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披着人皮的妖怪

第二十五章  披着人皮的妖怪

車子行駛到了一個高檔小區，從車上下來後，面前就是一個裝飾得很精致的小別墅。

葉子望這輩子只在電視裏見到過這樣的地方。

裴允看他呆站在那，去後座把他那沒什麽重量的包拿下來，走過去擋在他面前，“別看了，到了。”

葉子望不好意思地接過自己的包，跟在裴允身後。

大門打開，裴允率先喊了聲：“我回來了！”

王新萍先迎了出來，看到裴允身後的葉子望，臉上一下笑得十分開心，眼角的皺紋都加深了幾分。

“來了啊子望，坐車累不累啊？”

葉子望看着王新萍，才幾個月不見，她竟然老了許多，愁緒像是化為實體，堆在了眼角。

“我一個開車的都沒說累，他一個坐車的還敢說累？”裴允不滿道。

王新萍伸手拍了他一下，沒說什麽，把葉子望拉進了客廳。

知道兩人着急趕路，肯定沒吃飯，王新萍把兩人叫到廚房，一樣一樣地把菜端上來。

“四菜一湯？”裴允看着眼前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媽，這不會是你現做的吧？”

“怎麽？不行嗎？”王新萍笑，“你還是沾了人家子望的光，不然，我才不管你。”

一路上緊繃的情緒像是消失不見了一樣，看着拌嘴的母子，葉子望的心情慢慢放松下來。只是，他沒見到裴争，也沒見到裴遠平。

王新萍發現他在看什麽，說道：“熊熊在房間裏，你裴叔叔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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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自己的小動作，葉子望不好意思地點頭，視線再也沒有到處亂瞟，老老實實坐在桌邊。

沒過多久，傳來打開房門的聲音。

葉子望回頭看去，裴争從一樓卧室走出來，手裏還拿着水杯。許久未見，他發現對方的身影比之前明顯頹廢了些，低着頭，後背微微彎曲。

“熊熊，猜猜今天誰來了？”王新萍問，語氣上揚。

而葉子望早就站起來，朝裴争走去。

他想幫忙倒水。

裴争沒說話，也沒有繼續行動，好像絲毫都不好奇。

走到裴争面前，葉子望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幾秒後，終于開口道：“裴争，是我。”

裴争的頭微微轉了個方向，葉子望期待着他的回應，卻沒想到對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說道：“你來幹什麽？”

然後直接擡起腳，繞過了他。

葉子望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他期待過裴争見到他會對他不一樣，如果他也會在這段時間想念過自己，再見面時就會表現出哪怕一點的驚喜。

葉子望想看到自己在他的心裏不是一個普通人，哪怕不算親近，至少算是一個朋友。

可是，他沒辦法相信自己被裴争當成了空氣，而且從語氣中都能聽到他對自己的厭惡。

葉子望背對着他們，渾身發冷，頭也開始疼起來。他擡手揉着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會顯得很僵硬。

轉過身，裴争行動如常，水杯裏已經接滿了水，又按照原路，避開他的位置返回了房間，絲毫沒有停留。

“子望啊，先過來這邊坐吧。”王新萍帶他到客廳，裴允很自然地去廚房洗碗。

“你別生氣啊，熊熊其實不是有意的，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葉子望艱難拉起嘴角，笑了笑，沒說什麽。

雖然王新萍對他很好，也很親和，可他就是覺得在這個房子裏待着渾身都不舒服。

他突然很嫌棄自己的自以為是，自不量力，以及自我感動。

接着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懷疑。

他從來都不會得到任何人的關注和在意，一無所有的人，連自己的生活都一團糟，怎麽還會祈求別人的愛呢？

“阿姨知道這件事有些難，我們帶他去醫院看過，可醫生說他沒有任何問題，我不想再讓他回到開始的狀态了，所以才希望你能幫忙，阿姨相信你，”王新萍長嘆一口氣，面色有些凝重，但還是安慰他道：“不過子望，不要有壓力，如果他還是沒有什麽改變，那就是他的命，阿姨依然謝謝你。”

葉子望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包含的是來自長輩的包容和欣賞，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孩子一樣。

這怎麽不算是他夢寐以求的親情呢？哪怕是假的，都是自己的想象，但是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的，這就夠了。

“我會盡力的，阿姨。”

——

葉子望在客房裏，根本就睡不着，一閉眼，眼前就出現了剛剛的畫面，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讓裴争恢複以往。

