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簪

溫迎幫人過了爬墳,終于等到了畢業典禮的授位。

她像個英雄被人簇擁着進了內場,舉着引導牌将授位的畢業生引去排隊的位置。

冉珊姍姍來遲,老遠叫了聲她的名字,溫迎朝她一笑,指了指林景安的方向,示意她男友在那邊。

冉珊比了個OK的手勢——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學士服的陳弛讓大步越過操場,金色垂布迎風招展,襯得他身材颀長,俊逸挺拔。

“……”溫迎瞳孔一縮,僵着笑容轉過頭。

“你怎麽啦?”旁邊的志願者問她。

“沒……沒事。”溫迎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快的方式,恢複了自己的心跳聲。

等授位正式開始時,她已經将剛才的一幕丢在了腦後。

兩個小時後溫迎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冉珊要和林景安拍照和吃飯,今晚應該回來得很晚。

何婵在寝室中感嘆,珊珊應該是她們最早體驗畢業季的人。

人家都是畢業季分手,她到好,和所有人唱反調。

問就是林景安的工作地點就在本市,兩人根本就構不成異地戀。

離開操場的時候,溫迎看着冉珊站在主席臺面前拍照,剛準備打聲招呼離開,動作又是一頓。

陳馳讓離她幾步之遙的距離,四周圍滿了女生。

學姐們為了今天的畢業照精心打扮,個個都漂亮極了。跟他說話時,纖手捧花,神采飛揚,顧盼生輝。

傳言他對女生沒什麽興趣?

那現在和女生們笑得這麽開心的是誰?

和女生拍照的又是誰?

溫迎笑了笑,将松松的馬尾發圈摘了下來,轉身離開了操場。

……

畢業典禮之後便是學期期末考。

喧鬧和快樂屬于大四學子,緊張與寂靜屬于期末黨。

溫迎白天泡在圖書館複習,夜晚抱着平板去操場畫畫,聆聽人聲、奔跑聲,蟬鳴聲,在暈染的光線下,生生不息。

許是陳馳讓畢業後,這個學校不再随處留有他的氣息,溫迎找到心靈的沉靜,竟然比雨聲更加管用。

于是期末成績不小心考了個年級第一。

連帶着她的新漫畫也沾了喜氣,在僅僅更了五分之一內容的情況下,追漫人數翻了兩倍。

溫迎有些驚訝,又忍不住高興。于是投入了更多的心思,暑假結束返校,何婵直呼她又瘦了一圈。

“瘦了?”溫迎愣了下,“我體重沒變啊。”

“但我看你就是瘦了呀!”何婵摸了下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不像我,回家後被我媽喂成了一只豬!”

“應該是鍛煉了吧。”冉珊帶了些家鄉的特産,放在桌上,“我看你現在生活規律得不行,晨跑是每天都不落。”

“也不是很規律,”溫迎小聲說,“我晚上經常熬夜的。”

熬夜的第二天,她肯定也不願意早起。

不過一周三天跑是一定要保證就是了。

“溫迎,”莫西葉也湊了過來,摸着她脖子的新項鏈,“這項鏈好貴!你什麽時候居然開始戴首飾了!這也太好看了吧。”

溫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角,笑意綿軟:“這是我送給自己的20歲生日禮物。”

用自己賺的錢,送給自己生日禮物。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了。

何婵歪着頭,觀察她一會兒,忽然認真地說:“我覺得你好像變了。”

“啊?”溫迎緊張地捧了下臉,“哪裏變了?”

何婵也說不上來。

人還是以前那個乖乖的女孩,衣櫃裏依舊擺滿了二次元的衣服和周邊,沒動臉沒化妝,但就是覺得,上學期那個一直躺在床上安靜畫畫的女孩子,淡了。

“可能是新漫畫賺錢了。”莫西葉笑着說,“是不是該請吃飯啊!”

寝室中傳來一片羨慕的起哄聲。

溫迎哪裏受得住這種,連忙點頭。

……

大三将開始專業課程的學習,同學抱怨課程變多的時候,溫迎卻因為經歷了上學期的辛苦,覺得游刃有餘。

秋老虎過去,國慶來臨,溫迎抽空去隔壁丁城參加了一次漫展,返校那天,撞上了他們班的文體委員。

“小迎迎!”文體委員看着她的一瞬間,雙眼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沖上來抱住她的手臂。

溫迎吓了一跳,文體委員向來有話直說,語速快得連環炮似的:“校慶節目我們年級需要出個藝術類的節目,我組織了一場舞蹈但是缺一個主角,親愛的小迎迎你願意承擔起重任為我們年級揚眉吐氣嗎?”

“……”

溫迎聽得暈頭轉向:“什麽?”

文體委員深吸一口氣,攤開她手裏的宣傳紙。

溫迎看見了“戊城大學100周年慶”幾個碩大的字。

“簡而言之呢,”文體委員說,“就是我編了一個校慶節目,但是純舞蹈差了點兒味道,十有八九要被斃,然後我聽說你之前是練書法的?畫畫也是一絕……”

她嘿嘿一笑,帶着讨好的意味:“就是想問你,你能穿上漢服,去臺上表演一下書法和繪畫嗎?”

