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和親

和親

蘇啓走到了崇德殿，林公公見到來人，立馬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喲！原來是蘇公子，蘇公子快請進，陛下正在等您。”

蘇啓微微一颔首，快步進了正殿。大殿中的龍椅上，坐着當今聖上。

皇帝擡頭看了一眼來人，道:“你來了。”

當今聖上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如同五六十歲的老人，帶着些許病态。

傳聞說，皇帝愛江貴妃愛到極致，貴妃仙去後，皇帝傷心不已，從此纏綿病榻多年。

蘇啓行了一個大禮，“禀陛下，二位公主都已平安回宮。”

皇帝喝了一口茶，眼眸幽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問道:“煙兒她們，可還玩得開心？”

蘇啓不禁覺得有些可笑，皇帝冷落她們多年，如今才想起她們是他的女兒。

“陛下，她們很開心。”蘇啓秉着半公事的态度，一臉淡然。

皇帝點了點頭，有過問了幾句淩書的病情，得知淩書沒什麽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

随機揮了揮手，讓蘇啓退下了。

蘇啓行了個禮，轉身朝殿外走去，少年背影挺拔，就如一棵勁松，帶着清冽的氣息，令人向往。

皇帝眯了眯眼，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淩煙回到皇宮的這些日子，經常想念起宮外的美景，她喜歡熙熙攘攘的人群，喜歡京城熱鬧的街道，喜歡皇城外的一切人間煙火。

她是多麽向往宮外的世界。

要是能出宮就好了，她想。

淩書吃了潘神醫的藥後身體開始好轉，已經不再咳嗽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蘇啓依舊時常來看看淩煙，還會幫忙帶潘神醫的藥給淩書，淩煙感覺他們之間有什麽變了，有好似什麽都沒變。

日子一點點過去，在淩煙以為她們的處境正在一點點變好的時候，現實卻給她們帶來了沉痛一擊。

“殿下，皇後娘娘那邊來人了。”雪菊焦急地向淩書行了個禮，道，“皇後娘娘想請兩位公主去坤寧宮……參加家宴。”

“家宴？她安的什麽好心，我看是鴻門宴！”淩煙氣急，“阿姐，我們不能去！”

“閉嘴！皇後娘娘也是我們能議論的？”淩書連忙捂住淩煙的嘴，輕斥道，“宮裏人多口雜，小心隔牆有耳。”

“皇後突然邀我們赴宴，肯定有要緊事，看來我們不得不走這一趟了。”

“也不知道那老妖婆又抽什麽風，我看她有想變着法子欺負我們……”淩煙小聲嘀咕。

淩書瞪了她一眼，她馬上閉了嘴。

“煙兒，等會跟緊阿姐，不要擅自行動，說話也不準。”

“嗯。”淩煙乖巧地點了點頭。

淩煙淩書更衣梳妝後，跨出了慶雲宮的大門。她們極少出慶雲宮，就好似與世隔絕。

淩煙深吸了一口氣，沉重地邁出了步伐，淩書看出了她的惶恐與不安，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

皇後派來的宮女早已等候在外，她們衣着華麗，眉眼淩厲，透露着些許威嚴。這不是普通宮女，而是……皇後的心腹。

姐妹倆頓時一驚，果然，這事情不簡單。

“奴婢們見過二位公主。”兩位宮女一起向她們行了個禮。

其中一位宮女向前，笑道:“奴婢們奉皇後娘娘之命，請二位公主前往坤寧宮赴宴。”她明明在笑，笑容裏卻有不容拒絕的氣勢。

淩書鎮定地一颔首，露出了一個優雅端莊的微笑。

“有勞姑姑帶路。”

她面容沉靜，鎮定自若，帶着些許皇家公主的威嚴，沒有半點慌亂。

那宮女眼中閃過些許光彩，然後伸出一只手，恭敬地說:“公主請。”

淩書看了一眼淩煙，堅定的眼神讓淩煙瞬間放松了下來，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了，都有阿姐幫她頂着。

她們一起攜手，向坤寧宮走去，二她們的命運，也在這一天，悄然改變。

這是她們第一次踏足坤寧宮，這座後宮嫔妃們最向往的宮殿，氣勢恢宏，富麗堂皇，顯示着皇家威嚴。

她們随宮女快步進了正殿，皇後正坐在殿中的鳳椅上，歲月好似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依舊似年輕時貌美。

她一手拿着團扇，慢悠悠地品着茶，丹鳳眼微微眯起，睥睨着殿下首之人。

淩書和淩煙收起目光，規規矩矩跪拜。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安。”

