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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回來了？”言幼笙問。

張桓越過道長走到言幼笙身邊，“我來和夫人站在一起。”

言幼笙一臉不敢相信，她看着張桓一步步逼近道長，“你吓到我夫人了，還請出去。”

“少爺，我。”

“我只說一遍，再說恐怕就要得罪了。”張桓道。

無奈下道長只好離開。

張桓回頭笑了笑，“別怕，他們都走了。”但他看的卻是斯思的方向。随後他轉向言幼笙，“方才讓夫人受驚了。”

張桓舉動讓兩個人深感意外。

門被從外面關上，他們聽見了上鎖的聲音。

“幼幼，你若是不想在這裏我就帶你沖出去。”張桓認真道。

言幼笙微微一笑，“你不用帶我走，你走吧。”

斯思在這裏她就哪裏都不會去。

張桓徑直走向床邊，整個人躺在床上道：“我不走，我陪着你。”

言幼笙看向斯思的方向，她不知道對方究竟在哪個位置，只知道他一定在看着自己，想着想着言幼笙突然就笑了。

這一天經歷的鬧劇太大了，斯思一時有些緩不過來。他不知道那個道長如果真的走過來自己能否有還手之力，更不知道為何只有幼幼不能看見自己了。

斯思看着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如同死屍一樣。一旁的張桓比她好些，只是時常流淚，偶爾還自言自語，大多數都是自責的話。他覺得言幼笙變成如如今的樣子只怪自己沒出息。

如果那天…如果那天他不和幼幼鬧別扭就好了。為什麽呢？這又不是他們第一次鬧別扭，幼幼怎麽突然就崩潰了？

房間的鎖只有在送飯時才會被打開，裏面的人幾乎不進食，也不出去方便。

看着日漸消瘦的言幼笙，他何止是心疼。

一只冰冷的手觸碰到金線上，燒灼感瞬間襲來。好在，這種燒灼感沒有心口疼。斯思穿過金線與紅綢躺在言幼笙身邊。

言幼笙察覺到了異樣卻又不覺得是斯思，她伸出後來試探，果然手心冰涼涼的。

她笑了笑，想要說話又怕吓到張桓。

這一夜言幼笙終于睡着了，許久不見的斯思出現在了夢裏。

“你還好嗎？”言幼笙問。這是她認識斯思以來第一次真正觸碰到斯思的身體，冰冷但又光滑的胳膊。

“很好啊。”斯思的嘴角一直泛白，如此一笑感覺病恹恹的，“但我覺得你不是很好。”

他身上沒有人類的溫度，但此刻卻是一個活人的模樣站在她面前。

言幼笙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突然笑了。

“幼幼你…”斯思本想問她為什麽哭了，可自己一說話眼角的淚就下來了。

言幼笙道：“斯思，我為什麽看不見你了？”

斯思忙道：“這不怪你，是我的原因。我…我要去天堂了。”

言幼笙愣住了，少頃她笑着說：“那很好啊，恭喜你。”她總不能攔着斯思去更好的地方吧。

“但我不想去了。”斯思說。

“為什麽？”言幼笙意外之餘又貪婪地希望那個原因是自己。

斯思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因為最近不進食她越來越瘦小了，感覺還沒自己身上的肉多，“你答應我好好生活。”

“嗯，我答應你。”

斯思搖頭，“我不是讓你嘴上答應，幼幼，我們都該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跡了。”

他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個意外，而如今言幼笙已經不會在夜裏遭受侵襲，她該有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言幼笙的淚一直就沒停下過，“你…你真的要離開我了嗎？”她不可以阻止斯思去天堂，這是他來時的願望。可…可她好像不能放開斯思了。

“對，我要走了。”斯思擦去她眼角的淚，“你不許想我也不許停在原地不往前走。”

言幼笙解開自己的衣服，裏面那件露在斯思面前，就連平日想要遮住的景象如今也被斯思看見了。

斯思突然俯下身子将人緊緊抱住，兩個身子緊緊貼着。言幼笙不知道他心口也有一個‘幼’字，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離開斯思的字。

