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時間來到六點四十,一通電話打進來,打破了鄭寧欽這四十分鐘的焦慮與希望。
鄭寧欽看着手機上劉律師撥過來的電話,愈發緊張,劉律師一般不會這麽不懂事,大早上打電話過來,一定是情況緊急。
他接通:“喂?”
劉律師盡管很焦急,但還在守禮:“抱歉鄭先生,這麽早打擾您,但現在有一個事,我想我必須要告訴您。”
他不待鄭寧欽接話,繼續道:“B市這段時間連續強降雨,部分山區都有泥石流以及房屋倒塌的情況發生,據最新得到的消息,B市最大的山區,也就是江家所在的地方,那裏的房子全倒了,傷亡很大,您是江霖的資助者,我覺得您有必要知道這個事情。”
聽到這個消息,鄭寧欽腦子恍惚了一瞬,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好,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來。”
劉律師沒想到鄭寧欽打算親自過來,他勸道:“鄭先生這裏極其不安全,慎重啊。我打電話給您,也只是讓您知道這個事,您沒有必要冒險親自來。”
鄭寧欽:“我知道,但江奶奶對我很好,而且江霖也是個好孩子,即便相處短暫,現在明知對方有難的情況下,怎能冷眼旁觀?更何況,半個月前我答應了江奶奶以後資助江霖讀書,說什麽我也有權親自去看看被資助者的情況,且确認他們的生死!”
“你不必再勸,我會趕最早的飛機過來。”
鄭寧欽挂了電話,就轉頭看向何明,何明坐在一旁聽了個大概,還是不明所以:“發生什麽了?”
鄭寧欽吸了一口氣,神情嚴肅:“明哥,抱歉,我不能去試鏡了,我現在要趕去B市一趟。”
何明皺眉不悅:“什麽事這麽着急,明天再去不行嗎?”
鄭寧欽起身就走,“不行,人命關天,回來再跟你細說,你幫我跟周導道個歉。”
何明無奈沖着鄭寧欽的背影喊:“靠,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啊,若是得罪周導,你以後在圈裏都混不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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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寧欽花了六七個小時才輾轉來到了B市,因B市強降雨,航班都停了,鄭寧欽先是飛到隔壁市,再從隔壁市打車過去的。
所有司機一聽是去B市,就搖頭不去。
鄭寧欽看着劉律師發過來的消息,傷亡人數已經激增到85人,刻不容緩。
他的耐心有限,直接拿出了比市場價高出三倍的價格,這才有司機願意铤而走險。
路上鄭寧欽都在跟劉律師保持聯系,後面随着時間的推移,鄭寧欽的手機也沒電了,在手機關機之前,他叮囑劉律師,一定要确認清楚江家的情況,他晚點趕到。
下午三點半,鄭寧欽終于趕到了山腳下,他在過來路上買了把傘,雨還是非常大,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現場很是混亂,大家都無暇顧及他人。
鄭寧欽看到很多穿制服的警察,也有不少本地人以及志願者自發進山救援,就連新趕來的記者也跟着警車進到山裏報導情況。
鄭寧欽找準機會,進了志願者隊伍,蹭着車一路往裏走。
然而山路崎岖,雨水又大,路上都是泥濘,車陷進去就出不來了,前面堵了好幾輛,可是救援是不等人的。
于是所有都人下了車,走路過去。
時間來到下午六點過五分,終于到了。
雨還沒停,鄭寧欽的膝蓋以下都濕透了,但他顧不得這些,直接往村裏去。
剛走沒多久,他就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住了,視野裏滿地都是斷壁殘垣,泥水覆蓋在灰色的破舊上,看不出原樣,這是一種靜默的毀滅。
恐慌的人群,痛哭的聲音,趴在廢墟上救援人的吶喊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與哀愁。
那一刻,鄭寧欽只想到八個字:山崩地裂,草木含悲。
他邁開腿,在心裏告訴自己,他得要找到江奶奶,他得要找到江霖。
再往裏走,他看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棚子裏擺放了二十多具蓋着白布的人,其中有個小姑娘坐在一具屍體旁,眼睛通紅,不停流淚。
親眼目睹這些,鄭寧欽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他只知道江家快到了。
在他撐着傘繼續前行時,與一個穿着雨衣的人撞到了一起,他低聲說了聲對不起就要走。
“鄭先生,是我啊。”
鄭寧欽霎時回頭,劉律師?
反應過來後,他激動的抓着劉律師:“江奶奶他們如何了?”
劉律師神情悲涼,艱難道:“江家...江家....就只剩下江霖了。”
嗡!
鄭寧欽腦子一片空白,雨水伴随着劉律師的聲音,逐漸模糊,轉而又更為清晰,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他們在哪?”
劉律師嘆氣:“還在原來房子那裏,兩位老人剛刨出來半小時,正準備找人搬呢。”
雖然早做了最壞的打算,但親耳聽到,鄭寧欽還是無法接受,他的步子逐漸變的沉重,他不敢想面對這一切的江霖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當他真的走到了,站到了往日乘涼的院子裏,只見到滿目瘡痍。
那個不久前還在這住過的房子,已成了一堆廢土,那個納鞋底,笑着喊他小鄭的老人,此刻躺在地上被裝進了裹屍袋。
旁邊穿着深藍色校服的少年跪坐在地上,渾身濕透,他的眼神空洞,麻木,手上因搬運石頭而造成的傷口已經被雨水泡的發白,原來那條受傷,本應該好了的左腿,再次滲出了血。
劉律師悄悄跟鄭寧欽耳語:“昨天江霖放學晚,逃過了一劫,但這孩子跟着挖了一天一夜,趕都趕不走。”
“唉,造孽啊!”
鄭寧欽撐着傘走到了江霖跟前,他将傘前傾,遮擋了江霖頭上肆虐的風雨。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有默默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江霖終于擡頭看向了為他撐傘的人,他臉色發白,眼睛漆黑無光,聲音暗啞,不确定道:“鄭先生?”
鄭寧欽低頭看他,此刻的江霖就好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犬,可憐又無助。
鄭寧欽不由地用另一只沒撐傘的手,安撫性的摸了摸他濕透的頭發,“嗯,是我。”
也許是鄭寧欽的動作太過溫柔,也許是鄭寧欽的語氣太過親切,江霖的眼眶驀的紅了,這是鄭寧欽第一次看到一向內斂的少年有這麽外露的情緒。
他緊抿着唇,眼淚順着臉上殘留的雨水而下,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鄭寧欽慢慢蹲下,與他對視,他的目光如海面般深邃平靜,給了江霖強大的安定感:“肩膀可以借你。”
面對這樣的眼神,少年淚落無聲,手指都摳在了一起,聲音哽咽難言:“欽哥...從今以後,我沒有家人了。”
他的抽泣聲斷斷續續:“以後...都我一個人了。”
鄭寧欽真切的感受到了,這一刻少年的痛刻骨銘心,仿佛所有的信念一夕之間都被摧毀。
他咬了咬舌尖,輕聲道:“江霖,跟我回S市吧。”
大雨滂沱,四周像是被按了靜音鍵。
江霖紅着的眼眶裏全是痛楚與迷茫,他沒明白鄭寧欽在說什麽。
鄭寧欽擦了擦他眼角的淚,重複道:“跟我回去,以後我來當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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