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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陳正康出院。
這期間,陳憶姍沒有再見過顧闌珊,即使宋楓時常來看望陳正康和吳美蘭,也沒提過那個女人的事情。陳憶姍不是沒有想過主動去問一問宋楓,但是她忍住了。只要她一回想起兩人重逢的情形,就覺得心中發堵。僅僅過去十餘年而已,自己的親生母親竟認不出自己來,看自己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這讓陳憶姍怎能不難過,再問又有什麽意義,幹脆當作從未見過她,更不能讓陳正康知道。
陳正康剛進家門,就看出了房子的不一樣,裏面被裝飾了一番,雖不像婚房那般喜慶,但也有了辦喜事的樣子。房子不是重點,陳正康坐下後發現茶幾上有兩個藍色禮盒,只是打量着也不說話。
陳憶姍和吳美蘭放好行李後一起走了過來,陳憶姍扶吳美蘭坐下,然後自己蹲了下來,眼睛雖然笑眯眯的,但盡顯疲态。
“爸,美蘭阿姨,這是我給你們準備的結婚禮物。”
說完,陳憶姍先打開了右邊的禮盒,往吳美蘭面前推了推。
禮盒中放着的是一件酒紅色的旗袍,旗袍并不是傳統的樣式,裙擺未開叉,下面綴着一圈白色的短絨毛。
吳美蘭撫着上面的繡花圖案,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美蘭阿姨,喜歡嗎?”
“喜歡,阿姨喜歡。”
“阿姍,”陳正康突然開口,似乎有些不悅,“衣服哪來的?”
陳憶姍偷偷做禮服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陳正康會問,淡定自若地說:“我用自己攢下的錢買的。”
“我再問一遍,哪來的?”
“好吧,既然瞞不過你,那我就乖乖承認吧。”說着,陳憶姍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陳正康看,上面是一個老裁縫在刺繡,手中的衣服正是吳美蘭手中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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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裁縫只會改改衣服尺寸,哪裏有這樣的繡工,這是陳憶姍拼了小命才從黃總監那裏求來的,代價就是十天之內幫他做一套西裝。一邊照顧老陳,一邊做衣服,還要幫他們籌備婚禮,這半個月下來,陳憶姍的心都快操碎了,大冬天的,別人忙着長肉,她卻瘦了一圈。
見陳正康已有八分相信的樣子,陳憶姍收起手機繼續補充道:“我沒那麽多錢,買不到好看的,只好找老裁縫照着好看的改一改,這樣既好看,又合身。”
吳美蘭聽後感動不已,勸起陳正康來:“孩子這麽用心,你就別生氣了,再說,醫生的話你剛出院就忘了?又動不動就生氣,快打開看看你的那件吧。”
陳正康終于不再瞪着陳憶姍,慢慢打開了禮盒,看到裏面的中山裝猛然想到了什麽,又把盒子合上,臉色不太好。
“爸,你不喜歡嗎?”陳憶姍小聲問道。
“一件禮服而已,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你費心了。”陳正康的話沒帶什麽情緒,但讓在場的兩個女人聽了都不怎麽舒服。
“哦……”對于陳正康的反應,陳憶姍還是有些失落的。
“其他事情準備得怎麽樣了?”老陳問。
“基本上都準備好了,對了,我給您的一些朋友發了請帖,原來住咱家樓下的張叔叔和劉阿姨收到後挺高興的,說一定會來參加,這期間還幫了我不少忙呢,宴席就是他們幫我一起訂的。”
陳正康聽到這兩個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問她:“劉阿姨沒說別的嗎?”
“沒有啊,就是一些家長裏短,他們剛搬走沒兩年,平時也常常見面,還能說什麽?”陳憶姍并不知道劉阿姨仍和她那親媽有聯系,也懶得深想。
“你們快去試試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拿去讓人家改。”陳憶姍站起來,拿起盒子塞到陳正康手裏。
“好,我們這就去。”吳美蘭笑着站了起來,陳正康也不再坐着,一手抱着盒子回屋去了。
見兩人進了卧室,陳憶姍悄悄松了口氣,趕緊給自己揉揉肩、捶捶腰,還沒舒服幾秒,門鈴響了。
陳憶姍猜是宋楓回來了,沒多想就打開了門,但開門一看,外面站着的不止宋楓一個人,還有顧闌珊。
“阿姍……”這樣近距離看着自己的女兒,看着她滿是疲憊的雙眼,顧闌珊的眼圈瞬間紅了,嘴角抽動着,輕輕地喚了這麽一聲。
陳憶姍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生氣,或者還有什麽別的情緒,雖然眼睛都熱了,但只有眼睫毛輕輕煽動了兩下,一只手扶着門,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
宋楓開口:“阿姍,這位是——”
“我知道她是誰,不用介紹了。”陳憶姍盯着顧闌珊的臉,話裏有些火藥味。
宋楓看一眼旁邊的顧闌珊,面露尴尬,又對陳憶姍說:“我們先進去,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不好,這裏不歡迎你們。”
宋楓從縫隙中可以看見,屋裏已經裝飾過了,便問:“周六就要辦婚禮嗎?”
“你知道還問什麽。”陳憶姍的視線始終在顧闌珊那張近乎完美無暇的臉上。
顧闌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說:“你爸爸剛出院,他能受得了嗎?”
正在這個時候,陳正康喊了陳憶姍一聲,陳憶姍連忙回頭大聲回應:“來啦!”
