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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憶姍所識的所有女性中，也只有段坤的母親楊紅可以讓名牌衣物與自己相得益彰，可以讓脂粉變成為自己錦上添花的東西，整個人是剛中帶柔、華而有實的。此刻，站在陳憶姍門前的楊紅拎着外賣，和她本人有些不相稱。

“阿姍，好久不見，”楊紅笑着說，“我是不是來得太突然，吓到你了？”

尴尬、意外之餘，陳憶姍的聲音還略顯疲憊：“哦，是有那麽一點意外，阿姨您先進來吧，”陳憶姍将門完全打開，請楊紅進去，低頭瞥見楊紅手裏的外賣趕忙上前去拿，“這個我來拿吧。”

楊紅環顧整個房間，從簡約的灰色沙發到搭滿衣物布料的衣架，再到靠着牆擺放的純白色餐桌，視線停留在此便走過去，說：“快先坐下吃飯吧。”

“好。”陳憶姍慌張在楊紅對面坐下，一邊打開外賣的包裝一邊說：“阿姨吃飯了嗎？要不、要不我再點一份？”

楊紅習慣性坐得挺直，“不用了，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陳憶姍手裏的動作慢了下來，“哦……那我先不吃，先聽您講。”

聽完這話，楊紅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笑着說：“阿姍，怎麽見到我總是這麽拘謹？就像小時候那樣，還把我當成你鄰家阿姨就行了。”

陳憶姍倒也不是因為現在的楊紅氣場強大才這樣，而是自從知道自己害了人家兒子沒當上飛行員之後，就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她了。

“別愣着了，快吃，一會兒飯就涼了。”楊紅連忙伸手幫她打開了外賣盒子。

陳憶姍也不敢再發呆，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不過剛吃兩口，就又放下了筷子，深吸一口氣，說：“楊阿姨，前幾次見您都是匆匆忙忙的，也沒好好跟您打招呼，您別介意哈。”

楊紅有點雲裏霧裏的，“怎麽突然想起來說這個呀？沒事的，阿姨知道你什麽性格，不會怪你的。”

“楊阿姨，我是想說……想說……”話已經到嘴邊，陳憶姍卻又說不出來了，支支吾吾的。

“阿姍，你到底想說什麽？慢慢說。”楊紅又急又想笑。

陳憶姍舔舔唇，說：“我就是想跟您道個歉，段坤不是因為我給他弄的、弄的那塊兒疤才沒當上飛行員嘛？不管怎麽說，還是有我很大的責任的，但是自從我知道後都沒有跟您道過歉，實在是對不住您和段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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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恍然大悟，表情變得有些微妙，故意問道：“你真這麽覺得？”

陳憶姍恍恍惚惚地點頭，“嗯。”

“那我要是說你還有彌補的機會呢？”

“彌補？”陳憶姍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麽彌補呢？”

“答應小坤，做小坤的女朋友吧。”楊紅一臉認真。

陳憶姍沒作出大的反應，只是手裏緊揪着外賣的包裝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這……”

楊紅直視着她，“你不是也喜歡小坤嗎？”

“我喜不喜歡他和我怎樣彌補他不是一回事，更何況我也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彌補。”陳憶姍的臉色變得不怎麽好看了。

這下，楊紅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開心地說：“好了，阿姨明白了，那阿姨收回剛剛的話 ，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吧。哦，對了，你快吃飯，再不吃就真的涼了。”

陳憶姍又動起了筷子，頭也不擡地吃了起來，估計是餓急眼了，完全沒顧及自己的形象。

“慢點兒吃。”

“不好意思，我實在太餓了。”陳憶姍實誠說道。

等她慢了下來，楊紅才又開口：“其實吧，小坤沒當成飛行員那事兒，我還要謝謝你呢。”

陳憶姍噎了一下，“謝、謝我？”

楊紅一邊回想一邊講述起來：“是啊，他讀高中的時候說要當飛行員，那陣子每天一放學回家就和我聊他的夢想，連着跟我說了好幾個晚上，我差點就被他說動了，不過，後來出了一條飛行員在訓練中飛機墜毀的新聞，其中一個飛行員還是他的學長，當時我就害怕了，但是他的脾氣你現在應該也有所了解，想要做什麽就非做不可，眼看我攔不住他，結果體檢那天他沒通過。他回到家以後，憤慨地跟我說了體檢的前前後後，我瞅着他那副絕望的樣子呀，真是又心疼又慶幸。”說到這兒，楊紅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夢想破滅、灰溜溜的中二少年，咯咯笑了起來，引得陳憶姍也跟着笑，楊紅接着說：“你看，這不都是你的功勞嗎？我當時就想謝謝你了，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聽完這段故事，陳憶姍放松不少，心結也解開了，随口問：“他不會罵了我好幾天吧？”

