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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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下世界。

那時，羅羅塔還小，說不準多少歲。小仙子與人類的年紀不同。但非要說，他當時約莫正值情窦初開。是個送牛奶的小工。

天還沒亮，他就從一片片斑駁紋路的葉子疊成的小床起來。這時，透過小窗戶能望見蒙白天際。霧氣彌漫，冷寂又無聲。

只有淺色的幾顆野星垂在地平線上閃爍。

羅羅塔推開松果殼子的門。撲面而來一股潮濕森林的新鮮氣息。他早已穿戴齊全。稻草穗子曬幹，系在腰間。

小心地把一件剪去袖子的黃衣套上去，把兩片透亮的翅膀從後領用手捋出來。

拿起一箱子牛奶。

騎着果殼和枝梢做的自行車去了。

露珠壓在一座座果殼房子的上方，不時落下，将一座房子吞下。裏面的小仙子就仿佛飄在了太空似的，在露珠裏游來游去。

到處都閃爍着色彩各異的光澤。一條條銀閃的路，在羅羅塔的前方慢慢地彎曲遠去。

這座小仙子的部落，建立在地下洞穴的水潭附近。光瑩瑩的。

光影映着這一片小天地跳閃抖動。

那些野星就是一根根鐘乳石淌落露珠襯出的光點。

地下世界是有日出的。不是太陽。是一種黃金色的魔法光塵，有規律地掠過洞窟。若它從小仙子部落的上空飛過，那就是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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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掠去。它飄落的光塵，會持續好一會兒，才會沉寂熄滅。

沉寂了。

那就是夜晚。

牛奶輕拿輕放。幾克的牛奶就足夠部落的仙子們用了。羅羅塔把它們放在一顆顆果殼的門前。

一條街的最裏面，有顆部落最為明亮的果殼。四周點綴色彩奇異的鮮花。香氣彌漫。白色窗框。枝蔓纏繞形成的門。

門把手是一朵紫花。

果殼的每一個地方都裝飾得既不太過招搖又不會很冷清。

恰到好處。

羅羅塔每次都會在門前放下牛奶後，仍舊不走，仿佛門裏面有引人着迷的寶藏。

寶藏，或許是的，至少對羅羅塔來說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窗前掠過一雙輕盈的羽翼，枝蔓的門如害羞了似的鑽入土壤，羅羅塔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有着紫色發絲的女小仙子。

她有着黑穗子似的睫毛，撲閃撲閃，仿佛黑蝴蝶。大眼清澈發亮。小小苗條的身姿卷着嫩綠嫩綠的葉片，仿佛個翠玉扳指。

那時候，羅羅塔看到她望過來一笑，立刻不敢正視地逃走了。

明明只是回眸一瞥，卻讓他的夢裏都有她。醒來茫然。送牛奶的路上想着的是她，回去的路上也是她。也因此不知撞上別人的果殼多少回。灑了一路的牛奶。看着路邊有朵花，別致極了，他就忘了牛奶。就蹲着看。

