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夜,銀月落空,飛蛾撲棱的路燈照亮歸途。
秋山鶴一蹲着打亂了小熊的長毛,神色溫柔:“小熊,你會安全帶着靜彌回家的吧?”
“汪!”小熊昂首應承。
竹早靜彌有些無奈,他的家距離這裏并不遠,走路的話,大概就十五分鐘。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好啦,我回去了。明天見。”
秋山鶴一起身,笑道:“明天見,靜彌。”
小熊走在前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威風凜凜。帶領身後的人漸漸遠去。
一陣風拂過拐角的潔白櫻花,撲落滿地花瓣。
那麽,接下來要幹什麽呢?秋山垂眸一邊想着,一邊返身。
客廳的桌上,水杯留有餘溫,散落的書籍和紙張中,有秋山的、有竹早的。竹早帶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還留在這裏。
秋山鶴一瞟過手上的機械手表,八點五十二分。他望了眼未徹底填滿的國語文章,頓覺麻煩。
竹早在的話,就連填補作業的枯燥過程也可以忍受。明明就算沒有完成,也沒有人會責罵他,但秋山還是拿起了筆,字跡異常工整地将記憶中搜刮到的句子組合在一起。
他的國語分數其實很低,只是因為有其它科目拉扯,所以還是穩坐年級第一,是位被學校資助的偏科學生。竹早不一樣,國語很是優秀,其它科目也不差。
竹早從桐先轉來風舞,其實有一些可惜。秋山鶴一突兀停下了筆,面無表情地揮散了錯誤的思緒。完全……哪裏都不可惜!
他難道還得感謝鳴宮把竹早帶來嗎?秋山鶴一不禁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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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光透過窗簾,與之相伴的還有半道人影。
小熊朝着竹早喊了一聲,竹早收回有些複雜的目光。鳴宮的家在他家正前方,他們從小相識,對彼此知根知底。
只是,從什麽時候起友誼不再純粹,而是摻雜了愧疚和自責,而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這種情緒。竹早的眸微暗,靜默地擡步向前。
鳴宮湊于我而言,又是什麽呢?竹早靜彌冷靜地開始自我刨析。
小的時候,竹早靜彌是個有些內向的孩子,因為長相精致,幼兒園的男生并不會帶他玩。突然搬來的鄰居小孩——鳴宮湊,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如無意外,他們會一直友好地相處下去。只是命運從不會告知他們,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
小學的竹早,只是從補習班出來時,興奮地叫住被母親推着自行車,坐在後座的鳴宮那麽一下。
只是停了十秒不到……失控的車輛從他眼前劃過,尚未回過神的時候,身後的慌亂聲就将他喚醒。回頭看去,剛才和他揮手約定的人,和他的母親,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那時候的我害怕嗎?竹早靜彌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卻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竹早的家雖開的是整形外科醫院,他的父親也見到了很多不同的病人。在發覺他心理狀況不對之後,并沒有多加遲疑,将他送去了精神科治療。
小熊也是在那之後被擔心的母親抱過來,交給了他飼養。
竹早靜彌總是會忍不住設想:如果我當時,沒有叫住鳴宮湊,那麽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他們可以更快地走過那條公路,鳴宮的母親就不會死。她也不會見不到鳴宮拉弓的模樣,所以是我……造成了現在的一切。
他對着鳴宮母親的靈位發誓言,她所看不見的,她所無法辦到的,他都會一一替她去看,去做。這是他的罪,他向着永遠不會回答的人祈求原諒。
照顧鳴宮、保護鳴宮、為他創造拉弓的環境、讓鳴宮得到想要的,這些執念成了捆綁竹早的枷鎖,他卻不這麽認為,他對着家人說:“這只是我的職責。”
鳴宮突如其來的早氣,竹早本就歉疚自己沒有及時地發現狀況。在得知鳴宮轉去風舞時,他并沒有思考很久,只是平靜地在飯桌上,對着家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的父母擡頭對視了一眼,并沒有反駁。溫和的母親若無其事地說着:“老公,風舞很近呢。”
“那就去吧,我會聯系學校的。”嚴厲的父親很幹脆地攬過了轉學的事宜。
只是這樣,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他們其實說的并沒有錯,我就是為了湊,才去的風舞。竹早靜彌推開了家門,說了一聲:“我回來了。”
解開牽引項圈的小熊興奮地沖向客廳,湊近正看醫學雜志的竹早真弘。
他翻過一頁,察覺竹早靜彌在面前坐下後,手突然抖了一下。他家的孩子,自從初中之後,越來越有主意了,明明以前只會跟在哥哥身後跑。這是又要和他談什麽呢?
