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章

第 55 章

萩原研二幾乎是一路狂奔着來到了手術室門口，接過病危通知書後，連看都沒看，直接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貝爾摩德半倚在牆面，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美甲，語氣散漫：“既然你已經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緊随而來的小鳥武郎出聲叫住她，“我想和你談談。”

十分鐘後，貝爾摩德消失在了樓梯口，小鳥武郎捂着自己腫了一大半的臉頰，十分狼狽地走了過來。

松田陣平将他整個人仔細打量了一番：“你這是……把人給渣了？”

“嗯……嗯？”小鳥武郎硬生生地變了個調，強行把肯定句變成疑問句，“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

對方很認真地點點頭：“像，很像。”

病危通知書沒有再下達過一次，衆人心裏都松了口氣，小鳥武郎借着上廁所的理由，偷偷跑去和院方溝通。

沒辦法，如果雨留未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同期都圍在床邊，床頭還貼着‘性別女’的标簽，絕對會弄死他。

［你把她當成什麽了？］

他的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女人剛才說過的話，心尖兒上似是有只小貓在不停地撓着，煩躁得讓人忽略不掉。

是啊，他究竟把她當成了什麽呢？

從小，他們一起在京都長大，後來搬到了東京，成了他名義上的‘妹妹’。

父母收養了她，可那時候的她脾氣很壞，不喜歡和任何人搭話，還會把試圖嘲笑她的人狠狠揍一頓，是個遠近聞名的‘小霸王’。

無奈，他們只能重新換個環境，帶着這位‘小霸王’一起去了東京。

Advertisement

小鳥武郎鮮少能聽到她開口說話，除了必須要用語言交流的時候。但她以前不是那樣的，她其實是個小哭包，也很愛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喜歡玩偶和貓咪。

導致她性情大變的原因，來源于那場二十多年前的悲劇。

他已經完全不敢再想下去了。

失憶，或許對于現在的雨留未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

“槍、槍傷？！！”萩原研二聽到這個詞，回想起了今晚遇到的那件驚心動魄的事，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種荒唐至極的猜測。

應該……不可能的吧。

他仍舊心存僥幸，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上，向醫生詢問：“是在這個位置嗎？”

“沒錯，離心髒的位置就偏了一點點，也不知道是做什麽工作的，竟然會受這麽嚴重的傷……對了，你怎麽知道的？”醫生後知後覺，滿臉疑惑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猜到的。”

僅憑一個傷口來判斷，未免也太草率了點，那小子可是個連打靶子都打不中的人，怎麽可能會用槍啊？

不，會用槍的人完全可以裝成不會的樣子，現在想來，他手上那個位置出現過的繭子，很像是他們這些長年握槍的人才會有的。

雖然只有薄薄的一層。

況且，雨留未鷹受傷了關小鳥武郎什麽事，他又不是那個……是那個雨留未鷹？！！

萩原研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越來越多的線索在腦海中詭異地重合了起來，它們最終凝聚成了一個答案——那位和他相伴了六年的小鬼，并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很有可能和小鳥武郎有關。

要去調查嗎？還是繼續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等着雨留未鷹主動開口。

他覺得，還是第一個答案比較靠譜一些，等着別人主動開口，跟站在街頭要飯沒什麽區別。

目前，最可疑的就是那個給他打了電話的女人。

她為什麽會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就算是相熟的人看到通訊錄，一般都會直接聯系‘表姐’才對，特意讓‘朋友’來簽字，究竟有什麽目的呢？

萩原研二想起剛剛小鳥武郎的那副凄慘的模樣，心裏大概有了些答案。

也許，對方是沖着小鳥武郎來的，而且對警方很了解。

那雨留未鷹呢？如果他真的是今晚救了他的那個人，又是以怎樣的身份，出現在警察廳的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除了雨留未鷹本人。

——————

當雨留未鷹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纏着的紗布不太整齊，便想調整調整位置，卻沒想到，胳膊上的肌肉像是快要萎縮了，別說擡起來，就連拿個東西都有點費勁。

“嘶……”雨留未鷹一不小心牽動了胸前的傷口，瞬間疼得龇牙咧嘴的，還順帶着把身邊的人弄醒了。

萩原研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停頓了幾秒鐘後，突然反應過來：“醒了？感覺怎麽樣，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雨留未鷹順勢提出：“想吃蕨餅。”

“不行的哦，暫時只能吃一些流食，醫生有叮囑過。”

“好吧。”