可到底怎麽樣算是恢複呢？他對自己的态度從始至終好像都沒有過變化吧？

清晨，5點的鬧鐘響起，葉子望輕手輕腳地從二樓下來，他昨天看了一眼廚房，還好是中式廚房，他準備給幾人做頓早餐。

在這裏住的這幾天，他不能也像大少爺似的飯來張口，至少要做些什麽才安心。

葉子望心情複雜，或許是和正常人相處久了，就連想法也變得不像之前了，他一邊拌餡一邊想笑。

覺得自己像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裴争走出房門，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裴允從廚房端出一碗碗熱騰騰的馄饨。王新萍也剛剛起床洗漱完，出來後聞到香味，驚訝道：“好香！子望做了什麽好吃的？”

裴争的腳步一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來到餐桌旁坐下。

葉子望端上最後一碗馄饨，道：“阿姨嘗嘗我做的馄饨。”

王新萍笑着看桌上的食物，心裏放松了些，她原以為葉子望年輕氣盛，會因為裴争的舉動而受到打擊，而今天看到他充滿動力的樣子，感覺還是很有希望的。

吃完飯，家裏就剩葉子望和裴争兩個人。裴争一如往常地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發呆，依舊對葉子望的存在毫不關心。

葉子望深吸一口氣，也走了過來，坐在了他不遠處。

“你知道嗎？我租了一個帶院子的平房。”葉子望像是在自言自語，因為裴争對他的話完全裝作聽不到。

“院子裏還有一棵樹，夏天可以坐在院子裏乘涼，當然和你家的院子是不能比的，”葉子望淺笑，又接着說：“我還養了一只小狗，是鄰居家大狗生的，這幾天我又把它送回大姐那寄養了，不知道它有沒有想我。”

聽到狗，裴争的神情微動。

葉子望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他就叫小狗，是黑白花的，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很小，剛斷奶，特別可愛。”

“對了，還有早餐店的大姐，他們一家盤到了一個新店面，這下不用再支棚子了，冬天也不會冷。”

葉子望努力回想他們兩人共同的回憶，想要用這些喚起裴争和他說話的欲望。

“之前遇到你們副館長了，他的頭發又變少了，碰巧那天來理發的時候只有我在，他還說你走了很可惜，你走之後還有很多記者要來采訪。”

他話音剛落，就聽裴争道：“我不在的話，文化館少了個上新聞的機會。”

葉子望沒料到他會搭話，心裏有些激動，應和道：“對對對，他那天也是這麽說的。”

他還想繼續往下說，裴争突然說道：“葉子望，這事和你沒關系，你走吧。”

他說話的時候，頭朝向外面，葉子望看着他，突然覺得好像能看到他世界裏的貧瘠凄涼，嚴寒與冰霜。

他用玩笑的語氣說道：“這麽久不見，你就不想我嗎？”

裴争無奈地嘆氣，“你很吵。”

葉子望笑了，“出生到現在，你是第一個嫌我吵的人。”

“對啊，那你快走。”

葉子望不想在這個“走不走”的問題上再與他争論，看了眼時間後，起身去廚房做午飯。

裴争聽他越來越遠的腳步，不自覺地跟随着轉過頭去。這一切都被葉子望看在眼裏，他偷笑着走進廚房。

下午依舊是葉子望在不停地講一些事，工作上，生活上，甚至小狗拉的粑粑是什麽味道的，裴争被他煩得受不了，回嘴幾次，到後來直接回了房間，而葉子望仍然不放棄，在門口說個不停。

裴遠平今晚就能回來，王新萍原本想去做飯，可葉子望執意要留在廚房，最後兩人共同做了一大桌子菜。

裴遠平見到葉子望也沒覺得驚訝，王新萍早就說過想把這孩子接來陪陪孩子，他原本是不同意的，畢竟就算有需要，也不能随便打亂孩子的生活。

聽到葉子望打招呼後，裴遠平關心道：“怎麽嗓子啞了？是不是感冒了？”

葉子望有些心虛地瞟了一眼裴争的方向，搖頭道：“沒事叔叔，可能是新換了環境，有些上火，多喝點水就好了。”

“不适應就快走。”裴争突然插了一句話，在場的幾人都驚訝地看過去，然後互相對視。

葉子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了嗎？

裴允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一頓飯吃得很開心，一家人坐在一起，話也多了起來。葉子望有時說幾句，大多數都是在聽。

他們講了一些自己這輩子都沒聽過的東西，雖然每個字都能懂，但連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子望，晚上先別住二樓了，那間屋子通風不好，不開空調的話睡着容易熱，以後我找人重新裝一下。今晚你就睡在一樓，熊熊的隔壁吧。”臨睡前，王新萍交代道。

葉子望心中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要讓自己和裴争住一間，這要是真的讓他們一間，豈不是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