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住院部二樓，擁擠的病房裏靜悄悄的，靠窗的病人剛動完手術沒有多久，大家都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唯恐吵到人家剛進入的淺眠。

忽然一男一女推門走了進來，他們熟視無睹病房的安靜，如同在家裏一般，大聲講話道：“那個丁珍香怎麽回事啊，就給了我們三千塊錢，打發叫花子呢？”

孔翠一臉的刻薄，薄薄的嘴皮子利索地顫動，“克死了我兒子，現在又害的你住院，這丁珍香真真是個掃把星，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

傅建剛滿臉的愠怒，聽到老太婆的叫喚頭疼地扶額，他瞪着眼吼了一聲：“哭喪呢？”

孔翠性子火爆，剛為了住院費跟護士長扯皮了半天，現在也是滿肚子的火氣。聽到傅建剛的罵聲，她簡直是立馬跳起來撕扯了上去。

“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我都說了一萬次不能賭，不能賭！現在那些追債的人都守在家門口，我連回去拿個換洗衣服都不行。”

傅建剛拿起桌邊同病房病人給的蘋果，他也不洗，就用手袖擦了擦，“嘎吱”咬了一口，滿不在意道：“喊你那個掃把星兒媳買一套不就是了。”

孔翠被他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态度氣壞了，她颠颠跑了過去，一把揪着傅建剛的耳朵，罵罵咧咧道：“你上次就說再賭就把手給剁了，走，現在跟我去剁了！”

老婆像個潑婦一般拉扯自己，整個病房的人都偷偷打量着，傅建剛覺得自己一家之主的面子被狠狠傷害了。他猛地一推孔翠，鼠眼裏迸發着猩紅的目光。

孔翠沒有防備，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傅建剛推了，丹鳳眼不可置信地眨了眨，而後竟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就這麽坐在地面撒起潑來。

“傅建剛，你這個老不死的！老娘跟了你一輩子，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臨了臨了都要進棺材了，你還要為了賭博這麽氣我！我的命真是太苦了，兒啊，媽當時就應該跟你一起走了算了，我活着幹什麽啊？活着也是受罪啊……”

孔翠毫無丢臉的意識，哭嚎聲愈來愈大。靠窗的病人被吓得驚醒，捂着腹部的傷口扭過頭來。

病人本來就情緒不好，聽見如此高分貝的噪音更是煎熬。不知是誰按了床頭鈴，護士一會兒就過來了。

護士長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作為臨床護士，她遇見過各種奇葩，也見過各種難纏的主，但像這對老夫妻這麽令人憤慨的倒還真是第一次見。

護士長指使身後的小護士們先去把孔翠扶起來，跟同病房的病人們表達了歉意之後，走到孔翠的身邊，親和道：“孔阿姨，這裏是病房，禁止大聲喧嘩的。”

Advertisement

護士長看了躺在床上的傅建剛一眼，接着緩緩道：“而且你們還拖欠了住院費，照理應該是要搬出病房的。我剛在走廊看了眼，恰好有個位置，不然你們先去那裏待一會？”

傅建剛本一臉無所謂地看着孔翠撒潑，聽到護士長的話臉色驟變，渾濁的眼珠直直盯着護士長。

“你說什麽？你居然想把我趕到走廊上去？”傅建剛無賴地躺回在床上，蹬着腳喊道：“我不去，我就要在這住着，你敢把我怎麽樣？”

護士長心累地嘆了口氣，她家裏也有個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所以一直對他們狠不下心來，可是醫院規矩就是如此，更何況後面大把真正有需求的病人還在等着。

護士長親自動手，跟着幾個小護士直接去推傅建剛的病床。

“你們幹什麽，你們放開我！”

“你這小賤蹄子，快放開我家老頭子，我要去投訴，我要跟醫生投訴你！”孔翠被兩個護士一左一右地拉着，一雙腳不安分地踢了過來。

護士長一時不備，潔白的長褂上立馬出現了一個髒兮兮的腳印。

她秀美的眉頭緊緊蹙起，語氣裏也有些難以壓制的情緒，“推快點！”

幾個小護士點點頭，使出吃奶的力氣按住掙紮起身的傅建剛。

“老王，老李，你們快幫幫我，我不想被趕出病房啊！”傅建剛見擰不過這些人，一雙鼠眼求助地看着臨床病人。

老王和老李很有默契地一聲冷哼，不約而同轉過了頭。

這個沒有素質的家夥終于被趕出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舒了口氣。

靠窗的病人緩緩躺了下去，疲憊的表情總算放松了下來。

護士長将病床推到了角落，也懶得照顧他們的情緒，直接帶着護士們折身走了。

孔翠這會也顧不上生氣，趴到傅建剛身邊同仇敵忾道：“那群人簡直是沒有同情心，我們現在可怎麽辦啊？”

傅建剛克制住自己想去扇她一巴掌的沖動，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怎麽辦？打電話給那個掃把星交錢啊！”

孔翠一抹眼淚，想到還有個丁珍香可以壓榨，立馬眉眼含笑，作勢就給她準備打電話。

電話剛嘟嘟兩聲，突然一只手從身後伸了過來，搶走了她的手機。

“誰？哪個王八羔子敢搶老娘的東西？”孔翠罵罵咧咧轉過身來，刻薄的老臉見到來人卻立馬綻放了笑容。

“小厲，你怎麽來了？你媽呢？”孔翠擡手想去摸傅厲的臉龐，滿是皺紋的臉上散發着濃濃的喜悅。

傅厲不動聲色地躲開了，鳳眼看向傅建剛，輕聲道：“我今天來是有話想跟你們說。”

傅建剛不虞地板着臉，呵斥道：“你不在家好好學習，跑來醫院瞎摻和什麽？我告訴你，你現在跟我回家去，叫你媽把錢都帶過來，我沒錢住院了。”

孔翠的兒子死得早，在她心裏傅厲就是她所有的仰仗。她兇巴巴吼了傅建剛一句，轉身滿臉堆笑，“別跟你爺爺一般見識，小厲啊，最近學習怎麽樣啊？你媽照顧得你怎麽樣呢？”

傅厲退了一步，擡手撥開孔翠的手臂，冷峻的眉眼盡是不耐。

“今天來，我是想告訴你們，我媽并沒有贍養你們的義務，以後你們不要在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了。”

“你個小兔崽子在胡說什麽？看我不打死你！”傅建剛何曾想到會被孫子忤逆，一時氣急敗壞，翻身起來就想打他。

孔翠眼疾手快地拉住傅建剛，卻也被他拖得一個趔趄。

“你幹什麽，你別想欺負我的乖孫。”孔翠慌慌擡起頭，朝着傅厲說道：“小厲，你是不是聽你媽在你面前胡扯了什麽？你快給爺爺道個歉，這個事就算過去了。”

傅厲不進反退，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嘲諷，“道歉？我說錯了什麽？”

“你……你！”傅建剛氣得手指發抖，恨不得撲上去咬死傅厲。

孔翠一臉失望地看着傅厲，勸導的話全止在了喉間。她怔怔看着自己的孫子，才發現他的眼神冷得出奇，不帶一絲溫度。

孔翠的丹鳳眼眨了又眨，薄薄的嘴唇顫抖着，最後小心翼翼喊道：“小厲，你、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