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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外面轟轟作響。

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聚集在了酒館門外。

蘇菲抱着小啼，躲在吧臺後面隔牆的一個房間裏，手中攥着棒槌。

一縷光透過橙黃玻璃照了進來。

羅羅塔輕輕拍打着乳白雙翼，與房間無數的塵埃在光影間舞動。

“別太靠近窗戶，羅羅塔。”

蘇菲憋住自己的呼吸。她對正飛往窗口的仙子招了招手。

随着一瞬間的齊聲踏步，門外的一百多人都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呼嘯的風聲胡亂拍打着房間的玻璃。

蘇菲實在憋不住氣，猛吸一口。吸進去的除了懷裏小啼溫熱的氣味，還有讓她嗆得忍不住咳嗽的灰塵。

她趕緊捂住嘴。

一個勁兒想壓下咳嗽的欲望。

像是拉着嗓子噴出了一口氣，她憋紅細嫩的脖子，才從嘴裏發出風吹紙箱的沙沙聲。

小啼睜着一雙綠火大眼，瞳孔飄逸出來了火焰，一直擡頭望着她。

“會沒事的……小啼，別擔心。”她撫摸着它的小腦袋。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它聽的還是說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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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聽到酒館的門被打開了。一群人陸續的踏步聲，湧入進來。他們在亂砸東西。噼裏啪啦，蘇菲甚至能從聲音分辨出，哪些東西被他們扔在了地上。

裝滿椰汁的酒桶、一盤保鮮的史萊姆肉、端滿一盤的酒杯……

她知道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

看了一眼窗戶。

灰色的厚積雲在海天一線湧動，幾縷青色電蛇在雲裏游來游去。

風比剛才大了一些。

蘇菲想着等會他們找過來時，就跳窗逃走。總有方法的。這座海島那麽大，再說他們的目标又不是來抓她。

她告訴自己，只要躲在海島的某個地方幾天，等他們開着空艇走了，就會沒事的。

是的，會沒事的。

蘇菲慢慢地爬到窗下。手攥着自己的紫色裙擺。擡頭。她試着透過被風沙弄髒的玻璃打探外面。

十幾名穿着漆黑铠甲的騎士，手持刀槍，把這家酒館團團包圍。

蘇菲立刻趴下。

一名騎士剛好路過這扇窗戶。她用餘光瞥見了他肩甲上的紅桃花紋。

又想起草原上那個嬌小的蜥蜴人。

她咬了咬嘴唇。真的一點都不想躲藏，只想正面上去剛他們。

騎士走了過去，披風嗖地一下擦過玻璃，仿佛一團烏雲遮過來。

房間一瞬昏暗了。

蘇菲心跳猛烈。回頭看着房門的方向。發覺幾個人的腳步聲此刻停住。

不能再等了，沒時間了，要立刻逃出去。

蘇菲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推開窗戶。

破舊的窗框——吱呀，仿佛生鏽的風車。

蘇菲的表情擠在一塊，緊眯着眼，幹脆一口氣将窗戶推開了。

吱呀！

他們沒聽到才怪嘞。

“快，羅羅塔。”