“記住，往前走，我不會回頭你也不要回頭。”斯思在她耳旁道。

言幼笙突然驚醒，她的掌心中都是汗。環顧四周仍不見斯思的身影，看來他真的走了。

“你醒了？”張桓今夜都沒睡着，他看見言幼笙滿頭汗水，想要為她擦去時又覺得她的周身冰冷。

半夜裏他想起了道長說的話，這房間裏有鬼。

言幼笙問：“張桓，我們還能回去嗎？回到當初那種正常人的生活。”

“當然可以。”張桓忙道。

言幼笙太善變了，以至于張桓完全摸不清她腦子裏在想什麽。可心中只記得她是自己的夫人，理應善待理應愛護。

她腦子裏都是斯思最後說的話，窗戶那邊透過一縷光，新的一天要來了。

“或許我不能學會做一個好的夫人和一個好的少奶奶。”言幼笙道。

“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事情。”張桓承諾。

言幼笙低笑，“可你張家是要有後的。”

張桓頓住了，難道言幼笙這輩子都沒打算讓自己碰她嗎？

“沒關系。”張桓小聲說。他可以等，等到言幼笙完全忘記那個人的存在。

在張桓想來，言幼笙之前喜歡過一個人，但那個人或許已經不在了。于是她才變得神神叨叨。

言幼笙重重點頭，“好，我們都往前走一步吧。”明明是好的期待，可說完後她臉上的淚流的更快了。

斯思走出張府的時候頻頻回頭，這一走也不知還能不能近幼幼的身邊。

有些陰森的墓地中張老爺好像就是在等斯思。

斯思笑了笑，“許久不見張老爺。”

張老爺比之前瘦了許多，看了他在陰間的日子并不好過。

“你竟然能打通陰官。”張老爺覺得先前的舉動有些大意了。

“呵，我是用了些錢財去讓您老出來，但我可從未讓陰官做過任何傷害您的事。”斯思忽然離他近了些，張老爺想要後退卻動彈不得。

他雖然一身白淨卻要比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還要吓人，“我問你，你為何要讓你家夫人請來道士在府中？從幼幼手上的紅繩到現在滿是金線纏繞的床榻，張老爺這是想置我于死地！”

“那，她…她是我家兒媳。”張老爺怯怯道。

“哈哈哈哈哈。”斯思大笑，“你究竟看上了幼幼什麽？”

在所有人看來能嫁入張家是幼幼的福氣，但對于言幼笙本人來說卻并非如此。

張老爺突然說：“我小兒體弱，言幼笙身上有他需要的。”

斯思沒有聽懂張老爺的話。

“什麽意思？幼幼身上的什麽是張桓需要的？”斯思蹙着眉，萬萬沒想到無論走到哪裏幼幼都是因為被人看上了一些東西。

“陰氣。”張老爺小聲道。

但張老爺沒有告訴斯思，這需要他們二人有了夫妻之實。他本以為只要成親了就能順理成章圓房，沒想到中間夾雜着這個鬼使他的想法破滅了。

為了趕走斯思，張老爺便給夫人托夢，去佛前求來紅繩又去道院請來道士。這一來二去斯思沒趕走，卻是害的自己家中雞犬不寧，還為此得罪了衆多鬼怪。

凡是鬼怪都怕道士，他們不能與生人結仇但可以找死者報複。張老爺混成如此地步也是因為自己給夫人托夢找鬼怪的事。

當初二奶奶就不服大奶奶，現在後院更是整日叫嚷。

二奶奶借着言幼笙的由頭，天天說自己身子不适定是被她身上的鬼給沾染上了。

這些話斯思是不知道的，讓他知道了只會覺得惡心。

面對斯思的質問張老爺就算是想否認也逃不掉這确鑿的證據，“可你與她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張老爺道。

斯思眉頭深陷，“你去再給你夫人拖一次夢，讓她再請一次道士。”

“什…什麽！”張老爺以為自己聽錯了，“您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管了，就算是張家我也不管了，我就想着三年後進入輪回好好再做一回人。”

“想要好好在這裏度過三年，你就聽我的。”斯思稍緩又道：“我放過他們了，我只是想還給幼幼一個正常的生活。”

張老爺給夫人托夢的時候斯思就站在旁邊，恐怕張大奶奶做夢都想不到這個自己想要趕走的鬼，可以随時出現在自己的周圍。

黎明前的墓地有些冷，周圍的樹木與草地上都是露水。

“這是你讓我說的。”張老爺道。

斯思閉着眼微微點頭，“我會找陰官說清楚的。”

