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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隐約飄着韭菜雞蛋味兒的教室裏,講臺上站着一位謝頂的中年男子,是段坤的專業課老師,此刻剛點完名,翻開書準備開始講課。
教室不大,除了最後一排的座位空了幾個,前面基本上坐滿了。段坤的室友洪一鳴坐在第一排,時不時地會扭頭往後看,看坐在最後一排的段坤和陳憶姍在幹嘛。
段坤把書翻到老師說的頁數便趴到了桌上,枕着自己的左臂,面朝右邊的陳憶姍,小聲說:“點過名了,要不咱走吧?”
“你怎麽老是沒個正形?”陳憶姍托着下巴,垂着眼看他,說:“我看坐這兒就是方便你逃課吧?”
段坤打馬虎眼:“不是,專業課我一般都坐第一排,你往前看,我室友還給我占着座呢,這不為了把你介紹給我的同學們,才選這兒的嘛。”
說到這裏,陳憶姍不自覺地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看段坤的眼神也漸漸有了忿恨之意。
因為這節課來了多少人上課,她就說了多少遍“我是段坤的人了”,後來說這句話時根本不會覺得有一絲的不好意思,口幹舌燥自然是在所難免。
“我都還沒說要走,你急什麽呀,快坐起來好好聽課吧。”說完,陳憶姍拿出手機玩,俨然一副要一直待到下課的姿态。
段坤嘆口氣,只好坐起來,也掏出手機開始玩,只是還沒解開鎖就被陳憶姍拿走了。
“要麽聽課,要麽你就一直幹坐到下課,反正手機是不會給你的。”
“喂!後門口的那兩個人嘀咕什麽呢?!不聽課趁早走人!”老師突然沖兩人吼了這麽兩句,前排的人齊刷刷地回頭看他們。
老師又怒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你們也不想聽課了?”
衆人聽了又紛紛把頭扭回去,不僅動作一致,表情也幾乎一模一樣:批量生産的黑框眼鏡後面,是一雙雙不怎麽有神的眼睛,短暫地八卦過後又恢複了漠不關心的神情。
陳憶姍把兩部手機裝進自己的黑色挎包裏,接着趴到桌上去,與段坤臉對臉,用眼神告訴他自己要睡了,讓他繼續聽課。
段坤原本被老師吼得悶悶不樂的,這下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身子朝她的方向側,瞬間湊近了她的臉,視線在面前的小臉上小心游走,仿佛在仔細欣賞精致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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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經不住被人這麽盯着看,更何況那雙眼睛在很久以前就有了魔力——把人吸進去的魔力。
幾秒後陳憶姍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臂彎裏的臉有點熱,大約是心跳太快導致的。
沒出息,被他盯兩眼至于這麽心動嘛。
就在陳憶姍暗罵自己之時,段坤開始用右手跟她比劃,意思是:你親我一下,我就聽課。
陳憶姍看他的眼神在心動的基礎上加了點小變化,總結為三個字:想得美。接着索性閉上眼,裝睡。
可是她逃得過不平等條約,逃不過強制性條約,左眼領域一秒內便被段坤的唇攻陷了。
陳憶姍仍然閉着眼,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直到那張臉離開。
自以為過了許久,陳憶姍偷偷睜開眼,只見他端正的坐着,側臉逆着光,從鼻梁到嘴巴再從嘴巴到下颚的線條更加明顯了,嘴角上揚着,右眼輕輕眨了一下,宛若漫畫裏的人物。只是這樣看着這個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人,眼睛便會不自覺地彎起來。
這一刻,似夢非夢。
等陳憶姍再度睜開眼時,教室已經空了,只剩下一旁的段坤支着頭看她。
“人家都是被王子吻醒了,你怎麽還被吻睡着了?”
好吧,不是夢。
陳憶姍坐起來揉揉眼,伸伸懶腰,假裝沒聽見。
段坤猜到了她的反應,不過沒再繼續逗她,将自己做的筆記給她看:“我可好好聽課了,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
“聽課是你作為一個學生的本分,還好意思要什麽獎勵。”陳憶姍一邊翻看筆記一邊說,翻過一頁後看見了什麽,一下怔住了。
“怎麽樣?我畫的你好不好看?”段坤好不得意。
得知本上長着豬鼻子的女孩是自己,陳憶姍的氣不打一處來,緩緩将筆記本合上,微笑着把本遞過去:“好看,真好看,沒想到你還會畫畫呢?”
段坤伸手去接:“你想不到的多了去——啊!”
陳憶姍拿着筆記本朝他手上狠狠打了幾下,算是報了他把自己畫成醜八怪的仇。
段坤甩着被打的手,問:“你覺得我畫得好幹嘛還打我?”
“你是不是沒智商?好話壞話聽不出來?”陳憶姍無奈地撇了下嘴,接着說:“我看你這只鹹豬手就幹不出什麽好事來。”
段坤聽了那三個字也不生氣,誰讓自己曾經犯過錯呢,沒皮沒臉地笑着起了身,牽住她的手拉她起來:“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咱的‘寧大一日游’還沒結束呢,快走吧。”
“段坤,學姐,你們回學校了?”
