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只有人類才會有心病……

秋山鶴一控制着眼睑，眨了一下。有些開心道:“剛剛的可以再做一次嗎？”

他剛剛聽到了好東西呢。

“學長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呢。”

盡管竹早靜彌這麽說着，但也沒有拒絕秋山的請求，反倒摘下眼鏡，扣住了秋山的右手，再次俯身。

相近的呼吸聲中，漂亮的眸子如願地塞滿了他一個人。

竹早靜彌眉眼微彎，說出的話有些朦胧，“學長喜歡什麽呢？”

“溫柔的？還是其它的？”

秋山鶴一處理完信息，答着:“只喜歡竹早。”

喜歡你發出的聲音。從來沒聽見過的，沒感受過的，美麗至極的音樂。

正如此刻你發出的心跳聲，只一瞬，就在核心刻下了痕跡，無法忘記，無法丢棄。

不同的體溫交接着，彼此的呼吸交替着。“撲通”的聲音相連，糾纏在一起，像是把另一道精準的心跳音也給攪混了。

為什麽竹早要閉上眼呢？

你也注意到了嗎？那響起的音樂。

秋山鶴一緩緩閉眼，眼前一片黑暗，聽覺和觸覺便鮮明起來。他輕握了下扣住的手，回應起另一人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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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窗邊的小鳥，倏忽啾叫了兩聲，拍打起翅膀飛向了藍天。

閉着眼睛的秋山，是收斂了光芒的人，不同于往常安寧的神色，他此刻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明明還是個病人，我在幹什麽呢？竹早靜彌問着自己，給出了答案。

因為學長看起來，就像是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反抗，反而會縱容的類型。

所以，我要保持冷靜才可以。

竹早靜彌眷戀着最後咬了下，退至安全的距離。聲音有些暗啞:“學長還是好好休息吧。”

不要再說出任何話語蠱惑他了。

“嗯。”秋山鶴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半合上，像是困了。

“你會在這裏留到時候呢？”

“日落之前，倘若那個時候你醒了。”

秋山鶴一睡着了，松開的手心還殘有餘溫，竹早靜彌垂眸握住，無聲地離開卧室。

房子被曬得很熱，但是随着時間流逝，日光會給它鋪上一層暖光。黃昏時分據傳是逢魔之時，獨自行走在路上的人會被迷惑着失去靈魂。

竹早靜彌注視着窗前的身影，從指縫間掉下的企鵝鑰匙扣晃晃悠悠，轉身便迎接了那夢幻的天際。

[全面檢測結束]

體溫降了不少的秋山鶴一翻找着過于冗長的數據。

[核心相适度73.19%]

這個數據……以前一直是60%，發生了什麽嗎？秋山鶴一盤坐着陷入了沉思。

良久，得出了合乎邏輯的結果——核心在和載體适應，能量變化的過程導致他出現了與人類相似的病況。

秋山鶴一驀地松了一口氣，他還是仿生人，沒有變成奇怪的人類真是太好了。雖說如此，他也不知道發生變化的原因，只是隐約猜測着可能是和竹早有關。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秋山鶴一起身去了另一個較大的房間。

一半是書架，一半是各種奇怪的東西。這是他往日裏消磨時間的地方，他看過的書籍，一次又一次被他從記憶裏删除。留在這裏的，都是他覺得有趣的。

光潔的腳丫踩過木地板，秋山鶴一拿起刻刀，細碎的木屑慢慢地落在桌上，逐漸堆積。

精巧的裝置逐漸成形，随後是企鵝的四肢，身體，頭部和尾巴。全部組裝在一起後，會留有縫隙，放上裝飾的話，可以隐藏起來。

秋山鶴一對此很熟練，一筐一筐的失敗品堆在角落發出低微的存在感。

直至手機輕顫，他停下手中動作，敲擊着回複了兩句，起身離去。

他不困，但是要休息。那就像以往一樣閉上眼睛，等待着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安眠吧。

