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次日早上，雲層濃郁，遮蔽了過于灼熱的日光。

團體賽在這樣的天氣中如期進行。

風舞弓道部成員們集聚在會場，森岡富男一如既往地正鼓勵着衆人，泷川雅貴站在一旁淡笑着，像是完全不擔心成績的模樣。不知為何，弓道部的衆人突然覺得泷川雅貴今天的氣壓有些低，讓人無法接近。

“總之，今天的團體賽，只需要盡力而為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不必多加考慮。”森岡說完，泷川笑說：“就是如此，盡力就行了。”

“……是。”男生們齊聲答。

未等到泷川後言，森岡不得已看過去，提醒道：“關于賽場還有一個消息，就由小雅來告訴大家吧。”

泷川沉思着，似是回想起了什麽，斂下笑意：“昨天，主辦方通知了我們，因為有退賽的團隊，賽場稍作更改。第一輪比賽，我們在第二射場，桐先學院在第一射場。”

此言一出，部員皆驚。預選團體賽是根據二輪成績排出進入決賽的隊伍，與實力強大的桐先學院同臺競技，有好處也有壞處。他們也許會被氣勢壓住打亂陣腳，也許會被激起鬥志超常發揮，雖然也有可能心态不受影響正常發揮……

同為落位，湊應該會和愁對上吧？

竹早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身側的鳴宮，同樣反應的還有秋山。

被兩人視線籠罩的鳴宮沒有察覺，微微握緊了拳，片刻後又松開，像是作了一番內心争鬥。他的眼神變得堅定。

總覺得，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呢。秋山鶴一擡眸，望向遠方霧藍的天。

曾經大言不慚說着要打倒桐先的遼平和七緒此時沉默下來，海鬥反倒鼓起了幹勁，“桐先嗎？我不會輸的，大家都拿出氣勢上吧！”

遼平和七緒對視一眼，變成氣氛組：“哦哦！大家一起加油吧！”

他們的反應落于他人眼中，女生們揚起笑意鼓勵，“男生們，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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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岡也笑着點頭，泷川眼神漸深。

做好動員準備，他們前去第三等候室，見到了桐先學院的人。

昨天的雙子壞笑着，正打算說些什麽，被一個氣質溫和的少年預先阻攔。

桐先的部長本村宏樹淡笑回應風舞學院看過來的視線。

兩方隊伍沒有交流，空氣似乎都有些凝滞。

工作人員指引着他們進行賽前準備，一一确認過弓和箭的狀态，再進行備弦。

從簾幕外邊傳進的聲音，較之等候室有些過于喧鬧了。

秋山鶴一垂眸最後調整了一下護手套。

桐先學院的次序是——本村宏樹、菅原千一、菅原萬次、佐濑大悟、藤原愁。

雙方依次坐在等候的椅子上。

小野木海鬥神情冷峻，充滿了生人勿進的氣息。

秋山鶴一沒有關注他身側的人是誰，菅原千一挑釁的視線無人回應。

竹早靜彌摒棄掉過于紛雜的思緒，目光望向前方挺拔的身影：明明平時憊懶得很，第一次參加比賽，卻比他還要穩重呢。

如月七緒的神情平靜，他的前方和後背，都是值得交付信任的隊友。

鳴宮湊控制着目光，他旁邊的人身上有着太過強烈的存在感了。愁掃過一眼，緩緩拉下眼睑。

廣播開始播報入場，十個人按次序起身，恪守着禮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相應的射位上。

風舞學院應援處，女生們看着肅穆如松的衆人，隐隐升起了緊張之感。

花澤牽住了白菊的手，“乃愛，我有點緊張。”

白菊回握，“沒關系的，不是我們在比賽。就算是緊張也不會影響結果的。”

