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撲棱蛾子

第二十四章  撲棱蛾子

春天很快過去，夏天沒有預告地悄然登場，褪去白天的炎熱，夜晚的街上漸漸多了穿着短袖短褲逛夜市的年輕人。

下班後，店長叫大家一起出去撸串喝酒。

伴随着夜晚的涼風，街邊燒烤此時十分火爆，很多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小葉啊，你得多說話知道嗎？看你年紀輕輕一小孩，怎麽一天話這麽少呢？”奇哥道。

女同事笑起來，喝了酒之後都開起玩笑，“有幾個姐就是相中小葉的腼腆呢，每次來都找他，是小葉的固定客戶呢！”

大家一頓唏噓，然後又讓服務員搬來一箱啤酒開喝。

葉子望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大家都喜歡開自己的玩笑，但尺度合适，一點都不讓人反感。

酒精讓他看這個世界都有些放慢了動作，好像一切都特別不真實，和原來的生活比起來，像是在夢裏。

他聽着他們的玩笑，也不介意，跟着傻笑。

自從一個人在小院子生活後，他發現自己慢慢喜歡上了和很多人待在一起的感覺，下班後也總是很晚離開，回到家後自己随便做點東西吃，然後在安靜的屋子裏睡上一覺。

他還養了一只小狗，名字就叫小狗。小狗是鄰居大姐給的，剛斷奶，走路還走不利索，葉子望沒給他買狗糧，只是在做飯的時候單獨再給它做一份沒有鹽的。

小狗一點都不挑食，看到什麽遞到嘴邊，都毫不猶豫地張嘴，經常舔得葉子望的手癢癢的。

似乎從那天之後，他真的換了一種方式生活。在充滿年代感的卧室睡覺的時候，總會看到窗簾上斑駁的樹影，是一種十分新奇的感受。

當然，也許是多年養成的不良習慣，他的睡眠質量從來都不好，好在睡不着的時候，有小狗陪着他。

“小葉這麽受歡迎，沒準哪天就談對象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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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話題，大家都開始七嘴八舌地聊起來，有的勸葉子望晚點結婚，有的說單身沒人疼，到最後差點變成辯論賽。葉子望聽着，沒有選擇加入哪方陣營，嘴角始終挂着一抹淡笑。

不知怎麽，他又想起了那個人。

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想着對方，從冷漠的表情再到洋溢着笑容的面龐，還有那時無助又低落的背影……

雖然他給自己的從來都是疏離淡漠，可為什麽自己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他，甚至還在期望能在這個小鎮重新看到他。

真是瘋了……

“看吧，我就說小葉怎麽可能沒戀愛，這又不知道在想什麽這麽出神。”王姐說道，衆人都看向葉子望。

葉子望還在走神，一轉眼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一下坐直身子，旁邊奇哥又重複了一遍他們的結論，葉子望趕緊笑着擺手道：“真沒有啊姐。”

店長這時也發表了感言：“我作證啊，的确是沒有，前段時間就連除夕的時候小葉都是最後一個走的，更別說情人節什麽的，妥妥單身狗一個。”

“這孩子太拼了，過年都不回家啊！”

“誰說不是呢！店長你可小心，小葉這麽勤奮，哪天把你開除當店長哈哈哈！”

——

“早就跟你說了我不想剪短！短一點都不行！你怎麽搞的啊！”以為顧客在店裏因為不滿自己的發型吵起來。

這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葉子望無措地站在原地，也不反駁。他承認自己水平有限，不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但他已經盡力了。

那女人見葉子望垂着頭，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火氣更大了，“說話啊！不說話是什麽意思，覺得我無理取鬧是嗎？”

店長趕過來，見到這一幕馬上上前勸：“美女消消氣，您底子好，現在這個造型也很适合，很好看啊，要是您還不滿意的話，放心，下次來我們店給您贈送一次燙染還有10次護理，還能給您辦會員，享受九五折優惠……”

女人被店長拉走，葉子望還沒從這種疲憊的狀态走出來，奇哥上前拉他的胳膊安慰道：“沒事，幹時間長了，受到點批評很正常，不要放心上，該幹嘛幹嘛。”

葉子望點點頭，轉身去洗手。

見他表情不自然，奇哥又拉住他問道：“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煩了？看你魂都丢了。”

葉子望道：“沒有奇哥，我先去洗個手。”