張老爺都要離開了又突然折回來，“說句不當說的，你都在陰界混的這麽熟了何必還要留在人間？”

“不當說的就咽回去。”斯思道。

在第一縷陽光出來前張老爺必須要回去，無論在人間什麽樣子死了都也逃不了這般落魄。

他的話并不是對斯思一點影響都沒有，起初斯思是想要去天堂，誰曾想在人間留的久了倒是把地獄給混熟了。斯思一只手解開衣袖，胸膛處一個明晃晃的‘幼’字，正是這個字的牽絆，他已經去不了天堂了。

地獄對他來說并不是個可怕的去處，但他扔想留在人間，這樣就可以多看言幼笙幾眼。

可笑啊，這個字究竟帶來了什麽？他再也看不見言幼笙了，再也去不了天堂了，或許換來的只有幼幼安穩入睡。

可他的幼幼已經很久沒好好睡過覺了。

這天一早張大奶奶就重新去了道院，這一次仍舊是大張旗鼓。道長看見來人便有些洩氣。

“夫人，不是我們不去，是你們家少爺也要攔着。”道長道。

張大奶奶回：“道長放心，只要他敢攔着，我便會讓人将他捆出去。”

誰料等幾人走到時房間的門開着，張桓和言幼笙站在一起。

張桓道：“道長請便。”

這一次連言幼笙都沒攔着，她相信斯思已經走了，他不會被任何人傷到。

斯思在人群中看着擠着往裏看。

道長與張大奶奶一樣疑惑，他們奇怪于張桓和言幼笙的态度。

而道長則感覺更加奇怪，因為這裏竟然沒有了上次的鬼。但他不能白來，一頓讓人覺得奇怪的操作後，他告訴張大奶奶，“張府的鬼怪已經出去了。”

言幼笙走到張大奶奶身邊，微微屈身道：“先前讓母親擔心了，是兒媳的不是。”

張桓也向張大奶奶賠禮道歉。

張大奶奶向來是個聰明人，張桓和言幼笙在這麽多人面前給自己賠禮，這時候不下臺階什麽時候下？

她笑着說：“先前幼幼也是受了委屈，日後便好了。”至于這其中有幾分真假恐怕只有張大奶奶本人清楚。

張家大張旗鼓感謝了道院，當日身為少奶奶的言幼笙親自答謝。此後街上再無關于張家遇鬼的傳聞。

言幼笙與張桓這對佳人也成了口口相傳的神仙眷侶。

裁縫鋪的生意死灰複燃，言幼笙因為思念斯思便在衣服中加入了許多西方元素。如此一來便更受那些太太們的喜愛。

每逢佳節，裁縫鋪都要給張家的許多人做衣裳，趕上生意好的時候許多人都不能按時回家。

楊師傅是極其厭惡張大奶奶的，上次她體罰老板的景象還歷歷在目。

言幼笙什麽都沒變，之前她不愛笑，楊師傅總想看她笑笑。如今倒是愛笑了，嘴角整日挂着假笑。

她時常一個人坐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裏，楊師傅有次敲門她沒聽見，他推開門看見老板對着一盞燈默默流淚。

言幼笙平日裏不喜歡看那些挂在牆上的衣服，如今很喜歡在那裏打轉。

有一個男子的尺寸，店裏所有的衣服都給他做了個遍。這些衣服積在老板的暗房中，始終無人來取。

傍晚時張桓來接言幼笙回去，路上的行人也不再對言幼笙指指點點。

這一日言幼笙要回去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楊師傅拿來一把傘，“老板要不晚些走？”

言幼笙看見那傘頓時愣住了。

“不…不用了，我現在回去。”言幼笙接過雨傘，手不自覺地顫抖着。

雨落在傘面上，又從四周滑落。

言幼笙的淚也落在地上，與雨水融為一體。

她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天，“斯思，人間下雨了。”

斯思站在她的身邊輕聲道：“我知道了。”

言幼笙苦笑，“是不是去了天堂就和入了輪回一樣什麽都不記得了。”

“哈哈，不記得也好，不用像我一樣難過。”

這一刻他才确定言幼笙還是沒有走出來。

斯思跟在她身邊走進了一條巷子，後面尾随着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