竹早真弘有些感概逝去的時光,目光平和地望向他家的次子。
竹早靜彌合上了雙掌,問:“父親,在你看來,我去風舞是錯誤的嗎?”
竹早真弘嘴角微動,現在追究這個問題是不是晚了一點?他放下了雜志,只一眼便掠過了竹早靜彌面前的試卷,嚴肅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就算是去了風舞,學習也要跟上去。”
“不,學習這邊沒有問題。”
竹早真弘倏忽蹙眉,“……你在學校遇到什麽事情了嗎?”這一臉受到挫折,懷疑自己的樣子,難道又是因為鳴宮那小子?
竹早靜彌垂下了眸,沒有否認,輕聲道:“父親你只要告訴我真實想法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判斷。”
竹早真弘低嘆,“桐先是所好學校,留在那裏你會學到更多東西。”
所以,父親認為他去風舞是錯的。他因為鳴宮影響自己,是錯的。而且答應了秋山鶴一,不會被鳴宮影響,可是他能輕易舍棄這麽多年的執念嗎?
“是嗎?我并不那麽覺得。”竹早靜彌語氣有些輕松,像是丢掉了積攢已久的大量重負,也像是在黑暗的、遍布車輪的空間裏,看見穿透而進的一束滿是浮塵的光,便伸出手抓緊。
還需要一些時間,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解決它的。竹早靜彌閉緊了眼,深呼吸三下。
竹早真弘擔憂地正想靠近,面前的人就猛地站起了身,他伸出的手瞬間僵硬。他家的孩子喲,到底怎麽了。
“我先上去了。”
竹早靜彌說完,離開客廳,走向二樓的房間。
竹早真弘:“……”
他看向被次子起名為小熊的山犬,神色恍惚,“那孩子怎麽了?”
“汪。”小熊開心地叫喚。
竹早真弘搖了搖頭,重新拿起了雜志。次子的私事,他也不好管,等真子回來,告訴她一聲好了。
二樓房間。
微風吹動青藍簾布,窗臺邊上排滿了形态各異的木質小企鵝,靠近窗的長桌上,左邊放着電腦,右邊疊放着齊整的書籍。
竹早靜彌攤平了手中的紙張,從一堆試卷中,抽出唯一的草稿紙。走到靠牆的書櫃,拔出一本書籍,折疊成兩半夾了進去。
掃了一下書櫃排列在邊緣的折紙小動物,輕笑了一瞬,“我還不至于去騙小孩子。”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對,但是,這并不是他能自如掌控的。他一直以來都在逃避,不去窺探過往,就不作深想,自我懲罰一般,贖着自己的罪孽。
自從那場事故之後,鳴宮腰間留下長長的疤痕,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竹早那段過往。鳴宮那個時候該有多痛呢?他的母親又有多痛呢?竹早不知道,他只是自虐般,将他們受到的傷,移植到自己的心間。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秋山認為的竹早靜彌是冷靜又溫柔的,不過是他所表露的假象。
竹早靜彌轉了下指尖的筆,頭腦是他的武器,但是有時候也會反刺傷他自己。
中學時,身為桐先的學生會長,竹早在衆人的眼中不僅學習好,處理人際關系也是一流的。人和人的相處,本就是一場未知的博弈。他只是握住自己的牌,掌握了部分信息,再試圖看透他人手中的牌,輔佐鳴宮贏下牌局。
在風舞,竹早靜彌很清楚地看見了秋山鶴一手中的爛牌。明明有着非常優越的條件,不管是外形還是頭腦,卻總是将他人拒之門外。身為焦點,全然不在乎各異的目光。第一次見面就精準地向他挑釁的、冒着傻氣的人。
秋山鶴一只有對他是特殊的,這個發現,讓竹早靜彌并不感到欣喜。他感到了壓力,他人寄予在身上而無法回應的壓力。正如他的父親是如此期待着他繼承家裏的醫院。
後來,或許是心軟,或許是貪戀,或許是向往。他開始抽出秋山在他面前近乎透明的牌,和自己的牌交換。
秋山是一個耀眼又自由的人,和我不一樣。竹早靜彌想着,開始落筆。
[蒲公英因風而散,風筝随風而去。]
秋山若要走,竹早不會攔,他是牽着風筝線端的人,他們處在同一個方向。不過他不能讓秋山飛太快,因為會跟不上。
實在不行,把線扯近一點算了,反正秋山也會笑着接受。竹早靜彌近乎冷酷地劃下重重的一筆。
[他牽着理智的線]
*
次日的陽光,很是明媚。
秋山鶴一的心情不錯,只是在看見竹早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他沉默了一瞬,“靜彌,你熬夜了嗎?”叮囑他早點睡覺,結果自己熬夜學習嗎?太卷了吧?