“坐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在乎那些虛禮。”皇後聲音溫和，帶着長輩的慈祥。

淩煙瞪大了雙眼，沒想到平日裏對她們沒有過好眼色的皇後竟然會有這麽好顏色的一天。

果然，沒安好心。淩煙心裏嗤笑道。

她們雖然內心震驚無比，也只能不動聲色，随即入座。

殿內只有皇後和淩書淩煙，皇後溫和地過問她們的近況，她們只好恭敬地回答，席間還敬了皇後幾杯酒。

既然皇後要扮演母慈子孝的話本，她們只好陪她演下去。

“你們可曾知道北狄使臣到訪京城一事？”皇後開口問道。

來了，正題來了！淩書和淩煙心裏緊張不已，果然在這等着她們。

“會母後，兒臣略有耳聞。”淩書出聲回應。

北狄與大魏自古以來戰争不斷，先帝在時大魏與北狄已經求和，到了當今聖上即位，北狄與大魏已經相安無事多年，但如今北狄突然派遣使者來大魏，定不是為了挑起戰争，而是……求親。

用和親來維系兩國關系的和平，自古以來，都是最佳的方案。

“你們可知曉，北狄這次派使者來大魏，是為了向我大魏求親。”皇後看着淩書和淩煙，繼續道:“我大魏公主僅有三位，大公主已經定親，只有你們二位，正值适婚之齡。”

“陛下已經為此苦惱多時，不知派哪一位公主前去和親。”皇後面上帶着些許愧疚與糾結，“本宮願為陛下分憂，今日特地召你們前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盡管有所準備，但淩煙和淩書也被打得措手不及，她們的心中已卷起了驚濤駭浪。

自古以來，和親公主都沒有好下場，不是嫁過去後不久病逝，就是老死他鄉，永無反京之日。

淩煙只感覺自己周身血液都凍結了，原本以為她與阿姐能夠安穩一生，到頭來，依舊不敵這無常的命運。

淩煙絕不會讓阿姐去和親，若要去和親，她一人就夠了。

她站了起來，卻被淩書按下了，淩書把淩煙按會座位，自己站起來朝皇後拜了下去。

殿內響起了她铿锵有力的聲音。

“兒臣願為父皇母後分憂 ，自願前去和親。”她擡頭看向皇後，“淩煙還小，不宜婚嫁，兒臣自願擔起公主職責，前去和親，望父皇母後恩準！”

“母後，阿姐她身上病剛好，無法長途跋涉，淩煙願帶阿姐前去和親！”

淩煙跪拜在淩書身側，眼神堅定，她絕不可能讓阿姐去。

“淩煙，你說什麽胡話！”淩書瞪了她一眼，“煙兒還未及笄，不适宜和親，兒臣已經十七，兒臣前去才最合适。”

皇後看着淩煙淩書互相争執，覺得頗為有趣，沒想到江貴妃的兩個女兒，也有相互争着去和親的一天。

她暗自竊喜了一會兒，道:“你們有這份心意已經極其可貴，淩煙還未及笄，這和親……還是淩書去比較妥當。”

“母後……”淩煙想争取，卻被淩書搶了先。

“兒臣謝父皇母後恩典！”淩書行了個大禮，眼眸中含着淚花，這是她身為公主的職責，也是她作為一個姐姐的責任。

只願她的妹妹，餘生能夠平安喜樂，安穩一生。

淩煙走出坤寧宮時，思緒還是空的，她麻木地盯着前方，差點一個咧租從臺階上摔下去，還是淩書眼疾手快把她扶穩。

“阿姐，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一起想想辦法好不好，我們可以去求父皇，讓他取消和親，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

淩煙狠狠抱住了淩書，聲音逐漸哽咽。一滴滾燙的水珠滴落在淩書的肩膀上，淩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煙兒，我們是公主，是大魏的公主，身為公主，這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宿命。”淩書慢慢拭去淩煙臉上的淚水，平靜地說。

“那也不該是阿姐，憑什麽就要讓阿姐去和親！”淩煙憤憤不平，憑什麽她們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憑什麽兩國的和平要用一個女子的一生幸福去換。

她不懂，也不想懂。

“煙兒，我們先回去吧。”淩書嘆了一口氣，随即笑了起來，“其實和親也沒什麽不好的，可以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可以去見見塞外的風景，踏遍大漠黃沙……”

淩煙看着阿姐向往的神情，不知道該喜還是悲，縱使得到了自由，焉不知又進入了一個囚籠。

淩書送淩煙進了慶雲宮，自己卻不進去。夜幕一點點降臨，天上已經繁星點點，在這四方天內，若能看見一顆星子，已算幸運

“阿姐，你不回宮嗎？”

“阿姐想去見父皇，你回宮吧。”淩書摸了摸淩煙的頭，笑道。

淩煙的雙眼又亮了起來，“阿姐是想去勸勸父皇嗎？我就知道阿姐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有辦法的。”

淩書愣了一會，道:“嗯，我去求見父皇，想辦法讓他……收回成命。”

天子一言九鼎，皇命怎可違？淩書心裏清楚，皇後會如此作為，一定是得到了皇帝的準許，又或者……是受了皇帝的命令。

此番和親，她非去不可，也無法挽回，她只願，能以她的一生幸福，換得淩煙一世平安。

她擡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試圖去尋找藏在夜幕裏的一點點星子，微光雖弱，但也足夠照亮朱牆內的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