花澤看向妹尾，“相信他們吧。”妹尾輕道。

泷川蓮舉着相機拍攝，随口道：“放心吧，有‘惡魔’在呢。”昨晚雅貴和他大吐苦水，他便給人起了個外號。作為襲擊了他的“怪物”，就算叫“惡魔”也毫不突兀。

秋山鶴一，有着過于驚人的控制力和天賦，他和雅貴下了如此的定論。

“蓮先生？惡魔？”花澤聽了奇怪地問道。

蓮沒有作出相應的解釋，只是說：“預選賽而已，簡簡單單就過了。”

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自信。花澤和白菊對視過後，看起了比賽。

大前是一支隊伍的王牌，狀态好壞很容易影響到團隊。

桐先的本村在昨日的個人賽中，與愁對戰到了最後，獲得了第二名。去年個人賽，他是第一名，實力不容小觑。他悠閑地拉弓，随後像是與好友輕松道別，箭矢離，中靶。

海鬥精神集中，姿勢呈現出射法八節中的“五重十文字”型。他是具有攻擊性的，射出的箭銳利，重重地落入箭靶。

大前均中靶，觀衆叫着“好”，也察覺到了這場比賽似乎有些看頭。桐先的弓道部很是出名，風舞是近些年第一次參加弓道賽，昨天的個人賽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而且……他們的目光落在二番上，對于這位沒有在個人賽出場的，容貌身姿都有些過人的弓手，他們期待着他的表現。

團體賽是有着時間限制的，具體行射的時間，由個人決定。秋山鶴一在海鬥拉弓的時候就已經起身，無須考慮前面的人射得如何，他只需要在前面的箭矢落下之後，把箭送入箭靶。

就像這樣——大拇指松開的箭矢劃出幹淨利落的弧線，像是飛機劃過天空，餘下漂亮的長虹。撞入那黑白的靶紙，響起一聲“的音”。

沒什麽有趣的，只是需要勝利。

秋山鶴一垂下雙手。

觀衆靜默過後響起尖叫般的喝彩，只有一些年老有着豐富資歷的人，像是透過那支箭矢，望到了如深淵般空洞又如水般平靜的內心。

那個人，對弓箭簡直毫無敬畏之心！他們蹙眉。

作為雙子的千一和萬次默契十足，射型非常相似，兩聲的音一前一後在短短的時間內響起。接連中靶，若是心态不穩的人，遇到這種快速的射法，恐怕會有些迷茫從而自亂陣腳，這也算是一種壓迫敵人的戰術吧。

但他們面對的是竹早靜彌，以理性為主的射手，他的節奏一如既往，引分、會、離，弦顫鳴着發出動人之音，秋山鶴一眉目稍彎。

已經六中了，看客隐有興奮，坐在席上的年邁婦人——西園寺知良，蹙起的眉漸散，年輕人的想法，她不再打算過多深糾了。她望向位于落位、得到弓之神明眷顧的兩名弟子，目光慈祥。

佐濑是一個有些奇怪的人，若是在訓練中，他的中靶率只能說平平無奇，但是一旦到了賽場上，往往不會脫靶。桐先的教練選了他作為四番，也是經過了一番考量。實戰型的運氣也算是個人才能的一種吧。所以，穩穩中靶了。

擁有明亮相貌的七緒，射出的弓箭也是光輝的，平時總是揚着輕佻的笑意，如今沉下臉專注射箭的反差模樣，在中靶後，引起了七緒後援團響亮的應援叫好聲。

八射八中！落位的競争變得更加緊張。

“貴公子”之稱的藤原愁，無愧于他的樣貌，射型也是十分的優雅貴氣。沒有人會想象他脫靶，他強大的實力有目共睹，像是森中落下弓神的祝福，充滿力量的箭矢裹挾着流風射出，“喀”聲響起時，後面是一道“咚”音。

如果将愁比作精靈，那麽鳴宮湊就是森間潺潺河流邊的麋鹿，清透的眼睛映入遠方的靶子，因為知道了正确的道路，所以不會在半途迷路。他向往着爬上弓道最高的山峰，但是當他對勝負過于執着之時，弓道也抛棄了他。他的心中閃過迷茫，眼神卻堅定。

