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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石室在王冠騰升的墨綠火潮下燃燒，上方風擺的木乃伊布條化作飄零灰燼，散發出了腐朽的骸骨氣息。

仿佛是在床底下發現了小動物的屍體。

蘇菲嗆得瞳孔一緊。

趴在地上，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白皙脖頸，努力地張開紅唇。

她的另一只手也扶着濕冷的地磚。

逐漸爬起。

綠火的光，映得她燦爛至極，好像一塊翠玉。

“吼——”

蘇菲驀地發出了把自己都吓一跳的呼吸聲。聽起來讓人覺得快死了似的，這一口氣，她還以為會把自己的肚子撐破。

“氣勢……”蘇菲擡眸，望着階梯上的人，“本小姐我……怎麽也得擺出點氣勢來，絕對……絕對不能示弱。”

塔羅斯——強大的冥界，背後巨大的火翼顯現蒼白翅骨，恍若一根根彎曲的大刺，彌漫出可怕的死亡氣息。

他俯視着火潮中辟出一條路的小啼。後者用飄逸的羽翼為蘇菲擋住了湧來的火潮。

塔羅斯的黃金雙眸冷卻了，擡起一只枯瘦如爪的手，搖搖晃晃地指了過去。

随着他的指去，以他為中心燃起的火潮擴大起來，發出了讓石室都顫抖的咆哮。

刺目的火光下，蘇菲趕緊捂住耳朵，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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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見火潮下陸續走出一個個尖嘯的翡翠色亡靈，空洞的綠眶裏沒有眼球，只噴發仿佛要拖下所有人去死的恨意火光。

聲音十分悚然。

“花Q！”

蘇菲覺得仿佛裙子上爬滿了咬人的虱子。

“啊！”她緊咬牙關，在地上滾來滾去。

亡靈的尖嘯讓她覺得自己快噴出一口老血了。

又好像是在抓撓她的毛孔。

她只想讓這個聲音趕緊停下。

“呼！”小啼的羽翼飄逸，飛升上空，注視着深不可測的冥界。

而冥界也在注視着它。

這間綠火燃燒的石室，兩位舊神彼此對視，周圍的火潮如千軍萬馬圈住了他們。

無論是誰在這個地方，這一刻心裏都會非常清楚，一場震撼無比的對決就要發生了。

蘇菲在這股不趴下就會跌的強大音浪下，吃力擡起映着漫漫墨綠的眼眸，她望着上方的綠火生靈，很快目光移開，瞥着自己的淡藍色五角星。

她将自己的手指放了上去。

此刻，羅羅塔正在她的周圍試圖趕走那些亡靈，很快又被火潮引起的風浪刮得飛旋起來。

她趴在一個圓圈空地上，随着亡靈的走來，空地正在漸漸縮小。

蘇菲點了一下選項卡，扔出去棒槌的同時，身披飄浮鬥篷的她用力一蹬地磚。

她人飛了上去，躲開了撲過來的亡靈。

暗自松了一口氣，她再次躲開腦袋上方的洶湧火浪，靈巧地旋轉了幾圈。

朝下方望去。

仿佛翡翠屍潮似的，它們正在用爪子瘋狂地朝上抓來抓去，跟着她在下面跑來跑去。

她打了個哆嗦。

自己朝下狗刨了一點，迅速往前游去，瞄準了小啼的方向。

這座石室此刻恍若烤箱，火潮從四周奔湧過來，濺起了綠色的火星。

蘇菲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冷靜，嘴裏念着：“上上下下左右左右。”

直奔去了階梯之上。

她心想，不能讓小啼獨自對抗那個家夥。

這就來了，小啼，我這就來幫你了……

在空中狗刨着的蘇菲，目光堅決，忽然覺得有些蹬不動了。

她卡在空中，就像一個用繩子懸挂在卧室上空的芭比娃娃，發現玩○總動員的主角突然敞開了門。

是剛才使的彈力用盡了嗎？

她此時要用老大的勁兒才能挪動一點。

“呼？”小啼回頭，歪着小腦袋看着它的主人。

蘇菲試着往前游了幾下，喘口氣，對他們說：“等……先等一下，讓我先……那個，你們先等一下啊。”

下方那群尖嘯的亡靈收住了聲，有幾個看了看腕表，抱怨幾句地停了下來。

火潮也不動了。

石室有了一種仿佛誰放出了帶聲的屁似的尴尬安靜。

階梯上的塔羅斯，輕聲一咳，悄悄撓了撓袍子下自己的屁股。

此刻，所有人都朝上望着她。

被他們注視着的蘇菲，一點點地用四肢在空中劃水，朝光滑發亮的石壁游去。

“就快好了，還有一點就……”蘇菲的喉部“咕咚”一下。

她受不了這種死寂。

想起以前在公司年會上唱歌時，所有人都坐在下面，等她在話筒前發出聲音的那一刻。

她游得更用力了。

随着雙手貼在被火烤暖的石壁上，她松了一口氣，用手推牆彈去：好了，我們可以繼續了。”