次日，秋山鶴一恢複了健康。

“我已經好了呢。”他的語氣稱得上開心。

竹早靜彌放好體溫計，“看來昨晚有好好蓋被子呢。”

秋山的笑意溢出，道:“不喜歡生病。”

他很少會對事物有明顯的喜惡，通常會将它們劃分成，無趣的和有趣的，如今多了兩個區域之外的，竹早的和生病。

“不想生病的話，就懷着感恩身體的心好好照顧吧。”

秋山鶴一點頭應下，将竹早帶來的早餐吃光了之後，看着掏出來的作業本和書籍，好奇地問道:“竹早要做作業嗎？”

“快到期中了。”竹早靜彌解釋了原因。

年級第一·竹早靜彌·周末開卷。

年級第一·秋山鶴一·周末擺爛。

圓珠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和畫筆塗上木頭的聲音是低微的，秋山鶴一卻能聽見。

他們專注地盯緊了手中的事物，心神安寧。

家裏的冰箱和廚房難得地被使用起來，因為學校會有相關的料理課，秋山鶴一的廚藝其實還不錯。仿生人擅長模仿和記憶，對用量的精準計算和操作細致入微。

對此，竹早靜彌無奈地表示，“既然會做飯，就好好生活啊。”

“因為太麻煩了啊。”秋山鶴一笑着反駁。

人類的周末總是過得很短暫，好像只輕輕眨了一下眼便過去了。

周一，進入教室的秋山鶴一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隐晦探究的目光，而他視若無睹。

森山長康恍若覺得那天躺在床上的虛弱版秋山鶴一是他的錯覺。

縣大賽預選賽在這周六下午舉辦。

天氣晴朗，輕柔的微風吹動。

預賽分兩天進行，從第一天下午開始進行個人賽，一共八箭，中靶數前十入選決賽。第二天是團體賽，每間學校男女各五人一組，時限八分鐘。每人四箭，一共二十箭，取中靶數高的八組進入決賽。

會場聚集了穿着袴服，背着長弓的學生們。

因為賽場就在附近，風舞學院的弓道部成員選擇了各自前往會場集合。

遼平穿着印着風舞弓道部字體的青綠外套，舉起雙手熱情地呼喊：“湊、靜彌、秋山學長！”

周圍的人員聞言好奇地看向走來的三人。目光落在那淺笑的人臉上，一時竟有些移不開。

“遼平，下午好。”秋山鶴一說完，遼平就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和他勾肩搭背起來。

“下午好！”

自從遼平從秋山那裏學會了折紙之後，心情像是踩了高跷，直接竄高了一個度。

眼見秋山和遼平又湊到一塊讨論新出的折紙技術去了，竹早無奈地提醒：“找個位置坐下聊吧。”

今天參加個人賽的女生三人，男生兩人，他們領過號碼牌別在腰上。

森岡富男清了清嗓子，目光慈祥：“很高興各位都如期到達了，這次的比賽，大家放松心情，盡管将平時的水平發揮出來。”

“是！”朝氣的少年少女們齊聲應道。

森岡滿意地颔首，和泷川叮囑了一些事宜後，齊步離開。

“距離開幕式還有段時間，我和雅貴先離開一會，你們注意好時間做準備。”

留下的部員們，對視一眼，交談：

“小富老師和小雅哥這是去幹什麽了？”

“不知道呢。”

竹早靜彌猜測道：“應該是‘戰前準備’吧。”

衆人滿頭霧水追問，秋山鶴一笑道：“真感興趣的話，去找找看不就知道了？”

“哦呀，這裏的人真多啊。”遼平觀望四周，轉移話題。

“認真說的話，練習弓道的人比練習劍道的人更多。”

遼平看向湊，語氣有些興奮：“是嗎？聽起來很不錯啊。”

“遼平不是練過劍道嗎？”

未等遼平回答，人群中就出現了喧鬧的聲音，隐約聽見了“桐先”這樣的字詞。

衆人好奇看去，自遠處走來一群自帶氣場的學生們，穿着統一的紫色運動服，很是顯眼。

尤其是其中的一個家夥，略帶着異域感的臉龐令人矚目。

“這就是衛冕冠軍，桐先學院嗎？”

