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思慕

思慕

淩書走後，淩煙得到了皇帝的口谕，準許她與皇子公主們一同念書，皇後也為再刁難她。

淩煙從此過上了早出晚歸的日子，整日沉浸在學業之中，她基礎薄弱，有從未上過學堂，因而要比別人刻苦百倍。

蘇啓結束了伴讀生活，到蘇大将軍麾下任職，兩人見面的次數大大減少，但蘇啓還會時不時派人送一些小玩意兒給淩煙解悶。

慶元二十六年，離淩書出嫁已經過了三個春秋。

皇宮內的演武場上，淩煙身着棗紅色的騎裝，正在練習騎射。

紅衣獵獵，似初升的驕陽，在少女姣好的容貌的襯托下，更顯明豔。

少女騎在馬上，鳳眸緊緊盯着前方的靶子，神情專注，嫣紅的唇微微揚起，自信昂揚，驚豔了不少在場的宮人。

只聽“嗖”的一聲響，那離弦的箭已經問問地插入靶心。

淩煙放下弓，及時勒住了馬，然後擡起手，微微試了試頭上的汗，她苦練了這麽久，總算有所進步。

她用了三年時間，讓自己從默默無聞的小公主變成了如今才學過人，騎射一絕的三公主淩煙。

她在讀書時樣樣功課都名列前茅，得到了夫子的贊賞，在騎射上更是突出，成了全京城女子中的翹楚。

這樣能文能武的皇室公主，贏得了不少人的刮目相看，甚至皇帝都對她贊賞有加。

可只有淩煙知道，這些聲望，都是她沒日沒夜地苦讀，日日堅持訓練得來的，她不再是那個令人宰割的淩煙，如今也沒人能夠欺負她。

淩煙下了馬，看到了向她走來的蘇啓，他比三年前高大了不少，眉眼更加淩厲，但還是帶着少年時的溫柔。

“你怎麽來了？”淩煙好久沒見他，此時他突然出現，想念一時湧了上來。

“今日正好有事進宮一趟，順便來看看你。”蘇啓眉眼含笑，聲音低沉，輕易讓人淪陷。

“怎麽樣？我的箭法是不是又精進了？”淩煙得意地擡起頭，像高傲的天鵝，她少了以前的唯唯諾諾，多了些許明媚張揚。

蘇啓笑着颔首，“多日不見，殿下的箭法的确長進了不少，都快趕上微臣了。”

“呵，不敢當，不敢當，誰不知道蘇少将軍武藝高強，箭法更是一絕，我一弱女子怎敢與您相提并論？”淩煙笑着調侃道。

蘇啓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一時間心跳如鼓，忘記了反應。

淩煙見他呆愣在原地，不禁感到奇怪，一張嬌豔的面容湊到他眼前，紅唇輕啓，道：“你怎麽了？”

蘇啓連忙低下頭，慌亂地垂下眼眸，強迫自己不與她對視，但白淨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一直延伸到耳根。

“沒……沒事。”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哦。”淩煙看到他通紅的耳尖，頓時明白了什麽，輕笑了一聲，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而在她身後，少年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直視她的背影，眼中熾熱無比，翻滾着無比洶湧的情緒。

“殿下殿下，淩書公主來信了！”

雪雯手裏揣着剛到的書信，眼中的喜悅都要溢出來了。

“快快快！阿姐好不容易來信，快讓我看看！”淩煙一把拿過來信，雙手顫抖地讀了起來。

這三年來，最讓她滿心期待欣喜的，就是淩書的來信，盡管她提到的內容千篇一律，但還是令她無比珍惜。

看着淩書熟悉的筆跡，淩煙的心也安了大半，阿姐是她在深宮之中唯一的念想，她留在這裏，純屬為了淩書，為了她每年屈屈三兩封的來信。

淩書從來報喜不報憂，每次來信都說的是塞外風景，草原風光，以及生活瑣事。

她嫁給了北狄的三王子，三王子對她還算不錯，淩煙從她的信中可以看出，她在北狄的生活很是滋潤。

但這“滋潤”的生活中，隐藏着多少酸澀艱辛，也只有淩書自己知道了。

淩煙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至少，淩書還活着不是，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淩煙這樣安慰自己。

比起生離，還是死別更讓人痛苦，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流逝，待淩煙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一年的秋季。

邊疆突然爆發了戰事，蠻夷部落突然進攻邊境，比起北狄，蠻夷更加兇狠，打得邊疆守将節節敗退。

蠻夷一直暗自壯大實力，對此戰更是準備了許久，此戰恐怕是場硬戰。

蘇大将軍親自請戰，願攜少将軍蘇啓一起赴邊疆抗敵，皇帝大手一揮，應下了。大軍定于皇帝壽辰後出發。

淩煙得知消息時，手指不慎被針紮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繡到一半的荷包，神情恍惚。