亡靈們立刻尖嘯起來。

墨綠色的火潮繼續燃燒這座石室，讓他們的影子，淩冽撕扯如咧開滿嘴獠牙的惡魔在牆上亂舞。

火光下，塔羅斯的一雙金瞳閃爍冷光，看着對面的小啼：“盡管你沒有在那場人族宏大的獵殺下死去，可想必你也受了些傷吧。對抗如今的你，就算是贏了，我或許也不會有什麽成就感。”

“呼！”小啼的綠火羽翼如繃開的毛似的直立了起來。

“小啼！”蘇菲終于來到了它的背後。

但似乎已經晚了。

她看到小啼迸發出一團極其耀眼的光彩，對面的塔羅斯也拍動起巨大的火翼，讓火潮噴湧向它。

蘇菲還沒在空中穩住，就被他們爆發的力量用力拍出去，墜落在了地上。

“不——小啼！”她對它伸出一只手，幾顆淚珠噴灑在了火光閃爍的上空。

“剪子包袱錘！”

“呼！”

塔羅斯嘴角翹起冷笑，伸出了一個錘。

小啼僅僅只是伸出了翅膀。大概是包袱？

“啊！不——”塔羅斯趴在臺子上，發出嘶啞的吼叫，然後仿佛一朵飄零的花坐在了地上。

他從紅得發黑的袍子下，看着自己枯瘦如爪的手，凄涼的一笑：“你贏了，羽蛇神，沒想到啊……”

他擡起黃金瞳孔，看得小啼一振：“不然三局兩勝？”

“呼。”小啼側過去小腦袋，似乎是在表示沒有那個打算。

“嗯？”蘇菲擦擦眼淚，爬起來，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們，“剛才……是……”

算了，不重要。

她發現了破綻，迅速蹬地跳起，掠過了亡靈們。不忘記對他們吐了吐舌頭。她從空中抱住小啼，一個翻滾，落在了石室的出口跟前。

她雙手橫起，額頭落了一滴汗，身子穩穩立住了。

背後的亡靈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蘇菲想象着火潮形成一個個評委席，有骸骨打出了九的高分！還有滿分十分！

羅羅塔盡管有些苛刻，也還是舉起了一個九點一分，同時巴拉拉在雞蛋裏挑了些骨頭。

“謝謝，謝謝你們。”蘇菲對他們躬身，“沒有小啼的幫助，我或許不會做到剛才如此優雅的動作，我想感謝七裏村的大妹子花生醬，還有——”

她頓住了，心裏忽然覺得亡靈們似乎不是在為她歡呼。

塔羅斯鼓了鼓掌：“你做到了，蘇菲。”

“做到了什麽，還有，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名字？”蘇菲感覺自己心裏怪怪的，隐隐有些不安，“我沒有對你說過……我的名字，不是嗎？”

“所有生者的名字，沒有我所不知的，這不是你應該在意的。”這位舊神看了看地上。

蘇菲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那本厚厚的書，從臺子上墜落了，在地上浮現出淡淡的綠色光跡。

“這本書落在了地上，所以？”

她看了看背後的出口，又朝那個年邁的男人望去。

“舊神之間的對決，如果使出全力，或許會導致地下世界的覆滅。”塔羅斯淡淡地說，仿佛只是在聊着今天吃什麽的話題，“因此小啼，他跟我都明白應該用一種更原始更古老的方法來決出這次的勝負。小啼贏了，也因此，蘇菲……”

他看着地上的書在一團綠色光芒裏化作碎片：“我不會阻止你們離開。”

“這麽說，其實規則根本無法限制我們離開對嗎？一開始就是你在搞鬼。”

“哼哼哼……不，蘇菲，規則确實存在，只是你已經打破它了。”

塔羅斯收起背後的火翼，手朝火潮一揮，亡靈們就随着烈火散去了。

石室散發着之前潮濕腐朽的味道。

仿佛剛才的火根本就沒有來過。

蘇菲打了個冷顫。

望着上方垂落的木乃伊的灰布，又一瞥石壁空洞裏的白蠟。

她覺得喉口發緊：“我不明白……”

“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麽嗎？”塔羅斯等到地上的書化作碎片淌入他的枯瘦手指裏後，不緊不慢地直立起來，慢慢走下了階梯，“它是冥界的生死簿，是束縛我唯一的規則，因為它的存在，我自己也必須在規則下生存，蘇菲，雖然你現在無法理解，但是想必只有你或者你的哥哥才能打破它了。”

他沉沉怪笑着。

“我應該謝謝你，蘇菲，你解放了冥界。”

蘇菲的眼眸突然發亮。

“等等，你剛才說我哥哥？你知道我哥？”

一圈烈火在她的跟前燃起，擋住了她想要朝他跑過去的步伐。

“是的。”塔羅斯對着那邊的入口擡起枯瘦的手，回眸看了蘇菲一眼，“我認識他，不，或者說我或許……嗯，會殺了他。”

他的手指缭繞起了火蛇。

“來吧，納西塞斯，娜塔莎，你們再也逃脫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哼哼哼……”

剎那間，一陣狂風襲來，兩個人影就被他攥在了手裏。

火牆擋住了蘇菲的視線。

無論她飄浮得再高，都無法越過烈火。

她渾身發顫，大聲地喊：“放開他們，快放開，不——納西塞斯，娜塔莎。”

她哭了。

還以為自己拯救了他們。

卻沒想到正是自己……

讓他們無處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