七緒擡手半擋住太陽，含笑道：“裏面有一個很可愛的女生呢，我要上去搭讪嗎？”

“你要去嗎？”遼平反問着。

忽瞥見兩人從桐先的隊伍裏似乎向他們走來，“他們好像往這邊來了欸。”

七緒有些心虛道：“難道是沖我們來的嗎？”

因為聽見了我說要搭讪的話語？

言語間，兩個基本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停在了他們面前。

“你們是風舞弓道部的呢，我們是桐先的菅原千一和萬次。你們剛剛的話，我們都聽見哦。首先，桐先的女生可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随便搭話的。其次，那邊那個傻大個一樣的家夥也是一樣。”

海鬥意識到來者不善，站起身主動迎擊：“你們兩個複制品一樣的家夥在說什麽呢？”

菅原兄弟頓時氣憤反擊，為免事情鬧大，竹早匆忙攔在中間，“好了，比賽都快要開始了。大家各退一步，少說幾句吧。”

菅原兄弟眼一掃，掉轉矛頭：“喂，我說。你是初中時候和愁一起組隊的家夥吧，那邊那個也是。聽說在決賽上頻頻早氣，導致愁直接輸掉了比賽，真是難看啊。”

兩人對視一眼，噗嗤笑道：“早氣已經治好了嗎？居然敢來參加比賽了？”

“千、萬，你們說的有些過分了。”愁從兩人身後走出，異色的眸子掃過風舞學院的衆人，平靜道：“靜彌、湊，好久不見了。”

秋山打量過眼前的三人，總覺得有一絲怪異的氛圍萦繞，他走上前去，無言地站在竹早身側。

“你是？”

“初次見面，我是秋山鶴一。”

“初次見面。”愁望向靜彌身後的湊：“湊，今天的比賽你沒有參加呢。”

鳴宮湊似乎有些愧疚，“……因為早氣還沒有完全好。”

“是嗎？”愁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只道：“我等着你。千、萬，走吧，部長在等我們。”

愁帶着雙子走掉了，風舞弓道部頓時嘀咕開來。

“那就是桐先的貴公子嗎？”

“果然氣場很強大啊。”

“湊，你真的和這個人組過隊啊，真是不敢相信呢。”

竹早觀察了一下湊的神色，謹慎道：“愁也想湊早日回到射場呢。”

湊失神地點了點頭。

“早日回到射場是好事。”秋山由衷地附和。

“……秋山學長去替大家買點水來吧。”

嗯？我說錯話了嗎？

秋山鶴一奇怪地掃過座位上的水瓶，還是開口問道：“要買哪種呢？”

*

會場的開幕式之後是遞箭儀式，然後才到女子的個人賽。

參加比賽的妹尾、花澤、白菊做好準備之後，随着森岡前往等候室。剩下的人留在風舞應援團席位上靜靜等待着。

随着開始的信號發出，花澤第一箭射出，中靶，觀衆席上傳出叫好聲。白菊看起來有些緊張，沒有好好發揮出水平，第一箭就脫了靶，弓道部員們臉上有緊張也有遺憾，但還是在內心裏給他們鼓氣。妹尾從容地正中箭靶，引來觀衆席上小小的驚呼聲。

七緒和海鬥前往等候室，風舞的席位上就剩下了幾人，泷川蓮遠遠地坐離秋山，也不知是在怕什麽。

秋山不時叫聲“好”，手中筆唰唰地記下他們的射型偏差。

只是因為某天多說了幾句，結果被稱為有特殊才能的人，突然擔任起了弓道部的分析師什麽的，說起來還有點尴尬。

“白菊，今天身體好像不舒服呢。”偏差比以往都要大了。

竹早回憶了一下，“這樣啊，還真是不巧啊。”