竹早靜彌有氣無力地瞥過罪魁禍首一眼,擺了擺手。他昨晚想的事情太多,到後來就有些睡不着了。
“靜彌已經很厲害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看,我國語那麽差勁,都沒有煩惱。”
啊對對對,其它滿分是吧。
“你腦子怎麽長得啊?我也沒見你很認真學習啊?”竹早有些憤憤不平,天才之間也是有差距的。
“我沒腦子來着。”秋山鶴一笑嘻嘻地說着。他只有核心。
竹早靜彌呆愣住,随後笑出聲,攬過秋山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對,你251。”
“靜彌都不尊重一下老人家的嗎?”秋山繃緊臉說完就破了功。在竹早身邊,他好像總是忍不住在笑。
他們向着學校走去,鋪滿陽光的路上皆是随性慵懶。
“早!學長,靜彌。”一股大力從背後摟住他們,遼平神采奕奕地向着兩人打招呼。
秋山擡起手腕看表,“遼平,今天教室是你值日吧。不快點的話,恐怕要遲到了哦。”
“啊啊,差點忘了!”遼平驚呼地松開手,快速地向前奔跑,“謝謝提醒。”
“……為什麽你會知道遼平值日的日期?”竹早推了推歪掉的眼鏡。
“遼平上個月不是在弓道部說過嗎?”秋山鶴一答道。
只可能順嘴提了一句吧?竹早靜彌猜想着,至少他并沒有印象。為什麽會有人記這個啊?不,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記憶好……
他郁悶地嘆了一口氣。秋山說他是大寶藏,其實反過來才對。竹早靜彌永遠猜不出來,下一秒秋山鶴一會給他帶來何種“驚喜”。
“今天下午的弓道練習,記得去。”
“好哦。”
“中午我就不過去找你了。”
“靜彌要在教室學習嗎?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不用過來。”竹早靜彌制止道,秋山會妨礙到他的。
秋山鶴一登時失落。
“在期中考結束之後,再說吧。”
“好噢。”
“你可以說不嗎?”
秋山鶴一想了想,他要是說“不”,在國語中聯系上文的話是什麽句式邏輯?他不太能理解,直接向身旁的人詢問。
竹早靜彌痛苦地捂住了臉,但還是告訴了秋山答案。
“靜彌,我不是不會拒絕,能做到的事情,我沒有拒絕的必要。做不到的話,我也沒辦法了。”秋山鶴一目光清亮,回答之前的問題。
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嗎?竹早靜彌一時想不出來。
“你不覺得太過縱容我了嗎?”
“只是靜彌一個人,所以沒關系。”秋山鶴一算盤打得啪啪響,只有竹早一個人的話,不管是什麽,他都足夠應付。一旦加入了其它人,他就得考慮更多的事情了。
竹早靜彌幽幽地作最後的提醒:“後果自負哦。”随後,走在了前頭。
秋山鶴一幾步跟上。
二年一班。
森山長康在秋山走進教室的瞬間便捕捉到了。他轉過椅子,打量秋山剛放下的便當盒。說實話,他早便想問了。
“誰做的?”
