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諒解書

諒解書

隔了一天。

吃過早飯後，護士按時過來給他打點滴，許栀看着他手背上的稍微發青的針孔，覺得害怕又心疼。

她給他洗了水果放盒子裏，到時候方便吃。

“女朋友，你跟隔壁床的爺爺很熟啊？”

他看到老人剛出去，才刻意提起這個話題。

他提這事兒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喜歡許栀在別人面前自稱是他女朋友這事。

他雖然有時候辦事會霸道些，大部分還是很紳士，可說到底還是個男人，屬于男人的占有欲他也會有。

“還好吧。”她借着機會，想要提醒他，“這位爺爺，他是癌症晚期，子女都想讓他做手術，但他不肯。”

這話讓祁彥一怔。

他有想過，為什麽一個近八十歲老人生病住院都沒家屬伺候照顧。

但只是疑問，沒有到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地步。

許栀拿着毛巾幫他擦手，“他一個人住院，大家都幫着一起照顧，說是他的時間不多了，想着最後的時間能夠讓自己開心些。”

她怕祁彥不知道，會無意戳到對方的傷痛。

而祁彥根本沒想到年邁老人得的是癌症，他明明看上去那樣樂觀，那樣和藹。

不只是他們，醫院的其他大夫和護士都為這位老人覺得遺憾。

樂觀的人應該要留在這個世上，把更好的一面傳給更多的人。

而不是因為他們善良，就一味地欺壓。

“聽誰說的這些？”

“外面護士聊天，我不小心聽到的。”

她早就聽到了，所以昏睡的時候，她也會和他聊天。

姑娘講起這種事情緒有些低落。

祁彥的手緊緊包裹住她的，“栀栀，他也是善良的人，也同樣會得到好報，對不對？”

她重重點了點頭，眼角彎成月牙，“對。”

許栀手機聽到響聲，她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來。

夏妍：【栀栀，祁總的傷怎麽樣了？】

夏妍：【本來我們要去看你們的，但是工作走不開，每天要到很晚。】

夏妍：【過幾天我和林經理一起去看你們。】

許栀看完給她回複：【他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讓你們熬夜加班，真是對不起啦夏妍。】

回完她往上翻了翻，這兩三條消息間隔着時間分別發的，最早的一條是一個小時以前發的。

她忘記自己在做什麽了，錯過了回複。

夏妍幫許栀和林雨薇打了招呼，想着要來醫院看她們，但她們的工作少了許栀，任務量又加重些，一直拖着。

夏妍：【對不起就見外了啊。忙完工作見。】

許栀：【好。】

祁彥注意到她的小表情。故意道：“誰啊？回複消息這麽認真。”

“夏妍，就是那天我要跟她住在一起的同事。”

“哦~~~”他挑挑眉，眼神中帶着壞意，“看來你很招女生喜歡啊，之前是林玥，現在又是夏妍。”

她呆呆地望着他這張別有深意的臉，“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以後不僅要防着男人跟我搶老婆，現在還要防女人。”

他老老實實躺床上哪兒也去不了，一只手拉着她怎麽不放開。

許栀不止一次覺得這人戀愛前後差距很大，這妥妥就是個戀愛腦。

但看到這樣的他，她還是會控制不住去喜歡，發自真心的喜歡。

許栀很是疑問，“你還是我高中時候認識的那個祁彥嗎？”

“嗯？”

“我現在感覺你是冒牌的。”她實話實說。

“行。”

“……”

“以後會給你證明我是真的。”他把臉湊過去，一字一句道，“如假包換。”

“……”

是她想歪了還是聽他說的多了不小心想歪了，怎麽他每次這樣的語氣說話，她都覺得這男人像是在勾引？

許栀雖然單純，但是她也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男人腦子在想什麽有色畫面。

在一起時間久了，她竟也慢慢習慣他這樣了。

許栀想要扶他躺好休息，走廊裏的一位婦人牽着一位孩子走進他們病房，婦人穿着樸素，只是簡單的一件背心和短褲，手裏拎着水果和牛奶。

婦人眼中迷茫，在看到許栀和祁彥時定了神。

“先生。”她的聲音吸引祁彥的目光，“謝謝您救了我們。”

說着當即下跪在他的床前。

另一邊還說着自己兒子，“快跪下，給恩人磕頭，快點。”

“您，客氣了，快起來。”祁彥還沒見過這場面，他動彈不得，轉頭喊道，“栀栀。”

許栀跟着将人扶起來，“您先起來，先坐這兒，有話我們好好說。”

婦人感激涕零，對祁彥處處是尊重，“您救了我們母子，我們謝謝您，如果沒有您，我們肯定會被他打死的。”

他們不是第一次挨打，似乎街道鄰居都知道她男人的脾氣，每次被打都不會有人上門去管這個閑事。

直到那天祁彥幫了他們。

許栀幫着他坐立起來。

祁彥：“您和孩子沒事就行。”

婦人這一舉動引得走廊外和隔壁房的護士病人紛紛圍過來觀看。

不覺間已經将他們房前的門堵死，祁彥看着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明星人物呢。

病房裏的老人覺得吵，他起身将門從裏關上。

聲音頓時消散。

婦人吞吞吐吐，心裏的事始終說不出來，“先生，我們這次來，一是來看看您，還有就是……”

祁彥和許栀對視一眼，安慰道：“您有事直接說就好。”