在知道邊疆戰事又起時，淩煙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蘇啓本是京城中的翩翩公子，自幼尊貴無比，從未上過戰場，此去，九死一生，刀劍無眼，不知他可否有命回來。

淩煙再一次感到無比恐懼和不安，她擔心他的安危，就像和親一事一樣，她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祈禱。

他們也許久未見了，知道蘇啓正在軍營中忙于備戰，也未敢去叨唠他，淩煙趁此機會去了寺廟一趟，為蘇啓求了一個平安符。

淩煙凝視着手中的平安符，願此符能保佑他平安歸來。

她從前不信神佛，不信天命，此時為了蘇啓，什麽都信了。

佛祖啊，願你保佑他平安。

皇帝壽辰，熱鬧非凡，因前線戰事吃緊，皇帝這次特意請了不少武将，特別是出征的将士，為他們踐行。

淩煙終于見到了蘇啓，他一進殿，就對她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在告訴她，不必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呢？他即将遠行，前路未蔔，生死難料，怎麽能讓她安心？

宴席進行到一半，淩煙以身體不适為由，提前離席，蘇啓以不勝酒力為借口，也跟着離席。

皇帝看着兩人離席的身影，無聲地笑了笑，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與臣子飲酒。

淩煙來到明月閣上，秋末的晚風吹過她單薄的身體，帶來絲絲寒意。

突然，她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風，蘇啓不知什麽時候上來了，正熟練地給她系着披風。

他的手指修長，白淨如玉，怎麽看都不是舞槍弄棒的手，可他偏偏棄了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奔向了如人間煉獄般的戰場。

淩煙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喚道:“蘇啓。”

“我在。”他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好似要把她的每一寸骨血，都刻在腦海裏。

淩煙也看着他，她的眼眸純淨清澈，只映着他一個人的影子，就好似眼中只容得下他一個人。

“何時出發？”她移開目光，看向閣樓外沉沉的夜。

“兩日後。”蘇啓輕輕地說。

“到時候……我去送你。”淩煙又道。

“好。”

兩人一時無話，默默看着樓閣下的燈火。

明月閣是宮中少有的高閣，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京城，眼下夜幕降臨，京城一片燈火闌珊，寧靜祥和。

而遠方的疆場上，确是狼煙四起，白骨成堆。

蘇啓深知她擔憂自己，但他必須去戰場，哪怕馬革裹屍，一去不返，也必須守護這萬家燈火，萬裏江山。

他雙手攥緊，有些猶豫，因為有些話如果不說，可能以後也沒機會了。

卻不知，淩煙也是這樣想。

“淩煙，我……”

“蘇啓……”

他們目光相觸，都看到了彼此眼眸中濃濃的情意。

淩煙笑了一下，道：“你先說。”

蘇啓攬過她的腰，猛地将淩煙抱在懷裏，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淩煙的耳畔，令她心神一顫。

“你……幹什麽？”淩煙沒有推開他，悶聲道。

這時，皇城四處都放起了煙火，絢爛的煙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一聲一聲，就如兩人此時的心跳。

少年認真地看着她，眼眸中倒映着身後的煙火，明亮熾熱，絢麗多彩，他俊俏的臉上滿是笑意，低沉的聲音溫柔又動聽。

他說：“我在年少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叫淩煙。”

煙火還在綻放，愈來愈熱烈，淩煙耳畔響起了許多“砰砰砰”的聲響，就好像她的心髒，劇烈又欣喜地跳動着。

淩煙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原來被喜歡的人表白，是這麽令人喜悅的事。

她湊到蘇啓的耳邊，輕聲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一個叫蘇啓的少年，很久了。”

蘇啓眼前一亮，突然大笑了起來。他抱緊了淩煙，修長的手擡起了她嬌豔的臉，俯身吻了上去。

少年的吻霸道又溫柔，宣洩着滿腔的愛意，淩煙驚訝了一瞬，然後雙手攀上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着他。

他們的頭頂是絢麗的煙火，底下是京城的萬家燈火，明亮的光輝映照着兩個正在擁吻的少年少女，見證着少年人最真摯的的情意。

蘇啓和淩煙從明月閣下來的時候，兩人的臉都是紅的，唇色更是鮮豔的紅。

淩煙還是有些害羞，不敢擡頭看他，蘇啓也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手。

今日他們都坦誠了自己的情意，分別時還有些依依不舍，蘇啓轉過身，又抱了淩煙一會兒才離開。

淩煙紅着臉看他離去，心跳依舊猛烈，想起剛才的吻，又羞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