弓道于他而言，究竟是什麽呢？他這般想着，手中的箭矢倏忽射出，像是在指引方向，帶着衆人的期盼堪堪落入了靶子邊緣。

西園寺知良微笑着點了點頭。

竹早靜彌和秋山鶴一都松了口氣，竹早擔心着愁會影響到湊，一如秋山擔心着湊會影響竹早。

鳴宮沒有脫靶，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好信號。

十射十中！觀衆席一片嘩然。只是預選賽的第二場比賽，面對身為冠軍席位有力競争者的桐先學院，毫無名聲的風舞學院竟有與之媲美的姿态！難以置信！

他們對這場并不算對立的預選賽結果，産生了濃厚的期待。

第一輪比試結束，第二輪比試拉開帷幕。

桐先的節奏比風舞的要快，他們的雙子，極為快速的“會”，仿佛加速了比賽的時間。

在鳴宮中靶音響起時，本村的箭已然射出，毫無例外地中靶。随之菅原兄弟搭弓發出兩聲的音。

風舞的海鬥挽弓，仿佛要壓下喝彩音一般，似是滿月的弦射出，發出比以往都要大的聲響。泷川雅貴聽了，心底有些遺憾。過于執着競争的話，于弓道而言，并不算是一件好事。他看向過于“自信”，以至于毫無波瀾的秋山鶴一，露出一絲苦笑。

風舞學院，大抵也有“雙子”，毫無敬畏之心的兩人啊，抱着射中的心思，維持着相似的射型，理性地達成了這一目标。

“真是太亂來了。”西園寺知良不禁出聲，她認識其中的一個人。那個在鳴宮湊出現之後，前來請求她教導的小孩。那個當初目的不純，眼裏映入他人的竹早靜彌，此刻仿佛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般，在縫隙裏生存着，還拉上了一個夥伴。

怎麽會這樣啊？西園寺知良又變得苦惱起來，像是看到了誤入歧途的失足少年。

臺上的選手發着屬于自己的光芒，臺下的觀衆心思浮動。

七緒眯起了眼睛，像是對着箭靶比心般，正中。

湊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坦途，他的隊友撐着他脫離了勝負的束縛，箭矢自他手中如鷹穿梭，咬上了靶子，發出饑渴而嘹亮的歡鳴。

誰人與之呼應？

他像是抛出了誘人的鈎子，等待着獵物咬上從海面跳出。

不甘落後，不敢棄甲，想要勝利，奪取燈光。

脫靶的人随之出現了，先是千一，後是萬次，海鬥緊跟，七緒一同。他們感覺到了奇怪的壓力一般，射出的箭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射場，仿佛出現了無形的氣，推搡着他們離開。