心想，她戴着這朵花會有多耀眼啊。

此後，羅羅塔一次次的到她家門前送牛奶，每一次都鼓起勇氣想要對她說些話，哪怕一個字也好，但總是被她的燦爛微笑給打得不知所措。

但羅羅塔在夜色的橙紅燈火下，用小手摸着心間，從窗戶望着她的果殼時，心裏相信——終有一天彼此能說上話。

在這個小仙子部落，有時羅羅塔走在路上，會看見很多人聚集在水窪的附近。他知道那是什麽。以前去看過一次。

部落一直都有這種儀式。為了獻祭冥界，部落每隔百年就會做一葉船，将選中的仙子送去給冥界。

這同時也被視為一種英雄行為。

羅羅塔不再去湊熱鬧的原因，是他相信那些仙子都死了，盡管部落的人始終都說他們是做了冥界的仆人，能夠遠離死亡。

但去冥界就是死了。

他知道被送去的仙子只是個祭品罷了。

羅羅塔沒有多想。他繼續去送牛奶。一顆果殼門前的幾個小女生仙子，望着儀式。她們的眼眸閃爍發亮。羨慕啊。說：“多好啊，能被冥界選中。“

不，羅羅塔想，你們不應該羨慕她。

就是這麽回事。部落裏除了羅羅塔，每一個小仙子都會開開心心地去圍觀儀式。他為此生氣。

為什麽，為什麽就沒有人能看透這場儀式的可怕秘密呢？

然後，羅羅塔看見了她，那個他時常想起的小仙子。

她憂傷地坐在花園裏，望着儀式的方向。魔法光塵下，羅羅塔看到她落了幾滴淚珠，仿佛珠寶閃爍光澤。

他怔住了。

原來在這個部落，也會有小仙子為那場儀式落淚。

不知道為什麽。羅羅塔從未這麽有勇氣過。他推開小小的枝蔓門，什麽也沒說，只是将曬過的金穗子軟絲遞了過去。

他讓她用這個擦淚。

“謝謝。“她垂下紫色長發，遮不住她閃爍水色的紫寶石眼眸。

她看着手裏軟軟的金穗子，有太陽曬過的氣味，讓人心裏一暖。

“仙子如果不是受到了傷害，是不會死亡的，為什麽他們會以為是獻祭的原因呢？我不明白……“她沉默了。

羅羅塔側頭看着她。清澈瞳孔映着一團柔軟的紫色。在他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非常想要保護她的感覺。

他望着儀式的方向。他生氣。恨那些讓她哭的小仙子們。

那天，他們從早上一直聊到晚上，最後略有落寞、一點憂傷的相視一笑，仿佛找尋到了天地之間最為了解自己的小仙子。

他們陷入了愛情。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也有人說婚後的熱情很快就會消亡，但對他們來說不是。

随着時間飛逝，這對可愛的小仙子愛意更加濃厚，果殼裏只有歡聲笑語。

羅羅塔告訴她，他的夢想是做一位名廚。她支持他去做。他去追逐了。她為此辛苦了一點。羅羅塔心疼她，準備放棄去做名廚的夢想。

她生氣了。那也是她惟一一次的生氣。她不想讓他放棄。

羅羅塔看着自己的妻子。那一刻，他有了決心。

以後，他刻苦努力。每當迷茫，看到她送來的點心，他就會立刻有了熱情。

最終，他完成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地下世界的偉大名廚。

那天，他對慕名而來的小仙子們，眼含熱淚地大聲宣布：“我現在所有的成就都是她的功勞。”

他擁吻了妻子。柔聲附在她的耳邊，告訴她：“我現在又有了一個新夢想，一個比自己之前的夢想還要偉大的夢想，那就是讓你幸福。”

她說：“傻瓜，你早就做到了，嫁給你後我一直都很幸福。”

一百年對小仙子來說只是短暫的一瞬。

那天，羅羅塔拿着勺子，準備給她做一頓美味佳肴。

門敞開了。

他以為是她回來了。笑着迎上去。卻發現門外的是幾個蒼老的小仙子。

“你很幸運，”他們說，“你的妻子被這次的儀式選中了。”

“不！”羅羅塔吼叫着。他覺得世界崩塌了。抓着他們的胡子，嘶吼着。

他問他們，他的妻子在哪兒？把他們胡子扯得呀呀叫。

仿佛瘋了似的。

他們被吓得倉皇逃去。

羅羅塔追了一會兒，就跑去水窪附近。上方沉默望着他的鐘乳石滴落寒冷的露珠，打濕了他的翅膀。

他怔怔地趴在水窪岸邊，看着一片的水光粼粼。她不在這個地方。

他泣不成聲。漸漸地，眸間湧現了怒火。

他奔向部落。

威脅他們，如果不交出她，就将這座部落燒成灰燼。

他們覺得他瘋了。

趕快放出了他的妻子。

“你們破壞了儀式，你們是地下世界的背叛者，你們将被視為所有小仙子的敵人！”他們大吼着，又畏懼地縮回去幾步，“你們會被殺死！”

“不，我們不是背叛者，你們才是！”羅羅塔抛下了這幾句話，帶着他的妻子逃離了部落。

從此，他們躲避着部落的追殺，在地下世界不斷地行走。他們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苦。因為他們有彼此。他愛她。她也愛他。

2.