陳憶姍聞聲回頭,看見杜洋站在後門口,手裏抱着書,臉上紅撲撲的,像是剛跑過來。她身後跟着一個人,是剛剛上同一節課的洪一鳴,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
“洪一鳴,不會是你叫她來的吧?”段坤問道,語氣不怎麽好。
陳憶姍回過頭,随後牽着段坤的手往外走,走到杜洋面前站定,似笑非笑地說:“我是段坤的人了。”
聽完這句,杜洋和洪一鳴都呆在那裏,傻眼地看着陳憶姍。
陳憶姍對他們的反應還算滿意,擡頭看向段坤:“我願賭服輸,說話算話吧?不過你也要适可而止,這是最後一遍了。”
“好,反正所有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說完,段坤牽着陳憶姍先離開了。
兩人從自己身邊經過,帶起的風撲在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上,杜洋的心跳好像驟停了幾秒,重新跳動時有了一種實感,再也得不到他的實感。
洪一鳴走到她面前,看她胸口起伏得厲害,眼神瞬間從可憐變成關切:“杜洋?你還好嗎?”
杜洋抿着唇,眼睛一直在晃動卻不敢眨,怕眼淚掉下來就止不住了,而抱着書的手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指甲的部分已經泛白。
洪一鳴看着看着,不知道突然哪裏來的勇氣,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聲說:“到此為止了,好不好?再不放棄,大家都會受傷的。”
杜洋聽後笑了,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緊接着甩開洪一鳴的手,書“嘩啦啦”全掉在了地上,然後用手背抹掉眼淚,顫抖着說:“受傷?他們誰會受傷?他們誰會受傷?!受傷的只有我,只有我!”
這一刻,洪一鳴感覺自己本就脆弱的心髒,又遭到了重重的一擊,可是依然對她無可奈何。
那就,陪着你受傷好了。
先離開的兩個人去了校園裏的寧林湖,散心。
“你剛剛為什麽會主動跟杜洋說那句話?”段坤問得有些傻。
陳憶姍一丁點兒也不想回答他這個蠢問題,漫不經心地望着湖面。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是在宣示主權吧?”
“啧,你一個男生怎麽這麽啰嗦呀?煩死了。”陳憶姍想轉移話題,胡亂指着一處植物大聲說:“快看快看,那塊兒草在動,後面不會有大馬猴吧?”
寧林大學裏有假山,那裏确實有幾只猴子,跑出來也是有可能的。不過陳憶姍的話音剛落,兩人就相繼停住了腳步,兩秒後一起轉身往回走。
“這些小情侶想親熱也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回回來回回撞見,真是夠了。”陳憶姍嘟嘟囔囔地抱怨。
段坤聽後笑了起來,笑聲還越來越大。
“你笑什麽?”陳憶姍拉住他。
段坤收了笑聲,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你不用嫉妒,我們也可以啊。”
陳憶姍的耳朵很快燒起來,立馬推了他一把但是沒推動,結果凝結成一個字:“滾。”
段坤又笑出了聲,但過了幾秒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嚴肅起來,問道:“你以前還跟誰來過這兒?”
“除了王笑笑還會有誰,我們練功的舞蹈教室就在這邊,每天上下課都要經過這裏。”陳憶姍一五一十地交代很清楚。
“這樣啊,”段坤牽起她的手繼續走,“不過聽你說起笑笑學姐,感覺你們很久沒見過了。”
“是啊,也不知道她實習得怎麽樣,這周末叫她到咱那兒吃飯吧。”陳憶姍說“咱那兒”說得極其順口。
段坤自然不放過這個小細節,又逗她:“陳憶姍,你不會觊觎我很久了吧?我看你進入‘段坤的人’這個角色進入得很快啊。”
“你以為你是稀世珍品啊,還觊觎,我用得着觊觎你麽?”
“那你表現這麽好,我是不是得獎勵你點什麽?”
說着,段坤湊向陳憶姍的臉,可惜還沒靠近就被陳憶姍的“一指禪”給抵過一旁了。
“好了別鬧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接着上課吧。”陳憶姍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從包裏翻出手機還給他,就在這時,自己的手機響了。不過陳憶姍沒有立馬接起來,盯着手機上的名字猶豫起來。
“誰呀?怎麽不接?”段坤好奇地瞅她手機上的名字。
“別看了,是宋楓。”陳憶姍索性挂了電話。
段坤笑了下,“沒事兒,你可以接的,我也沒那麽小氣。”
陳憶姍有點兒憂慮的樣子,“我不是在意這個,哎呀,說了你也不會懂。”
“你不說我又怎麽會懂?”
“就——”
陳憶姍的話還沒說出口,手機再次響起來,響過幾聲之後終究還是接了起來:
“喂?”
段坤撅着嘴在一旁嘀咕:“讓你接你還真接。”
陳憶姍白他一眼,聽電話那頭的宋楓說道:“阿姍,我準備出國了,回來跟你們道個別,明天就走。”
“你……要出國?”陳憶姍還沒反應過來。
宋楓會錯了她這一秒停頓的意,語氣稍輕快了些:“如果你不想我出國的話,我可以留下來。”
陳憶姍看一眼在旁邊笑着鼓掌的段坤,接着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告訴阿姨了嗎?”
“說了,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宋楓的語氣又變回了慣有的失落。
如果陳憶姍有注意過他發的朋友圈,那應該一周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陳憶姍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哦,那……保重。”
宋楓:“就這樣嗎?”
陳憶姍:“那你還想怎樣?”
電話那頭的宋楓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說:“你不應該勸我留下來,等他們辦完婚禮嗎?”
“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要走得遠遠的嗎?”陳憶姍反問。
被說中,宋楓冷笑一聲,似乎是在笑自己,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你更加讨厭我。”
他如此誠實還是第一次,陳憶姍頓時語塞了。
“阿姍,明天來機場送送我吧?”
是略帶乞求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語氣,是讓陳憶姍不那麽讨厭的語氣。僅此一句,陳憶姍放棄了繼續與他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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