蘇菲讓白胡小仙子先飛出去。

跟着，小啼也振翅飛掠出了房間。

蘇菲在他們後面爬出窗戶。房門“嘭”的一下被人撞開。剛爬出去的蘇菲，一腳還挂在窗框上，立刻伏地不起。

親了一口鮮嫩的草叢。

似乎有露珠淌入嘴裏，她咂了幾下舌頭，卻剛好濕潤了她因為緊張而口渴的嘴。

順手把小啼和羅羅塔圈在了窗臺下。

他們保持着寂靜。

聽聲音大概有兩三個人。

蘇菲沒法擡頭去看房間。

只聽一個人的腳步聲離窗越來越近。

噠，噠，噠……靴子踩在木造地板的聲音，讓蘇菲的心仿佛想一争高低似的，跳得比剛才更響亮起來。

此刻只能聽到這兩種聲音不斷碰撞。

她雙眼睜大，看着地上拖長了一個人影。是一名騎士伫立窗前，正在掃視外面。

然而，只要他朝下一看，就會發現一個如花似玉的青年女子，正左抱一個小仙子，右摟一只綠火生靈，以一種單腿翹起的奇怪姿勢趴伏在地。

一條腿剛好避開窗戶，成了一個“L”形狀，将窗戶以下圍了起來。

椰子樹的斑斑葉影，在沙灘上微微搖擺。蘇菲發現港口那裏也有很多騎士。

幸好他們此刻都在看着別的方向。

趁剛才窗前的騎士挪開腳步，蘇菲立刻從地上撐起自己，躬身順着牆往前走去。

“跟緊我，別出聲。”蘇菲壓下聲音。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寒冷，沉甸甸的。

蘇菲身子往右側傾斜了一點。

慢慢轉身。

看到一只閃爍漆黑光澤的铠甲護手。

還有……

蘇菲打着顫，仰頭，朝上一看。

一位高大的黑铠騎士，默不作聲，眸間閃着紅點。

高高昂起下巴。

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抓得更用力了。

蘇菲覺得肩膀被他抓得好疼。眼眶盈淚。

他卻捏得越來越用力。

蘇菲怕叫出聲音，引起其他騎士的注意，只能咬唇強忍。

心裏祈禱着奇跡的發生。

讓自己，還有小啼、羅羅塔，獲得死裏逃生的機會。

羅羅塔巴拉拉說着什麽，迅速亮出小勺子，對準了這名騎士沖過去。

一股強烈的海風吹拂而來。小仙子偏離了方向。

金發迷亂了蘇菲的雙眼。

海天一線的濃厚雲海，突降一道蛇形閃電，亮光照得他們煞白無比。

就在響徹天際的雷聲滾滾而來時，蘇菲看到一雙手攀上黑铠騎士的脖頸。從他背後用力一掰。

仿佛雞脖子似的軟了下去。

此人身子一斜，砰地倒在地上，但被剛才的那雙手穩穩扶住，不讓他的铠甲碰撞地面。

“跟緊我。”那雙手的主人拔出了腰間的劍，一頭銀發被海風微微吹拂。

蘇菲認出了他。

“克裏斯？”她繞過地上不再動彈的人，跟上救了她的銀發男子跑去，“你怎麽又回來了？愛麗絲呢？”

他們快步走到牆角。

克裏斯突然停下，朝後伸出手，讓蘇菲背靠着牆不敢動彈。

“我說——”

“噓！”

蘇菲看到克裏斯正在悄悄朝某個方向望去。她又低頭一瞧。他的手不偏不倚放在了她的那個部位上。

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心裏還是有些不爽，蘇菲拍開他的手，隐隐約約覺得自己生氣，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之前他跟愛麗絲的離去。

克裏斯回頭，投過來疑惑的眼神。蘇菲沒說什麽，只是哼了一下。

他顧不得去搞明白，慢慢蹲下，用手勢告訴蘇菲他們先別動。

他自己一個人靠近兩名走過去的騎士，從背後打暈他們，在他們倒地時，依然扶住他們不讓铠甲發出聲音。

“快，跟上來。”

此刻海島陰森森的，盡管還是白天，但烏雲将這片天空覆蓋得極為厚密。

風吹得不遠處一排排的椰樹彎了腰。

蘇菲他們跟着克裏斯跑到沙灘，嗡嗡的風聲中，他們在椰樹下逐漸加快步伐。

她一邊跑，一邊望着酒館的方向。嘴裏呼出了陣陣白霧。

她慢了下來。

一股強風再次吹亂起她的金發。

她用手指勾起擋住視線的發絲。

仍然凝視着她的酒館。

心裏不害怕了。

此刻，她的內心，缭繞起一種比害怕更強烈的情緒。

這地方是本小姐我的地盤。

是我的港城。

逃離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本該如此的……

憤怒之下，蘇菲也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弱小，她恨這種感覺。

眸間迸發出火花。

忽然她轉身望去。

在厚積雲的灰暗下，克裏斯揮動起手中的劍，劈向幾個發現了他們的騎士。

風在嘶吼。

一縷縷光透過雲海的空隙，形成漫天金色棱光。

蘇菲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大叫着，朝準備偷襲克裏斯的敵人抛了過去。

那名騎士迷住了眼，搖頭晃腦地走開幾步。将劍插在地上。再擡起頭時，他發紅的目光，朝蘇菲怒視過去。

“好吧，或許……剛才應該扔過去棒槌比較好，”蘇菲舉起雙手，看着敵人從地上拔起了劍，“羅羅塔！”

一縷光從她身後竄了出來。

小仙子搖晃着白胡子，手中的小勺子瞬間掠過敵人，小小的身影下一秒就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利索地收起小勺子之前，羅羅塔仿佛對決勝利的槍客，對着它吹了一口氣。

是大蒜味的。

剎那間，一陣風吹得小仙子左搖右擺。

“小心！”

那個黑铠騎士卻毫發無損，回手攥住羅羅塔。眸間紅光閃現。嘴角翹起一抹壞笑。

他把小仙子攥得非常用力。

羅羅塔在他的手裏，仿佛一只翠蟬，翅膀都被擠壓得翹了起來。

也如翠蟬，會被那個人輕易就捏成一灘血跡。

蘇菲拿出棒槌，來不及思考，就要沖上去。

但小啼早已拍打翅膀，撞開那個黑铠騎士，讓羅羅塔從他指間逃了出來。

“啊！”騎士發出咆哮，朝他們狂奔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克裏斯解決了其他幾個人，發現這一幕，迅速将手中的劍抛出去。

劍從背後刺穿了敵人。

蘇菲清楚地看到了他死前的表情。劍貫穿了他。血淋淋地滴答在沙灘上。染紅了本該是金黃的砂礫。

看着他繃緊的脖子。

張開了嘴，仿佛擱淺的魚，窒息着。

她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死去的人朝前倒去。

蘇菲雙腳一軟，坐在地上，尖叫地蹬着沙子怕被他壓住。

胳膊顫抖不已。

此刻根本無法用手撐起自己爬起來。

“該走了。”克裏斯走了過來，對她伸出手。

蘇菲大叫。她以為是那個死去的人又活了，想把她也一起拖下去。

克裏斯看到她泣不成聲。放下剛才伸過去的手。

望了望四周亮起的燈火。

這位銀白騎士遞給了她一塊繡着小動物圖案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