漆黑色的夜空，寒風吹拂過峭壁上一座哥特城堡的塔尖。風在懸崖下旋繞。四周是廣袤的森林。

窗口，微微搖曳凄冷的燭火。

一只白色的靈鸮落在杆子上，沉沉地望着窗外，在裂開閃電的天際線上有一顆星星。幽幽閃爍。

湧入進來的風，讓它的羽翼嘩啦啦抖擻，碧藍的瞳孔映着那顆星。

瞳孔上，那顆星成了一條巨蛇，在電閃雷霆之下展開了背後的火潮翅膀。

它立刻用某種奇特的力量，在一卷古老的落葉紙上印下了如火燃燒的字跡。寫完。它将這封信攥在爪子上，撲扇翅膀，朝着門口飛去。

門敞開了。

另一只靈鸮飛了進來。

白色靈鸮對它說：“快去，将這封信送去紅櫻桃群島，靈鸮王國的存亡——”

“那個……”

“愣着幹嘛？還不快去。”

“國王，您有所不知，作者他跑了。”

白色靈鸮不明白它的意思：“可我們還沒出場，怎麽就……”

“故事結束了，國王，我們現在這就算出場了。”

“可我們的名字還沒說啊，怎麽——”

3.

極寒之地。

在白茫茫一片的荒野上，漫天飛絮迷住了一支隊伍的視線。他們扛着強烈的風。一步步在地上踏出了一個又一個沉甸甸的腳印。

“快了，我們就要找到了！”最前面的一個人盡可能地提高音量。猛烈寒風随着他一開口，就直往裏灌。

“我們已經找那麽久了，如果——如果它真的存在，如果傳說是真的，我們早就找到了。”

“是啊，我們這一路上死了那麽多人，或許，我們該停下了。”

“不！我們就快到了，相信我！它就在那裏，不會錯的！”

冷冽風中，幾個人凍得瑟瑟發抖，厚厚的衣裳堆積着風霜。

他們呼出的氣息很快凝成白霜。表情迷惘。仿佛早已死去了。

他們一開始可不只是幾個人，可很多人都在途中死去了，為了什麽？僅僅只是為了尋找那個傳說。

一個荒缪至極的傳說！

“停下，我丈夫不見了！”一個人突然在隊伍的後面大喊。

“我們不能停下，不然所有人都會死，寒風會撕碎我們！”最前面的一個人嘶啞地喊，“抱歉，夫人，但我們必須繼續前進。”

“不，我要去找他，要走你們走吧！”那個聲音漸漸地消散在了寒風。

“繼續趕路！”最前面的人大喊。

隊伍繼續前進。他們試圖忘記剛才的一對夫妻。目光呆滞。

心裏仿佛在想，來這裏到底為了什麽……值得嗎？為了那個傳說，真的值得豁出性命嗎？

他們顫抖着。有的人不走了。

當隊伍前面的人往背後一瞥，望見的只有白茫茫一片。

落下的人死了。

沒有退路。

他們繼續往前走，就算前面沒有那個他們尋找的傳說，也必須繼續前進。

隊伍如一片飄零的花，被寒風撕咬。當最前面的人目光發亮，望着上空寒霜洩漏出一縷縷金光的時候，隊伍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熱淚盈眶，望着上空的雲霧忽然被風吹散，顫抖地大喊：“找到了，你們看啊，我們找到傳說的空島——耶夢了！”

遼闊無邊的寒冷之地，白茫茫一片，唯有一個小黑點伫立。

是那個人。

很快，刮起了一陣寒風，吹卷掠去。

寒冷之地，白茫茫一片，只有蒼白。

那個小黑點仿佛從白紙上被輕易地抹去了。

4.

地球。太空基地。

“報告，報告，聽到了嗎？”一個被電磁幹擾的聲音從鬧哄哄的房間裏響起，在場所有人立刻沉默，“我們……發現了奇怪的……幹擾……OMG！指揮室！快——”

“怎麽回事？”一個男人快步走到一個人的背後，表情沉着地對話筒說，“你們發現了什麽？回答。”

“艦隊！黑壓壓一片——”聲音被幹擾着，斷斷續續。

“請說清楚，艦隊？什麽艦隊？”

忽然，傳來的只有電磁幹擾。

正當房間的所有人沉默下來，胡亂猜測時，一個清晰的女人聲音響徹了房間。

不只是這裏，地球各地，只要有信號的地方都能聽得到。

“地球人民啊，你們或許不認識我，但我的老家其實也在地球。”她說，“我的名字是蘇菲，記住它，因為我将成為地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