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死之際

生死之際

在人群稀稀疏疏的商場裏，一家精品服裝品牌店卻圍滿了人。

“她這是什麽态度？我要投訴她！”一個中年婦女怒目圓瞪地叫嚷着，只見她一手拎着一個包裝袋一手激動地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店員，邊上有兩個員工低着頭忙賠不是。

周伊擡手敲了敲隐隐作痛的腦袋，茫然地看着眼前指着自己言辭激烈的婦女和周圍指指點點的圍觀者。她捏了捏自己的臉，一下子懵了。

她不是死了嗎？怎麽還活着？伸手摸向後腦勺，記憶中的豁口和溫熱的血液并沒有出現，摸着厚實的發絲，周伊覺得不可思議，但心裏一陣激動，不敢有所動作，害怕一切畫面只是彌留之際的走馬燈。她維持着單手扶着後腦僵立了足足半分鐘，直到……。

“周伊，你怎麽又和顧客吵架了？你給我趕緊過來和客人道歉！“符子蓉踩着一雙黑色高跟鞋風姿妖嬈地穿過圍觀群衆，一面和顏悅色地給顧客賠禮道歉，轉臉換上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對周伊吼道。

“哼”那名婦女昂起頭對周伊冷哼一聲。

周伊聳聳肩，朝着婦女走去，就在婦女翻個白眼撇過頭等着周伊道歉時，周伊卻換個方向撥開擋在門口議論她的衆人，消失在在一個廳房門旁轉彎處。留下氣得跺腳的婦女和不斷賠禮道歉的同事與拿鼻孔看她的符子蓉。

符子蓉朝着周伊消失的方向略微歪了歪腦袋，掩飾了嘴角浮現的一抹壞笑。

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周伊繃着一口氣跑上了商場頂樓，雙手撐着膝蓋不停地大口喘氣，然後幹脆躺倒在地。望着頭頂不斷打轉的天空，周伊的思緒一下子恍惚起來。

還有兩個月就是她結婚一周年，婚前她是一個被朋友羨慕祝福的幸福女人，雖然在事業上沒有絲毫建樹，只是一家商場的導購，但是她活的很快樂。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愛自己的男朋友，這樣平淡的生活讓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然而，婚後的甜美幸福只維持了三個月都不到，丈夫漸漸以加班、出差這樣的理由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是深夜而歸，早早便離開，留給周伊的只有是一條條道歉的短信和始終捂不暖的被窩。

當一個女人長久的經受這樣的煎熬絕對會懷疑丈夫的出軌，可是，沒等周伊暗中調查，一條匿名短信便将周伊拉入了一家賓館。看着丈夫和一個高大男人糾纏在一塊時，周伊腦子裏的弦瞬間崩斷，她叫嚷着要将他醜惡的一面揭發給他的父母以及周圍所有的人！可是在他跪在她面前含淚低頭認錯時，心軟了。

破鏡難以重圓，何況一方出軌在先，不，這場婚姻本身就是一個預謀，一個以她作為遮羞布的陷阱！周伊氣憤極了，可是她太愛他了，舍不得，理智告訴她應該盡早結束這段婚姻，情感卻讓她心存僥幸，以為不過只是一時糊塗。陷入理智與情感糾葛之中的周伊情緒如同一座活火山，稍不如意便噴薄而發！

“小伊，我們……。離婚吧!我保證能給你補償，無論多少錢！只要你能保守秘密！"

“你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你以為這樣就能良心安寧？我告訴你！你毀了我，你想離婚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原本覺得随着時間的推移，周伊覺得丈夫能夠幡然悔悟，回頭是岸，自己也能慢慢淡忘兩人重新過簡單的日子。然而不到一個月，丈夫卻态度大變，一心想要離婚，并揚言要給出經濟上的補償。

一心期待丈夫能夠回心轉意的周伊，等來的卻是丈夫一次次的離婚請求，她撕毀了一份又一份的離婚協議，也将自己心裏最後的一絲溫度親手澆滅。

終于，在雙方父母約他們在飯店聚聚時，周伊決心不再忍受，她要将一切攤牌。再一次因為和客人吵架而奔上天臺的周伊吹了大半天的風，等來了接她去飯店的丈夫，卻也等來了死神。她和丈夫依然像之前一樣見面便是争吵，氣不過的她背過身雙手撐在天臺圍欄上。正想着背後怎麽沒了聲音，還未轉身，她就從天臺墜下。

“呵”周伊大喘了一口氣回過神時，自己竟起身靠着天臺的圍欄，她顫抖地将撐在圍欄上的手放下，一步一步轉身挪向樓梯口的安全門。

必須要離開這裏！今天就是她死去的日子！周伊哆嗦着将險些摔在地上的手機塞進兜裏，離她死去的時間只剩不到十分鐘，她必須趕緊離開這裏！

“啊！”