“沒錯沒錯，說再見到你還要報仇呢。”楊紅一時興奮，話音落才覺得有什麽不對。

陳憶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咬着牙咒罵道：“臭小子，以後再跟你算賬。”

楊紅自覺多了嘴，清清嗓子，趕緊轉移話題：“哎呀，你看我這記性，說着閑話把正事兒都快忘了，你是不是在幫伊森服裝公司的黃總監設計衣服呀？”

陳憶姍調整下坐姿，将泛油光的頭發撩到肩後，答：“對，您也認識黃總監嗎？”

“嗯，我和黃總監還算有些交情，小坤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希望我能幫幫你，”楊紅瞟一眼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忍不住收拾起來，“你要是有需要阿姨幫忙的地方，盡管跟阿姨開口。”

“阿姨您別碰這些，我來收拾就好了，”陳憶姍趕忙接手收拾，接着說：“至于我和黃總監的事情，他是我參加服裝設計大賽時認識的老師，對我還算不錯，人家找我做幾件衣服也是看得起我，更何況我還想請人出山幫我趕制兩件禮服，說起來是我有求于人家，所以這點小事兒都不算什麽的，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楊紅若有所思，“那好，你要是忙不過來或者有什麽難處也別強求，我還是能幫上點忙的。”

陳憶姍點點頭。

楊紅忍不住補充說：“有時候一句話能解決的事情，就不要費太多力氣走彎路，知道嗎？”

倆人說話間隙，桌子上的垃圾已經都被收拾到了外賣袋子裏，白色的桌面看上去整潔了不少，陳憶姍的眼神卻還是很懵懂，輕聲回答：“嗯，知道了。”

楊紅完成兒子派給自己的任務後，又跟陳憶姍寒暄了幾句才離開。一番談話過後，兩個人不僅化解了尴尬，還親近了不少，也算是各自的額外收獲。

那日過後的五天裏，陳憶姍連飯都沒能好好吃幾口，緊趕慢趕地做出了四件衣服，盡管她自己并不滿意，但也算勉強完成了任務。為了遮一遮極差的臉色，陳憶姍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不過挑衣服的時候又一切從簡，上身是一件寬松方便又不失職場氣息的休閑西裝，下身是一條褲腳處理別致的黑色西裝褲，腳上則是一雙不高的粗跟短靴，妝容和服飾都襯得人利落幹練，這大概就叫整裝待發吧。不過，這一身打扮在深秋之中已經有些單薄了，陳憶姍顧不了太多，扛着四件獨立包裝好的衣物就要出門，結果一開門就讓秋風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不禁哆嗦幾下，正踉跄着回過身去關門，肩上的重量突然慢慢消失了。

原來是段坤幫她把衣服拿了去。

段坤将衣服胡亂抱在自己懷裏，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哎哎哎，別這麽弄我的衣服，都皺了。”說着，陳憶姍又伸手去拿衣服。

段坤一邊往後退，一邊調整自己抱衣服的姿勢，最後兩只手各拿兩件，将兩條胳膊端起來，像個人肉衣架。

段坤一挑眉，不悅道：“這樣行了吧？”

“行了，”陳憶姍忍住笑意，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不過你去幹嘛？”

“嘿，我這不就是在幫你嘛，你不識好人心啊？”段坤像舉啞鈴一樣一上一下地舉着衣服。

陳憶姍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等電梯門關上才發現，段坤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高大，或者說他确實比剛見面時更高大，仿佛兩個人就把電梯的空間填滿了。

段坤低頭盯她看了一會兒，說：“你怎麽不穿厚點？不知道今天什麽天氣嗎？”

陳憶姍漫不經心地拿出手機，翻出天氣念了起來：“11月8日星期四，晴——不對呀，今天你怎麽又不上課？”

“我——”

段坤的話還沒說完，電梯突然發出了“咔咔”的聲音，随後晃了幾下，樓層按鍵全部亮起又全部熄滅，緊接着就只剩下陳憶姍的手機亮光。

事發突然，兩人都來不及反應，安靜兩秒後陳憶姍的手機屏幕也黑掉了，她這才想起來慌張，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就在這時，她冰涼的手突然被覆上一層溫度，耳邊響起一個沉着冷靜的聲音：

“別怕，我在呢。”

拜個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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