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難

第三十一章  難

“先生，您要去哪兒？”

車站售票處，工作人員在詢問面前的小夥子，這人大晚上一個人跑來車站，身上就帶了一個雙肩包，還有些慌慌張張，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我……我想去……”葉子望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他看着工作人員身上穿着的制服，越看越像随時會将他逮捕一樣，他想了半天，終于開口道：“我想去北方旅游，最北方的城市，能幫我看看去哪最便宜嗎？”

“先生，最北邊去東北或內蒙都沒有直達的車票，需要中途換乘，如果是旅游的話，可以在這幾個城市裏選，價格都不貴。”

售票員的态度很好，許是看他像是大學生一個人窮游，就好心介紹了幾個折頁上的北方旅游城市。

“我選這個，”葉子望指着折頁上的圖給她看，“C市。”

“好的先生，淩晨兩點幟林鎮始發，早上八點十五分到達M市，換乘下午六點M市發車，第二日上午十一點零五分到達C市的車，中間換車不換站，可以嗎？”

葉子望根本沒記住，只是點頭道：“可以可以，麻煩您可以幫我寫一下嗎？我沒記住……”

“票根上都有的，可以看到站和發車信息，沒有紙質票，憑身份證乘車。”

“好，謝謝……”

“祝您旅途愉快。”

葉子望站在站臺上等車時，周圍零星地站了幾個人，因為是深夜，很困，所以大家互相交談的很少。

他身上沒有帶多少東西，除了幾件換的衣服，就是銀行卡和錢包。正值夏天，他卻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口罩帽子都戴上，頭垂得很低，盡量不與別人視線相對。

可盡管看不到任何人，他還是覺得很多人在注視着自己。

時至今日，此時此刻，他終于算是體會到了當年葉樹民帶着他東躲西藏時的那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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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忘不了當時從法院走出後，衆人的指指點點。那些人口中“殺人犯的兒子，也會重蹈他老子的覆轍”，如今看來，倒是沒有說錯。

他的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着，好像手上沾滿了黏膩的血液，被風吹後凝固在手上。他一次次把手擡起來看，一次次翻來覆去地檢查，生怕哪裏的血污沒有洗幹淨，被人發現。

“來了來了。”周圍人開始動作。

昨晚去診所後，醫生勸他還是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可葉子望根本不敢在這裏多停留一天，最後只是買了點膏藥貼上。大夫看他這麽執着，也勸不動，只是讓他這幾天少站起來走動，至少要卧床休息半個月。

他看着自己的車廂號，還有一段距離，只能小步小步地走去。

“快走幾步啊，這人真是！”身後一個滿手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大媽從他身邊經過，袋子角還刮了葉子望的胳膊一下，這股勁撞得他一個踉跄，痛得倒吸了一口氣。

那大媽絲毫沒有回頭看，直奔前面車廂而去。

列車員看到葉子望面色痛苦，單膝跪在地上捂着腰，以為是發生了什麽緊急情況，趕緊跑過來問：“先生，怎麽了？”

葉子望咬牙站了起來，對他擺擺手，“沒事，謝謝……”

因為是始發站，車上空間還算寬敞，但一節車廂也已經坐了大半的人。

葉子望不敢輕易坐下嗎，比起彎腰，還是站着更舒服些。

“哎，這個座沒人嗎？”一個父親領着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在這裏詢問身邊的人。

葉子望：“是我的座位。”

他的位子旁邊就是小女孩，知道這位父親是什麽意思，他直接說道：“想坐就坐吧，我去你那裏。”

男人很感激，笑着指向身後的位子，“我的座位是36，買票時候沒買到連座，謝謝你了啊小夥子！”

葉子望微笑，“沒事。”

他往後走去，把身上的包放在座位上方的架子上，然後徑直來到了車廂連接處。

到終點站大概是八個小時，這期間他打算就這樣站到終點。

盡管火車行駛起來并不颠簸，但他還是覺得一些輕微的晃動都能給腰帶來很大的壓力。

“身份證拿出來一下。”

他正看着窗外的夜景，身後突然傳來列車員的聲音。

葉子望轉過身看着他，眼神不敢直接與他相對，默默從褲子口袋掏出身份證，遞過去。

列車員見他行為有些奇怪，拿過身份證核驗，又多看了他幾眼，這才把身份證還給他。

葉子望的心髒劇烈跳動着，腿都有些站不穩，他一只手緊緊扶着欄杆。

“102號被占了？”列車員往車廂裏看了一眼，問道。

“嗯，”葉子望聲音很小。

列車員看他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說道：“是他不想把座位讓給你？”

葉子望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趕忙解釋：“不是，我們換的，只我想站一會而已。”