她看起來有些恹恹的，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萩原研二輕笑一聲，伸出手摸上了她的額頭，悄悄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謝謝你救了我。”

雨留未鷹愣了一瞬，下意識地想為自己開脫，但望着那雙溫柔的眼睛，話到嘴邊，最終又變成了一句：“不用謝。”

她承認了。

沒料到雨留未鷹竟然會那麽痛快，原本還有許多想說的話，一并被他給摁了回去。

“對不起，萩原，一直以來，我都在騙你。”

就連道歉，她也是這副淡漠的模樣，只是手指不自覺地撚着被單，眼睫輕顫。

萩原研二長嘆一聲，面露無奈，然後——

他在雨留未鷹的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不想說也沒關系，只要你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就足夠了。”

但，她指的不是這個。

雨留未鷹此時的心情很複雜。既內疚，但心裏仍舊在慶幸着他沒有發現她的秘密。

這樣就足夠了。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松田陣平站在門口，看到床上已經蘇醒的人，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

松田陣平陰沉着臉，把手裏的東西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低聲吼道：“你小子怎麽回事？哪來的槍傷？快點如實交代！”

“我……咳！咳咳咳……”雨留未鷹剛開口，便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我……”

好疼！真的超級疼啊——

萩原研二急忙将她扶了起來，溫柔地幫忙順氣：“瞧瞧這個可憐的孩子啊，傷到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好心人松田陣平先生，請看在他那麽慘的份上，放過他這一次吧？”

“hagi，沒想到、沒想到你們竟然……”松田陣平非常配合地掩面低泣，“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我了，我這就離開，你們在這裏好好待着吧！”

只是單純被自己嗆到的雨留未鷹：你們幼馴染好像在玩一種很新的東西。

——————

外面的太陽很大，陽光透過白色的格子窗，照在了雨留未鷹的病床上。她扭過頭，望向窗外的景色，止不住地哀聲嘆氣。

“你在看什麽呢？”坐在雨留未鷹身側的女人溫柔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将一塊削好的蘋果送到了她嘴邊。

她沒推脫，直接一口吞了下去，斷斷續續地說：“不，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從這個角度來看，好像是在監獄裏啊～”

“你在開什麽地獄級別的玩笑？”

經過貝爾摩德連續投喂三塊蘋果後，雨留未鷹終于忍不住叫停：“我吃不下了……嗝～我真的吃飽了……”

貝爾摩德收回了蘋果：“好吧。”

雨留未鷹身上的傷口愈合得很快，雖然還沒到能獨自走路的程度，但已經可以翻身睡覺了。

貝爾摩德主動請示過來照顧她，美名其曰是想補償，讓她感受一下早已被遺忘在角落裏的‘母愛’。

對此，雨留未鷹當然狠狠拒絕掉了，但沒成功。

不至于，真不至于，她還沒缺愛到那種程度。

也不知道小鳥武郎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同意了這個請求，條件是要讓他在現場監督。

這就好像是在給身處在監獄裏的犯人探監，她被困在了這個四四方方的地方，貝爾摩德只能偶爾來一趟，順便再帶一些好吃的。

“唉，好想出去玩啊～”

貝爾摩德笑眯眯地摁住了一只試圖伸向游戲機的手：“下次看你還敢不敢下手這麽重，真沒想到，你對自己也能狠下心。”

雨留未鷹嘿嘿一笑：“這不是想着先盡量糊弄過去嘛，而且當時還能動彈，我就以為沒那麽嚴重。”

打也打了，躺也躺了，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

她坐在病床上，淩亂的發絲遮住了白皙的脖頸，因瘦弱而顯出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眼睛緊緊地盯着桌面上的游戲機。

某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表現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樣。

貝爾摩德像是在變魔術似的，轉眼間，一條長長的項鏈出現在雨留未鷹的手心中。冰涼的鏈條滑過她的小腿，不情不願地落到了純白色的床單上。

“希望你不會介意這份遲來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但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啊？

不僅如此，其實她從未過過什麽生日，一直莫名地對‘生日’很排斥。

“這是克麗絲以前拜托我，從美國買來的生日禮物。”貝爾摩德自顧自地把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但，後來就沒機會送出去了。”

像是如釋重負般，貝爾摩德松了口氣，臉上重新挂上了溫柔的笑：“我還欠你一句生日快樂，小未櫻。”

“為什麽一直叫我這個名字啊……”

雨留未鷹細細摸索着項鏈裝飾上的紋路，一束暖流悄然劃過心尖，莫名的愉悅感久久揮之不去。

她并不讨厭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