“我。”
“不是那個一年生?”森山長康有些疑惑。
“他沒空。”
猜測完全錯誤,森山長康扼住呼吸:“……那他的便當也是你做的嗎?”秋山鶴一完全堕落了。
秋山鶴一沉吟,“好像也可以。”竹早家裏有給他準備,只要問一下應該會同意的。
森山說不出話了。一旦牽涉到那個一年生,秋山鶴一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了。愛情,真的能給一個人帶來這麽大變化嗎?森山長康求知的內心蠢蠢欲動。
鈴聲響起,森山沒有繼續問下去。
這間教室,除了森山長康,并沒有多少人會主動地和秋山鶴一說話。他們只是用餘光,注意這個仿佛有壁的人。
接近秋山鶴一,是需要莫大勇氣的。更別說,留在他身邊而沒有被趕走。中學就在風舞的秋山,留下的傳說,都可以編造成一冊書籍。
他們向他靠近,也許他一開始會和顏悅色,但在下一秒,不管是讓他們滾開還是擅自離去,都是無法預測的。也不是沒有不知死活、看不順眼秋山的人,但是從醫院出來,他們就會變得安靜。
所有人默契地想,秋山鶴一是大家的秋山鶴一,只可以遠觀,不适合接近。森山是他們之中唯一的英雄,但是秋山鶴一身邊不知何時起又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一年生……是什麽人?
路過一年五班的人,明顯變多了。
八木正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們班的班長,窗外學長學姐們的熾熱視線竹早靜彌好像完全不能察覺,只靜靜地書寫着。
“靜彌,他們都是來找你的吧?”他還是問出了口。
“給你帶來困擾了嗎?真是不好意思。”竹早靜彌的回答非常有禮貌,八木正生心中的郁氣散了大半。
“就這樣放任不管也沒關系嗎?”
“嗯。”
秋山的人氣意料之中得高,目前為止,他們只是好奇地觀望。可能是受到了秋山的影響,并沒有人會擅自向他接觸。
淡定自若的竹早靜彌讓八木正生慚愧地低下了頭。
“靜彌,你做了什麽事情嗎?”鳴宮湊擔憂地詢問。
竹早靜彌按了下自動鉛筆,“影響到湊了嗎?那我會解決的。”說完,愣住了一瞬。保護鳴宮,好像變成了刻入他骨子的公式,一時半會,并不容易搽去。
鳴宮湊搖頭,“靜彌才是被影響的那個人吧。”貼在窗上的眼睛,說實話他确實有些害怕,靜彌……心理也太強大了。
竹早靜彌站起身,走廊上的人猛地退後了一步。他向外面走去,人群就像受驚的兔子,登時散了大半。
秋山鶴一的威名,在二年生中都傳遍了吧。
但還是有倔強留在原地的人,“你和秋山鶴一什麽關系?”強裝鎮定地向竹早靜彌質問。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跟在他們身後,冷冷地窺視着。竹早靜彌斂了溫和,“要秋山親自和你說嗎?”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面前的人抿緊了唇,沒有逃跑。在聽到電話那頭含笑的語氣,所有的勇氣和堅持的理由都消失了。
兩行清淚驀地流下,她抽噎着,不發一語。
“靜彌身邊有誰在哭嗎?”耳朵靈敏的秋山鶴一奇怪地問着。
“……不,沒事了。”竹早靜彌挂掉電話,從衣兜裏拿出紙巾遞出。
“不要再跟着我們了。”他轉身離去。
秋山鶴一不再是大家的秋山鶴一,他被獨占了。
女孩抹掉淚花,确認這個事實後,扔掉紙巾的那一瞬,像是和過往作出告別。
因為有那個人,秋山鶴一變得愛笑了。所以我會祝福他們的。前秋山應援團團長渡邊雅子,從略微陰暗的走廊踏入溫暖大道。
秋山鶴一獨自前行太久,渡邊雅子一直都看在眼裏。她和森山長康只能跟在他身後,竹早靜彌卻跨過了他們,到達了他們仰望的位置。沒有嫉妒,沒有羨慕,只是覺得可以安心了。
那個人應該會将他照顧得很好。
在他們眼中的秋山鶴一,值得被任何人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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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