溫迎聽完,原地呆了呆。

其實她并不是很喜歡參加這種大庭廣衆出風頭的活動,但在文體委員央求又可憐的目光下,拒絕的話又實在說不出口。

只得用“考慮一下”的說辭,遁回寝室。

哪知道室友們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三人圍在一起,已經在幫她篩選漂亮的漢服了。

溫迎:“……”

“去呗。”冉珊說,“你就是太隐藏自己的能力了,才導致……”

她頓了頓,換了個說法:“不了解你的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優秀。”

溫迎沉默下來。

想起那段奮力追趕卻遙遙無期的日子,不為人知的心酸,以及被擊敗後的悵然。

“我真的合适嗎?”她遲疑而小聲地問道。

“合适啊,”莫西葉說,“你的氣質溫和又甜美,一看就很适合這種。”

何婵說:“但我覺得上次小迎迎那套冷酷神秘風格的cosplay也很适合啊。”

“這樣想起來,你根本就是百搭款嘛!”

溫迎被彩虹屁逗笑,在三人肯定和催促下,答應了這次的校慶節目。

和文體委員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運動會報名上,她現在看着,已經能從容面對了。

……

陳弛讓接到副校長親自打來的電話,邀請剛畢業不久的他參加100周年的校慶。副校長作為他本科創業道路上的恩師,自然是不“敢”拒絕這個請求。

陳弛讓提前一天返了校,請恩師吃了頓飯,恩師說有個禮物送他,讓他校慶當天去辦公室取一下。

大概是剛畢業不久的緣故,陳弛讓對校慶裏亂七八糟的活動沒什麽興趣,決定取了禮物就離開。

林景安和他恰恰相反,早三天就向他請了假,陪學校陪親親女友。

搞得跟自己的生日似的。

團隊成員們在微信群裏鬼哭狼嚎,抱怨他們在辦公室裏辛苦制作新游戲,這兩人倒好,談戀愛的談戀愛,校慶的校慶,一點兒也不顧隊友的死活。

陳弛讓:【今天就回來加入你們。】

陳弛讓:【順帶校門外的燒烤。】

林景安:【那我不行,我還得多陪女友一天。】

林景安:【你們這群光棍是體會不到這種快樂的。】

陳弛讓:【……】

其他隊友:【……】

——LIN被管理員踢出群聊——

——LIN被管理員拉入群聊——

陳弛讓:【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林景安:【……你好狠吶!】

想着導師愛喝酒,他這次并沒有開車過來。

一邊在群裏聊着天,一邊慢悠悠地朝副校長辦公室走去。

路過3棟女寝樓下,喧鬧聲忽然從左側傳來,陳弛讓聞聲望過去,恰好看見一群穿着漢服的女生從寝室門口跑出。

“快點兒啊溫迎,要遲到啦!”有人喊道。

“來了來了——”

跑在最後的那位,着急忙慌整理着頭頂的發簪,飄搖的漢服衣尾與站在街口的他擦身而過。

空氣中滞留着淡淡的花香,像校園中盛開的丹桂,又帶有少女的青澀和甜軟。

慌亂掠過。

陳弛讓目光一頓,看見地面上掉落的一支淡黃色發簪。

結果她剛才整理了半天,不僅沒整理好,還把東西掉了。

他停了兩秒,俯身撿了起來。

-

溫迎慌死了。

人到禮堂後臺後才發現自己簪子不見了,找遍了每個角落都沒找到。

“是不是出門的時候忘帶了?”有人問。

“我帶了,我記得出門的時候還帶着……”溫迎試圖靜下來回想,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想不起來在哪裏掉的。

眼看着表演的時間逼近,溫迎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懊惱地咬着下唇。

“沒事沒事……大不了一會兒不帶嘛,反正你不是跳舞的,大家離得這麽遠,根本看不……”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一道身影忽然沖進後臺打斷。

“找到了找到了!溫迎你的簪子找到了!”來人是演出舞臺的工作人員,激動的模樣還以為掉簪子的人是她。

“真的?”溫迎雙眸一亮,猛地站了起來。

“真的真的,”工作人員的眼睛也很亮,實在是太激動了,找不到說話的重點,“你掉在路上了,好心人撿到後特意送了過來,我的天你根本想不到到底是誰撿的!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還能在學校裏看見他!”

溫迎眨了眨眼,有點懵。

“以前我只聽過名字呢!哪能想到近距離觀察的時候,那張臉帥得簡直360度無死角!”

“……”

現在學校還有這種帥哥?溫迎完全沒印象。

她其實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那我簪子呢……?”

“哦哦,”工作人員終于反應過來,連忙說,“門外呢,他實在太有素質了!知道我們這裏都是女生不方便進來……”

溫迎起身奔向後臺門。

她的動作微微帶着急切,想要快點兒找到她遺失的東西。

哪成想到剛拉開門鎖,伴随着一陣久遠又陌生的氣息,她的鼻尖就這麽不小心——撞在了一堵胸膛上。

“不好意思……”

她連忙後退,堪堪擡眼,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瞳孔。

瞳孔嵌入勾人的桃花眼眶,眼尾張揚地上揚着,透出幾分慵懶的不羁。

“……”

“……”

溫迎微微張着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宛如一汪奔騰的泉水遇上礁石,無聲地拍打着。

“你的?”陳弛讓堵住她的去路,伸出手,掌心裏躺着那支淡黃的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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