰，“那您的朋友今天也來到現場了嗎？”

葉子望的心揪了一下，他猜到了那位朋友是誰。

現場的幾個工作人員卻齊齊将目光看向了他。

裴争淡淡道：“它來不了了，我永遠都見不到它了。”

記者的神情有些惋惜，“是您的家人嗎？”

裴争搖搖頭，“不是。”

“那您的朋友是……”記者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叫五毛，是我的導盲犬。”裴争說道。

衆人：“……”

記者原本想繼續問下去，但看着裴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态度，只能轉移話題。

采訪的問題有限，很快就結束了。葉子望牽着裴争往外走，正好在門口又碰到了周自康。

“要回去了？”

裴争停下腳步，“老師，我們先走了。”

他的學生什麽性格他是知道的，什麽事都懂但不喜歡趨炎附勢，心地善良，卻嘴上從不饒人。

知道他只是單純累了想回去，周自康也沒留他，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以後的生活還很長，多感受一下身邊美好的東西，才會讓你一直擁有無限的靈感。”

裴争點頭，“謝謝您，我知道的。”

——

明天一早就離開，晚上吃完飯回到酒店，裴争在洗澡，葉子望揉着隐隐作痛的頭。

從早上起床後，他的腦袋就開始脹痛，此刻放松下來後疼痛感更甚，他甚至就想這麽直接躺到天亮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争還沒有出來，葉子望的頭似乎也不那麽疼了，他走到浴室門口輕輕敲門，“裴争，你洗好了嗎？”

沒有應聲，葉子望皺起眉，又敲重了點，“你沒事吧？”

幾秒後，他聽到裏面有動靜，裴争打開門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很不好，葉子望想伸手牽他的胳膊帶他去床邊，卻被對方推開了，“不用了。”裴争的聲音有些沙啞。

只是短暫的觸碰，葉子望就發覺到不對勁，裴争的體溫很高。

“你是不是發燒了？”葉子望擔心地問。

裴争搖頭，“沒事。”一點點摸索着走向床，然後便躺下不再說話，整個人看上去很疲憊。

“我去買點藥。”葉子望說道。

買了一堆藥後，葉子望正往回走，忽然收到一條消息，是裴允發的。

「什麽時候回？我哥怎麽不接電話？」

——

畫展結束，葉子望明顯感覺到裴争的情緒不高，很多時候都在發呆，對周圍的事一點都不在意。在上火車之後，葉子望還是有些不放心，果然，中途體溫又高了起來，只好再給人吃退燒藥。

他難得着急起來語氣變得有些沖，“就這麽硬挺着舒服是嗎？要是我沒發現你就一句話不說？”

裴争仰靠在座椅上，臉頰泛紅，但嘴唇卻蒼白幹燥。

葉子望訝異與對方不像之前一樣反唇相譏，而是把頭轉向一邊，像是這樣就可以逃避一切。

最後葉子望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身上，兩人的氣氛再次沉寂。

來接站的是裴允，見到裴争的樣子也吓了一跳，還以為是畫展出了什麽意外。葉子望解釋了一番，聽到他還接受了采訪後，裴允的眼睛都瞪大了。

“采訪？這是要火啊哥！”

裴争頭疼欲裂，沒心思和他說話，只是催着快點走。

直到在車裏度過漫長的十五分鐘後，裴允才慢慢地發現了不對勁，把他們送回員工宿舍後，就拉着葉子望問道：“他這是怎麽了？有人欺負他？”

葉子望也想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他心中有一個猜想，但總覺得不太可能，可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別的來。

“是不是因為五毛的事？”他試探性問了一句。

裴允的眉頭皺了起來，也在想這個原因的可能性，許久，他回答道：“有可能。”

裴允又接着說道：“我爸說要接我哥回去，就這幾天，已經和館長說了。你……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他的安排？

葉子望的腦子在這一瞬間有些空白，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

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麽過這種問題，在他的腦中從沒有出現過，經常出現的問題是——他還剩下多少日子可活。

葉子望笑了笑，可那笑容卻未達眼底，“我還正常上班吧，沒別的安排。”

裴允點點頭，轉身進去收拾東西。他在門後的袋子裏看到了裴争之前的榮譽證書和獎杯，還有些意外，“這些東西竟然沒被燒毀？”

裴争只是被他突然的一聲吵得動了動腦袋，卻也只是動了動，沒有任何好奇地詢問。

葉子望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裴允越來越覺得這裏的氣氛有些奇怪，接下來也沒再一驚一乍，趕緊收拾好東西開溜，告訴裴争明天來接他。

裴允走後，葉子望準備去外面買午飯，今天是元旦，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買點特殊的東西吃。

走在街上的時候，正巧看到大街上有對夫妻牽着一只薩摩耶閑逛，男人手裏提着裝滿食材的袋子，妻子牽着狗繩，薩摩耶吐着舌頭開心地笑着。

走着走着，小狗停了下來嗅着路邊的各種東西，夫妻兩人就在那站着等。

葉子望也停了下來，看到這一幕想到了裴争和五毛相處的時候，每次遛彎，他就這麽站着等它，而自己無數次站在後面，看着這一幕。

如果設身處地，他會在心裏把自己的導盲犬放在什麽位置？

他閉上眼，耳邊是街道的喧嚣，剛剛還很清晰的畫面，此時變得模糊起來，每一步都邁得極其小心翼翼。但走了四五步後，他卻不敢再走了。

葉子望睜開眼，世界又恢複了正常。

他好像摸到了那根連接裴争和五毛的線。

時間久了，外面的溫度有點冷，男人喊了薩摩耶的名字，小狗又馬上擡起頭，蹦蹦跳跳地向二人身邊跑去，一家人很快就消失在葉子望視線中。

——

新的一年開始了，可葉子望卻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時間過得很快，對他來說只是又熬過了一年而已。

看着家裏依舊沉默的裴争，他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連不舍的情感都不敢承認。

因為他根本就不應該擁有這一切，也沒有理由覺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