“我……”她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遲疑了許久。

許栀笑道：“這裏沒有別人，您有什麽說什麽，不用顧慮。”

婦人看了眼臨床的老人。

撲騰一聲又是下跪。

婦人年紀不大，可她臉上的滄桑卻像是經過多重歲月的洗禮，埋沒了她此時的芳華。

見許栀沒介意，她也就厚着臉皮說了，“先生，我們母子謝謝您的救命之恩，但是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被打這是我的命，可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

許栀上前扶她，可這次她卻怎麽也不肯起來，“您先起來，起來再說。”

她嗓音沙啞，眼眶晶瑩的淚珠不值錢般的落下來，“我希望您幫幫我們，我求求您了。”

祁彥沒被她帶跑偏，“您如果不起來，我肯定不會答應您。”

婦人沒想用這種惡劣的方式去道德綁架他，她一時心急，聽到祁彥這麽說，她乖乖坐好。

許栀給她紙巾，她邊擦邊将孩子攬在懷裏。

祁彥開門見山，“您想讓我幫您什麽？”

他雖然年輕，對待很多事情卻有自己的分寸。

臨危不亂，又有獨特的見解，或許祁振華想讓他經營公司也是看中了他這些。

“就是……”她哽咽道：“就是我丈夫……”

他就知道，對方還沒開口，他就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

但是祁彥沒想幫她。

既然是做錯了事，就該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更何況是家暴，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有記性。

“您要知道，法律是無情的，所有人都看見他拿刀行兇，這是犯罪，就算我不告他，那也是要判刑的。”祁彥給她科普。

“我知道，我知道他會坐牢，我們也會賠償您的損失，我……我賠您。”

“……”

賠償損失？

他的見義勇為到最後卻只換來一份賠償？

祁彥家裏的錢不知道是他們的多少倍，他又何必為了為了錢搭上自身的安全。

許栀看得出他的情緒有些難看，她默默地握住他那雙青筋凸起的手。

他逐漸控制住，“他坐牢是他的報應，您不應該承受因為他的錯誤而造成的結果。”

婦人越說越覺得委屈，“我想過這些，但是我沒有辦法，他是我當家的。我真的謝謝您救了我們，但是……”

他嘆口氣，不再多說。

他沒辦法左右別人的決定，既然對方來找他，那看來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

祁彥微微向後靠攏，不再勸說，直接開門見山，“您想讓我怎麽做？”

三人的目光注視到婦人身上。

她心裏有了主意才來找他們的。

女人自知這樣做有些不道德，可她沒有辦法。

她平複的情緒于是道：“我們，希望您能在諒解書上，簽字。”

“……”

婦人走後，祁彥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去管這件事。

他最後還是同意了。

同意在諒解書上簽字。

許栀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為這個家暴她的男人這麽盡心盡力。

可在她心裏有個不好的念頭。

祁彥看她的眼神那麽無助，她剛才握住的手慢慢回應她。

“栀栀，我覺得，我這一刀白挨了。”他始終想不明白，“我以為我救了她們，可他們自己卻是甘心留在地獄。”

“沒關系，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想要什麽，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怪你。”

“她明明可以一個人帶着孩子好好生活。為什麽一定要保護這樣的男人？我簽了那份諒解書，就證明那個男人會更早的被放出來，那她和孩子肯定還會被打。”

老人在旁邊見證了他們談話的過程。

他不緊不慢的坐起身來，“小夥子 ，別人的人生都是別人自己活出來的，人這一輩子很長，你只要做了你認為正确的事情，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兩人都沒說話，似在消化老者話裏的深意。

老人接着道：“就像我，我的兒子和兒媳都在勸我做手術，但是我知道，成功率不高，別人都覺得我是老糊塗了，可是這兒——”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得更樂，“要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呢。”

他們聽了覺得心裏難受。

許栀告訴他之前，他只是覺得是為普通的老人，病好了就和其他人一樣可以出院。

可是，老人一直都知道。

自己不可能出院了。

祁彥朝他微笑，依舊用平常的語氣和他回應，“知道了爺爺，我會好好去想一想您今天跟我說的話。”

“這就對了~~~”老人說着又繼續躺下，轉身睡去。

剛才被那婦人打擾，沒睡成，現在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許栀說出自己的疑慮，“或許，她是有苦衷的。”

“苦衷？”

她拿起桌子上蘋果給他削着。

“你那時候保護她，我在旁邊都看見了。所有人在為她發聲的時候她一個字都沒說，警察來了她也沒為自己讨公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一句話的功夫，水果刀周圍已經加了層圈。

祁彥認真聽着，“你怎麽想？”

當時救人心切，他倒沒注意其他。

許栀切下一塊蘋果喂他嘴裏，“我覺得，她好像是被威脅了。”

“威脅？”他明顯覺得不可信，可仔細想想，“看她剛才為了兒子委曲求全的樣子，好像是有可能。”

許栀看着他，又看向他的傷口，她不斷的給他投喂。

“你現在受了傷，我們不能回去，所以你就老老實實把傷養好，等你好了我們再走。”

“嗯，我還在想，如果回了安陽，這傷口該怎麽瞞過去。”他轉了念頭，“那這像不像是，度蜜月？”

祁彥以為她和尋常一樣不理他。

誰知姑娘眸中帶了光澤，眼神不離不棄，“只要你好起來，我願意陪你過一個真正的蜜月。”

祁彥在床上帶了許久，她的話印在他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