男子組的比賽也開始了，海鬥作為大前，氣勢有些足，七緒也很從容。

會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秋山靠得更近了。

“那個人，應該會成為冠軍吧。”秋山鶴一眺望着猜測道。

竹早靜彌同意了他的說法，“愁的實力，在所有學院的學生裏都是排前列的。”

“竹早要加油練習啊。”

秋山鶴一略帶笑意地鼓勵，話語中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竹早靜彌側頭，平靜地陳述：“弓道是講究才能的，我只是盯緊靶子的射手。”

自認為沒有才能的秋山鶴一，輕笑回應：“射中靶子已經很了不起了，竹早和我一樣沒有這項才能呢。”

兩個對弓道并不具備充足信念的人，略過了這個敏感的話題。

個人賽的最後以妹尾7中，海鬥七緒六中進入決賽落下帷幕，和風舞預測中的結果倒是相差不大。

森岡鼓勵了一番，眉開眼笑地宣布了解散。

“明天也加油吧。”

他們互相鼓勵完，與家人或夥伴結伴離開會場。

秋山一行也踏上了返回的電車。

竹早和鳴宮輕聲交談着，愁的出現像是在提醒那段不歡而散的過去。

秋山雖不清楚他們在決賽後發生了什麽，但也明白解鈴人還需系鈴人。鳴宮的早氣是個人的事情，他人的幫助或許能幫上一點，但是最終還是需要他自己克服。

而竹早……

秋山鶴一垂下了眼眸，他不知道到底是否要參合。人類的心思很複雜，竹早也是如此，他莽撞闖進去的話，或許會将事情弄得更糟。只是，他可以求助他人。從泷川雅貴那邊下手的話，鳴宮湊也不會察覺到異常的。

和兩人分別之後，秋山鶴一輕車熟路地做好晚飯。

早前發出的信息得到了回複。

[泷川]：來神社詳談吧。

夜晚的神社弓道場，壞掉的燈泡被換上了新的LED燈，變得明亮。

秋山鶴一背着長弓獨自走入弓道場的玄關。

泷川雅貴手上拿着引有雪山圖案的咖啡罐，看到等待的人到來便揚起了笑意。

“坐吧。”

“自稱初學者的天才？”

“真是個讨厭的人呢。你明明沒有監控視頻吧。”

秋山鶴一對泷川雅貴舊事重提的事情毫不意外，盡管泷川成為了弓道部的教練，他們其實并沒有私下交流的時間。雖然他也在有意躲着這人就是了。

泷川雅貴搖晃了一下手中的易拉罐，被戳穿了也毫不心虛：“弓道場的監控器晚上并不會開啓，以免會錄下一些奇怪的東西。”

秋山鶴一不想在這件事情多談，直奔主題。

“開始吧。”

只有他們二人的競射比試，也稱射诘。

秋山鶴一勝利的話，就能獲得幫助。相反，輸掉了的話，就得變成奴隸。

“年輕人真是了不得呢。”

像是篤定了只會勝利的模樣。

泷川雅貴撐手起身，注視放在一旁竹弓的目光溫柔且堅定。

弓道場響起“喀”的弦音，和入靶的“咚”音，一聲接着一聲。

射诘，每人一箭射出，一輪之內，脫靶者淘汰，中靶者勝出。若是兩人同時脫靶，則進入下一輪。

大三那年就可以百射百中的泷川雅貴，對上精準計算的仿生人秋山鶴一，其實并沒有勝算。

勝者，只會是秋山鶴一。

不管是一百箭，兩百箭，三百箭……只需要泷川雅貴脫靶一次，他就可以獲得優勝。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沉悶的箭矢入土聲響起。秋山鶴一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平靜地搭弓引箭，将羽箭送入靶子。

“鳴宮和竹早的事情就麻煩小雅哥了。”

秋山鶴一踩着夜色下山，全然不知身後的人正跟人吐槽着他遇上了一個怪物一般的人。

明天是團體賽，但願鳴宮的早氣不會發作。

萬一影響到竹早就不好了。

他的心思向來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