列車員這才又重新審視面前這個清瘦的年輕人，捂這麽嚴，估計也是內向加社恐，于是叮囑了安全問題後離開了。

他離開後，葉子望終于松了一口氣。

或許姜華被搶救成功了？

否則從房東那裏很容易能查到自己頭上，就算自己已經不在本市，但是不管走到哪，只是拖延了時間而已。

他又想到理發店的同事們，想到早餐店的夫妻，自從昨晚出事後，他的手機不敢開機，也沒和他們說明自己離開的理由，他們會不會怪自己？

還有那個房子，被他搞成這樣，以後會不會不好往外租了？他竟然又在給人添麻煩，給人帶來無妄之災。

這或許真的是詛咒吧？

葉子望看着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甚至看不到一點燈光，車廂裏很昏暗，讓他的影子倒映在車窗上，隐于黑暗。

——

三個月後。

這幾日，文興街的夜市格外火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等在“阿難雞架”的攤子周圍，更多的是些年輕的小姑娘。一些人舉着手機邊直播邊吃着雞架，硬是把這個攤位當成了個旅游打卡地。

而這家雞架攤這麽受歡迎，是因為攤主是一個顏值逆天的小帥哥，不僅人長得帥，性格還好，做出的雞架味道好吃，分量十足，吸引不少回頭客，外賣訂單每天都能接個不停。

網友們親切地稱他為“小難哥”，有人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要給攤位起這樣的名字，他的回答是：名字起得難一些，未來的路估計會好走一點。

引發衆多人讨論，其中也不乏有人說他是為了博眼球，故意賣慘，其實背地裏有很大的營銷團隊。而他從沒有在鏡頭前摘下口罩，估計口罩下的臉和眼睛不搭，不敢摘下來是怕毀形象。

葉子望沒空去搭理那些陌生人，網絡世界魚龍混雜，他現在只覺得能賺到錢來做手術才是最要緊的，至于說他是什麽網紅還是要炒作，他都不在意。

而今晚是他從正式學成到支起小攤的第一個月整，最開始時人不多，後來才變多的。昨天晚上他回去數了數進賬，竟然有4000多塊，如果下個月從一開始就像今天這樣生意火爆，一定能比這個月更多。

“老板，我要兩份雞架，一份不要辣，一份正常。”

“好嘞！”葉子望在紙上記下，最近單子變多，他腦子發懵，一時間記不清訂單，只好用手記。

十月份晚上天氣已經轉涼，他站在裏側被爐子烤得卻直冒汗。小姑娘們圍在一起，有的拿手機拍他，有的膽子大的則上前搭話。

“小難哥，你多大了？有女朋友嗎？”

葉子望擡眼看了一下說話的人，然後腼腆一笑，“25了，沒有女朋友，賺錢要緊。”

“可他看起來好小啊！”幾個女孩興奮地議論着，“還以為是自己創業的高中生。”

葉子望裝作沒有聽見他們的讨論，依舊專注于手上的活，此時聽到不遠處一陣騷動。

“靠！大晚上戴着個墨鏡，撞到人不知道道歉？弄了老子一身！”見對方不回應，男子又湊上去，“怎麽？不光瞎，還是聾子？”

很快便圍了一圈人，有上前勸架的被那個男人罵了回去，“看不見怎麽了？他大晚上出來，自己家人都不管他，惹了事兒還怪我不是了？”

“對不起，我在找人。”

男子依舊不依不饒，“找人？上夜市找什麽人？警察局出了路口左轉。”

“那你想怎麽樣？”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要你陪我喝酒。”

可是就在這時，不知道哪來的幾只流浪狗瘋狂地叫了起來，吓得周圍圍觀的人離得老遠。

狗叫聲在這夜市裏極為突兀，葉子望把手裏的幾份雞架做完，心裏打鼓，也忍不住探頭去往外一看，竟然看到了那張經常出現在夢中的臉。

是幻覺嗎？

他怎麽來了？

而等他終于站在這個人面前的時候，他終于能夠确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裴争。

“你怎麽來了？”葉子望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對裴争說的。

剛才還滿身戾氣的人，此刻卻退去了渾身的冰霜，擡起手伸向葉子望的方向，葉子望拉住了他的手腕。

那男子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難，這人是來找你的呀？”

葉子望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像有點眼熟，“是啊，哥，他是我朋友，實在不好意思呀，你看我賠錢給你吧。”

男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唉算了算了，我今兒倒黴，你這朋友脾氣可不小。”

葉子望又再三地給他道歉，這才離開。

經過這麽一鬧，他的攤位又熱鬧了起來，更多的是來圍觀的。

兩人在街上這麽一拉扯，而裴争臉上的墨鏡更多添了一分神秘，剛才沒有離去的小姑娘們眼巴巴地望着他們的方向。

臉上的表情個個都耐人尋味。

就連帥哥的朋友都是帥哥诶！不過，他們會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