昨晚他接到了一通熟悉的電話，是裴争的母親打來的。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聽得出來像是在偷偷講話，“子望啊，阿姨很抱歉這麽晚打擾你。可除了給你打這個電話，阿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說，裴争再回去後像是又回到了最初那幾年的狀态。不說話，不出門，整天坐在家裏，放着電視聽。但是哪怕電視節目再好笑，他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心早已經不在這裏了一樣。

那時候因為五毛的到來，才讓他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現在，他們想給裴争預約一只新的導盲犬，可裴争聽到後發了一通脾氣，把屋子裏能碰到的都摔了。

他們便不敢再提。

葉子望聽着王新萍講了許久，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他原以為裴争回去後，有家人的陪伴，會很快走出來。他還在為裴争回到家人身邊，有人能照顧他而高興，沒想到聽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內容。

“阿姨，我能做什麽？”

王新萍雖然滿含歉意，但還是不得不提出這樣一個算是過分的要求，“孩子，阿姨想讓你來看看裴争。除了我們，現在只有你和他相處得最久，阿姨看得出來，裴争是願意和你做朋友的，所以，你願意答應阿姨的請求嗎？”

葉子望笑了，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這麽看重，如此禮貌地對待，他說道：“我願意的，阿姨，明天我去訂火車票，麻煩您發地址給我。”

王新萍聽到他同意後語調輕松了不少，“不用不用，我讓裴允去接你，好孩子，阿姨先謝謝你了！”

——

好在老板聽說他要請假後，還問他是不是出了事，有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葉子望很感激，也沒想到老板會關心他。

想必也是大家幫他在老板面前說了不少好話。

“小葉啊，姐說你想當店長那句話就是開玩笑的，沒有想讓你走的意思啊，你這麽突然就走，是不是生姐氣了？”

葉子望笑道：“不是姐，我就是有事請幾天假而已，過幾天就回來了，真沒事。”他走到門口，對着幾人擺手，然後轉身走向路邊停着的車裏。

裴允在車上等着，見他兩手空空，就背了個雙肩包，問道：“要回去拿東西嗎？”

葉子望坐在副駕，聽他這麽問還有些疑惑，自己已經拿完了內褲和一套衣服，就在包裏。

不就是幾天嗎？還要帶什麽？

“哦不用了，直接走吧。”

從這裏到南立市區要四個多小時，現在正是晚間下班時間，一路上車很多。

葉子望在想要不要問問裴争的情況，可是想了許久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倒是裴允先開口，“我哥和五毛感情很深。”

葉子望看向他。

裴允繼續道：“五毛救過他的命。”

一次裴争和五毛走在路上，在過道時，對面突然沖出了一輛逆行的車，五毛擋在了裴争的身前，前腿被壓骨折，很久才好。

那之後，裴争對五毛的感情就不一樣了，他開始把它當成家人，是裴家的一分子，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五毛終會離開。在他的面前，他們甚至都不敢提起這個話題。

葉子望聽完，想起五毛的樣子，還有從廢墟中擡出的屍體，更覺得心裏難受。他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裴争，要說什麽才能讓他走出來。

“其實我哥以前脾氣挺好的，雖然嘴巴也很毒，卻不會真的生氣，也不會暴躁。我們其實知道他性格變化的原因，可都無能為力。”裴允說話的語氣沒有起伏，讓人聽不出情緒，“我知道我媽讓你來做什麽，說實話，我不覺得你來會有什麽用。畢竟，我知道你的一些過去。”

葉子望腿側的手攥緊了衣服一角，渾身的汗毛直立。原本涼爽的空調此時像是寒冬的凜冽冷風，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打起冷戰。

他的視線從前方收回，看着自己的膝蓋。

裴允輕笑了一聲，“不用緊張，我不會多說什麽，但我會盯着你，所以你要好好幫我哥的忙，其他別的事情不要想，懂嗎？”

此時葉子望的腦子裏一團亂，他不知道裴允到底知道他什麽過去。他的過去有太多事不能提及，就算被人知道一件，都夠讓他在這個人面前擡不起頭。

許久都未再有過的羞恥一下占據了他的大腦。

“你聽到了嗎？”裴允見他沒反應，又問了一遍。

葉子望這才擡起頭，他看向車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天上看不到一顆星星，只有車和路燈的燈光。

“聽到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語氣，讓他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輕聲道：“我知道。”

明晃晃的路燈下，無數飛蛾翻飛，一次次撞向那閃耀的燈光，卻又一次次失去意識，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