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別離

別離

淩煙在慶雲宮內焦急地等待着。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籠罩着紅磚綠瓦的宮殿，将一切金碧輝煌都吞沒在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在淩煙快睡過去的時候，聽見了淩書推門而進的聲音。

淩書一臉疲憊，眼中似有些許哀愁。

“阿姐，怎麽樣？父皇怎麽說？”淩煙已經猜了個大概，但仍然抱有微弱的希望。

“父皇已經決定讓我去和親，過兩日聖旨就會下來。”淩書看向淩煙，眼眸中無悲無喜，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怎麽會？阿姐怎麽會去和親呢？”淩煙癱坐在地上，嘴裏喃喃道，“不行，我再去求父皇，讓我去！”

說這就要從地上爬起，往外沖去。

“淩煙，你聽好！”淩書拽住她，大喝道，“阿姐走後，沒能能護着你，你必須學會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在宮中生存下去。”

“阿姐已經求父皇讓你與諸位皇子公主以前讀書，你必須抓住機會，讓別人不敢輕易欺辱你！”淩書含淚說道，“煙兒，沒人能夠護你一世。”

淩煙怔在原地，是啊，因為她們不夠強大，只能像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因為她不夠強大，只能眼睜睜看着阿姐踏上和親之路，自己卻無能為力。

因為她不夠強大，所以需要阿姐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才換得她一線生機。

“阿姐，那你怎麽辦呢？你犧牲自己，來換得我的平安，你讓我情何以堪啊！”

淩煙慢慢往後退去，然後飛快地跑出去。淩書朝前看去，看到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眼淚已從眼眶中溢了出來，她擡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完。

第二日，淩煙像個沒事人一樣，照樣來找淩書，姐妹倆心照不宣的，都不再提及和親的事，仿佛這事從未發生過。

又過了一日，聖旨終于下來了，姐妹倆平靜地接了旨，然後開始籌辦淩書的婚事。

蘇啓知道消息後馬上趕來，淩煙與蘇啓在老地方見了面。

明明前不久才見過，卻好像隔了好幾世一樣，淩煙的臉上沒有了天真，多了幾分與這個年紀不想符合的哀愁與成熟。

蘇啓說不上來此時是什麽感覺，心中五味陳雜，淩煙長大了許多，卻又如此令人心疼。

“阿姐五日後就要啓程去北狄了。”淩煙的聲音有些沙啞，“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又或者……永遠也無法再見了。”

“淩煙……”蘇啓不大會安慰人，只好擡起雙臂，給她一個擁抱。

千言萬語，都抵不過一個堅實有力的擁抱，所有安慰的話語，都融入到了這一抱中。

淩煙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轟然崩塌，蘇啓給了她一個安全又強大的臂膀，讓她所有的傷心難過都有了宣洩之地。

她靠在他的肩頭，痛哭失聲。他沒有說話，只是一直默默陪着她，等到她哭完了，才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送她回去。

淩煙與蘇啓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她傷心難過，他默默陪伴，她開心愉悅，他陪她歡笑，她從不需要多說什麽，他已了然于胸。

淩書穿上了大紅的婚服，唇上塗了鮮紅的口脂，在如此鮮豔的顏色的襯托下，她整個人都光鮮亮麗了起來。

只見鏡中的少女膚白如雪，眼眸中暗藏秋波，唇色鮮豔欲滴，就如一朵嬌花，明豔無比，在春日中肆意綻放。

“好看嗎？”淩書摸着自己的臉，輕聲問身後的淩煙。

“好看，我的阿姐最美了！”淩煙把頭靠在淩書的肩上，鏡中的兩張臉緊貼在一起，像兩朵嬌豔的兩生花。

淩煙從沒見過這麽美的阿姐，就如九天仙女下凡一樣，讓人心生歡喜。

“過幾天我出嫁之時，你不要去送我。”淩書決絕地說。

“我才不會去呢，去了，就更加舍不得了。”淩煙撇撇嘴，一臉哀傷。

淩書點點頭，笑道：“那……我們說定了。”

不去也好，去了，她會忍不住回頭，她不想自己去時也淚流滿面。

“但是，阿姐到那裏時也要寫信給我。”

“好！”

“我也會寫信給阿姐的，阿姐一定要回哦。”

“好，都依你……”

淩書出嫁那天，十裏紅妝，皇帝給了她應有的體面，嫁妝更是一車又一車，這風風光光的排場，顯示出了皇家的威嚴大氣，亦或者，是皇帝對她這個女兒的補償。

淩煙到底還是食言了，她偷偷跑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親眼看着阿姐離開宮門，看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逐漸消失在晨光裏。

她還是想送阿姐一程，淩書全程都蓋着臉，她背影挺直，似決絕，似告別，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淩煙一個人站了許久許久，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為她周身鍍上了金色的光，她轉身向宮內走去，神色堅毅。

蘇啓一直在淩煙身邊，他陪她送淩書出嫁，他陪她在城牆上站了許久，往後的路，他也會一直陪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們沒說過一句話，但彼此心意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