怎麽可以這樣呢？他們不解着，試圖強行加入舞臺。

強扭的瓜是不甜的，他們嘗了滿嘴的苦。

秋山鶴一，聽着越來越嘹亮的嚎叫，心生煩躁。

讨厭的、聲音。

他的眸很冷，反照出插入三道羽箭的靶子，只微微用力，弦線發出脆鳴，閃着短暫的光輝，劃破了臉頰。

啊，糟糕。

他頓時有些無措，不是因為弦線斷裂、劃傷的些微疼痛、丢失的分數，只是怕影響了身後他珍而重之的人。

只是在他弦線斷裂的下一刻，一聲弦響突兀鳴起，擦過微風，砸入靶子的邊緣，一聲悶響。

就算是被影響了導致過早放箭，竹早也可以中靶啊，真是了不得呢。

秋山鶴一微松氣，如此感概着。垂下注視落入四支箭的箭靶的眼眸，放下了拉弓的手。

突如其來的驚變，尚未讓衆人反應過來，因此當的音響起，第一次沒有“好”的喝彩聲。

那個人怎麽會突然脫靶，不，是更為直接的“斷弦”？

泷川雅貴倏忽想起，初次見面時，秋山鶴一最後也是拿着斷裂的弦線，過來找他進行賠償。難道是什麽，最後一箭必斷弦的詛咒嗎？

泷川蓮驚奇地接連按下快門，對剛才發生的事故似乎滿意極了。

花澤抓住白菊的手臂，現出凹痕。

藤原愁的弦音像是在衆人面前敲響古鐘，拉回了丢失的神智。會場響起微弱的叫“好”聲。

因為是最後一輪比試了，主辦方并沒有叫停比試，餘下的選手繼續發揮着。

七緒神情有些恍惚，射出的箭矢落入前面的土。

最後一箭，鳴宮發出的弦音稍微變弱，但也中了靶子。

四輪射箭結束，桐先學院以4-2-2-4-4，16箭；風舞學院以2-3-4-2-4，15箭，落下了預選賽第一場的帷幕。

有人歡喜，有人愁。秋山鶴一自成一體，他有些難過，因為被罵了。

“為什麽要用這麽大力拉弓啊？”竹早靜彌怒氣沖沖，往他臉上貼了張創可貼。

“只是稍微用了一點力氣而已……”秋山鶴一解釋的聲音漸弱。

“你是天生怪力嗎？不如去參加舉重，說不定還能獲獎呢。”

“竹早好過分啊，明明對鳴宮那麽溫柔。”

竹早頓住，瞥過鳴宮湊，低頭問着：“那你要和鳴宮一樣的待遇嗎？”

秋山鶴一擡眸，竹早方才叫了鳴宮的姓呢。他自己稱呼別人全憑心意，什麽親疏遠近，根本就不在乎。竹早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生氣，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秋山鶴一搖頭，冷靜道：“不用了。”他想了一下，補充：“我是不會參加舉重的。”

竹早靜彌氣得發笑，“你是分不清玩笑話嗎？”

“我知道啊。”秋山鶴一又不傻，他怎麽分不清，“只是想回答而已。”

他有在認真地對待着每一句話，所以就算是玩笑話也會給出自己的回應。

對上真切目光的竹早靜彌：“……”

偷聽的花澤握住了拳頭，內心鼓舞，心情雀躍。秋山學長根本不需要她幫忙！！！她為以前錯誤的認知忏悔三秒。

森岡富男幽幽道：“上午的比賽，大家都表現得不錯，不過下午還有比賽，好好休息。”

衆人應了一聲，森岡富男便宣布解散，和泷川遠去了。

風舞學院一戰出名，有躊躇的女生大着膽子上前，向着坐在中央的秋山鶴一要起了聯系方式。七緒看好戲一樣，和遼平勾肩搭背着。

竹早靜彌重新戴上了眼鏡，回想起談過的事情。秋山鶴一的情商忽高忽低，他對秋山是否真的會在女生靠近的時候，大放厥詞地說“喜歡的人是竹早什麽的”這件事情，心底升起一絲不确定。并決定在萬一出現緊急情況的時候，作出相應的措施。

他暫時沒打算公開，起碼就目前這種情況來說，并不合适。

那是一位精致漂亮的女生，秋山鶴一沉默地加了她的聯系方式。

？？？

花澤滿頭霧水，迎上竹早冷冽的目光，身為旁觀者她冒出了冷汗。

學長，你在幹什麽？她絕望地抓住了內心的牆壁。

女生如願得到了聯系方式，羞赧地轉身離開。

“真好啊，我也想被漂亮的女生要聯系方式。”七緒輕笑着調侃，遼平一臉羨慕。

秋山鶴一沒敢擡頭，快速敲下幾個字，确保竹早能看見之後，熄滅了手機屏幕。

竹早靜彌心态恢複了平和，天天跟奇怪的人混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好像也變得奇怪了。

距離下午的比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身為部長的竹早靜彌看了下時間，叮囑道：“都先回家休息吧。”

花澤頓時抓心撓肺：學長，你發了什麽？讓我看看啊！不過她不敢問，她從心。

秋山鶴一背起長弓，木質的小企鵝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晃晃悠悠，不時撞上弓包。

其實是一個失敗品，竹早挂上去的。

秋山鶴一沒有摘下。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