周伊慌亂地拉開安全門，一道身影閃過，她忍不住尖叫一聲，看清來人後，心髒更是如同被敲擊的鼓面不停“咚咚”作響。

“小伊，你怎麽了？臉色那麽難看？”程川淼伸手搭向周伊的肩膀，語氣溫和地問道。

“我沒事，不用你假好心。”周伊躲開程川淼的手，身體緊緊貼着安全門，雙手背後攥住門把手。若不這樣，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站立住，眼前的一臉擔憂的丈夫在她看來就是那個十惡不赦地将她推下天臺的人。

“呵，我假好心？對你好你倒是不喜歡了？”程川淼理了理自己額前的劉海，覺得好笑，回頭環顧了一下身後，慢悠悠地說道。

在程川淼回頭觀望時，周伊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除了空蕩的層層階梯什麽也沒有。要來了，如果沒有估計錯，時間就是現在！他或許會直接将自己從樓梯上推下去！周伊呼吸一緊，抓着門把的雙手手心一下子滲出好些汗。

“啪”

“啊”

程川淼突然擡手撐在安全門板上，離周伊的腦袋只有一拳的距離，周伊尖叫出聲，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停止了。但為了活着，她迅速睜開眼，一只手快速掏出手機對着程川淼的腦門揮了過去。

“你發什麽神經！”程川淼怒吼一聲，一把抓住周伊的手腕狠狠甩開，周伊身子一晃，但還是牢牢地貼着安全門，她不能松開手！

“我……。我只是想看看幾點了，爸媽他們應該等急了。”周伊有些慌張，她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程川淼一直保持彎腰禁锢她的姿勢。

程川淼視線向下一沉，似乎想起了雙方父母約了他倆在飯店吃飯，自己特地過來接她的這件事，對于周伊剛才要拍他腦袋的動作也就抛在腦後。他微微挺直身體，理了理袖管接着對周伊發話了：

"記住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只要你不說破……。。"

"我知道！只要我不說出你是GAY,你對我騙婚的事，就給我金錢補償，要多少給多少！我答應你，我願意離婚，回去我就簽了離婚協議！”周伊一口氣說完程川淼剩下的話，努力站直有些癱軟的身子，擡眼掃上程川淼和女生一樣嬌嫩的臉頰，曾經她對于他對臉部保養有着癡迷的執着覺得可笑，一個大男人天天折騰自己的臉，天天朋友圈發自拍。當初追求她時，又是撒嬌又是賣萌，現如今她只覺得作嘔！

“什麽？”

“你沒有聽錯，這一切是真的，你趕緊下樓去取車，我馬上就下來。”周伊将視線定格在他的刷着薄薄一層睫毛膏的眼睛上，她知道程川淼一定會很驚訝，死之前的她一定會和他不顧地點開始吵起來，然而此時的她已經是死過的人，怎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未免作死！

“小伊乖！錢之後我們好商量！”程川淼喜出望外地抱了抱周伊，邁着輕快的步子下了樓。

“呼”周伊撫着胸口，貼着安全門緩緩坐在地上，抱着雙膝盯着手機上的數字一點一點跳過她死亡的時間，萦繞在眼眶裏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她，活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伊再次清明時，手裏攥着的手機嗡嗡作響，另一只始終抓着門把的手已經僵硬麻木，她撐住酸軟的身子扶着樓梯欄杆一步步蹒跚而下。

原本舒了一口氣，放下心的周伊在經過最後二樓的安全門時，突然感受到一道令她頭皮發麻的視線，她不敢推開那扇鑲着玻璃的鐵門，甚至連趴在透明玻璃張望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等坐上丈夫程川淼的車子後，她才發現自己将衣服落在了店裏，工作服早已被汗水濕透，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一進入餐廳便看到了媽媽和婆婆迎了上來，兩人分別拉着周伊的兩只手，生怕她會突然飛走一樣，牢牢握在手心裏帶着她坐到位子上才松了手，程川淼被兩位爸爸拍着肩膀追問工作上的事情，周伊心裏有些忐忑，根本沒有聽進兩位媽媽說話的內容，她不想打破眼前兩位媽媽對着自己親切問東問西的溫馨畫面，可是，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這麽做。

“爸媽，公公婆婆打擾你們一下，我有事要和大家說。”在飯吃完，兩位媽媽不住為周伊添點心水果時，周伊開了口，讓身旁的兩位媽媽和對面與程川淼交談甚歡的爸爸們同時放下手裏的筷子，周媽媽卻伸手抓住周伊在桌下交疊蜷曲又再次舒展的手。

周伊有些疑惑母親的動作，只見母親滿眼擔憂，皺着眉頭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錯話。周伊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媽媽的手背，反手握住，她不知道母親是否知道了什麽，但是這個時刻母親的靠近讓她有了面對接下來的事的勇氣。

“我和川淼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