然後扭過頭來小聲對顧闌珊說:“我爸爸叫我了,你們走吧,我就不送了。”
從卧室出來的吳美蘭也叫了她,語氣好不歡快:“阿姍,快來看,你準備的禮服太好看了。”
顧闌珊眉頭皺了一下,神情裏沒了傷感,陡然變得十分嚴肅。
“阿姍,讓我進去,我要見你爸爸。”
陳憶姍搖搖頭,“抱歉,我爸爸不想見你。”話音一落,她就要關門。
顧闌珊情急之下伸手去攔,結果被門夾了一下。
“你、你這是幹嘛?”陳憶姍聽見她“嘶”了一下,眼睛迅速去找她的手,果不其然,那只雪白的纖纖細手被夾出了一道印子。
顧闌珊顧不上手上的疼,央求道:“阿姍,讓我先進去好不好?我有話要跟你爸爸說。”
“阿姍,你到底在跟誰說話?”穿着禮服的陳正康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人愣了下。
顧闌珊的眼淚一下子又奪眶而出,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老陳,我回來了。”
陳正康呆站在陳憶姍身後,一言不發地望着顧闌珊,喉頭滾動了下,兩秒後低下頭轉過身去,緩慢地往裏走。
陳憶姍回頭看見他的背影,心被揪了起來,疼得很,就在這時,顧闌珊邁進了陳家的門。
“請你出去!”陳憶姍一邊喊一邊往外趕顧闌珊。
顧闌珊的性子更差,甩開她的手,吼道:“陳憶姍!我是你親媽!”
陳憶姍冷笑起來,眼中滿是諷刺,問她:“你真的是我親媽嗎?你這樣的女人,哪裏配做我媽!”
“啪”的一聲,顧闌珊用那只剛剛受傷的手打在了陳憶姍的臉上。
“陳憶姍,你給我記住,我顧闌珊配不配,也永遠都是你的親媽。”
“阿姍!你沒事吧?”宋楓連忙上前,剛要伸手碰那張臉,卻被陳憶姍擋過了一邊。
陳憶姍的臉極紅,呼吸急促,幾乎怒不可遏地瞪着顧闌珊。
“請你離開!馬上!”
“阿姍,讓她進來吧。”陳正康提高了音量,卻也掩不住顫抖。
顧闌珊抹抹眼淚,往裏走去,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陳憶姍,緊緊攥着那只手。
公園裏,湖畔旁,冬風凜冽,陳憶姍紅紅的臉頰被吹得是又幹又疼。
“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很想你們。”宋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顧闌珊說話,或許是在美國時就已經了解到了顧闌珊對回家的渴望,也或許是顧闌珊和他一樣,都不希望那兩個人結婚。
陳憶姍聽後無聲地笑了,沒一會兒又沒了表情,手插在大衣口袋裏,面對着平靜的湖面,心情卻很難平複。
宋楓自然都看在眼裏,又說:“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再見到她嗎?”
“我才沒有。”
“阿姍,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偷偷摸摸學服裝設計,參加比賽,根本不是為了什麽夢想,只是想在她的領域有所成就之後,再去找她,對嗎?”
“你錯了,”陳憶姍扭過頭看了他一眼,随後又把頭扭了回去,說:“宋楓,你不要總是覺得自己很了解我。”
“那段坤呢?他就真的了解你嗎?”
陳憶姍沒有立刻回答他,不是不知道怎麽回答,而是她不在乎這個問題。
“我不需要他了解我,我了解他就夠了。”
“他都不了解你,又怎麽會好好跟你在一起?”
“這不需要你關心。”
“你已經不是20歲了,阿姍。”
陳憶姍哼笑一聲,繼而冷冷地說:“即使我不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和一個我看不透的人在一起。”
說完,陳憶姍轉身離開,準備回家。
宋楓擋住她的去路,終究說出了原本不願說出口的話:“你們不會有結果的,你爸爸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那是我們的事,跟你沒關系。”
“你說你看不透我,我可以把關于我的所有都告訴你。”
“我不想聽你說話,我要回家了。”陳憶姍看也不想看他,一臉的不耐煩。
宋楓似乎被她的态度激惱了,猛地一把抱住,在她頭頂十分激動地說:“你媽媽回來了,你們一家可以團圓了,那樣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陳憶姍這一次是真的被惡心到了,用最大的勁兒推開他,氣沖沖地說:“宋楓,你真叫我惡心。”
在宋楓失神的片刻,陳憶姍跑着離開了。
如顧闌珊和宋楓所願,陳正康和吳美蘭的婚禮取消了,因為,吳美蘭死了。
原本吳美蘭的時日就不多了,陳正康驟然大病一場把她吓得不輕,情緒很難不波動。而顧闌珊的出現就是最致命的一擊,讓這個平日裏就患得患失的女人,一下子沒了好不容易攢來的安全感。病入膏肓的人就這樣在婚禮前夕去了,最終沒能完成自己的夙願。
吳美蘭抱憾而終,也讓陳正康恨透了顧闌珊,顧闌珊的處境自然變得更尴尬。從此,陳家再無安寧可言。
婚禮變成了葬禮,雖然是宋楓沒想到的,但也沒見他有多傷心,又因為美國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妥善,葬禮後的第二天就離開了。
這些人當中,只有陳憶姍是真的為吳美蘭難過。在她的心裏,吳美蘭是一束光,給了她重新回到大千世界的鑰匙。如今,那束光消失了,她的心仿佛又墜入了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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