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小雅哥。”秋山鶴一叫住了準備逃離的泷川雅貴。

泷川揚起笑意，淡定問着:“怎麽了嗎？”

“有點事，需要談一談。”秋山瞥過鳴宮，率先往僻靜之處走去。

泷川心下嘆氣，動身跟随。部員們眼裏的好奇不禁顯露:學長和小雅哥，神神秘秘的，是要談些什麽呢？

“小雅哥，能告訴我至今沒有履行約定的原因嗎？”秋山鶴一直奔主題，目光銳利。

該來的還是來了。泷川無奈解釋:“湊最近的早氣克服初見成效，我并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突然提起的話，會變得更糟糕的吧。”

年輕人的情感糾結，他也沒摻和過啊……合宿時，湊倒是和他談了一下此事，只是沒有深談。

秋山聲音低了下去，“完全錯過機會了啊。”他擡眼看了會泷川，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了下去，“約定取消，小雅哥不要和鳴宮提這件事了，我會看着辦的。”

泷川:“……”就突然間很愧疚。

他問了一下，“是發生了什麽事嗎？”鶴一突然轉變的态度，不是因為湊，那就是因為靜彌了吧……說起來，這兩人好像有點親密呢。

“既然已經這樣了，追求原因也沒有了意義。原本的約定更改好了，小雅哥這次能做到的吧？”秋山淡笑着，避之不談。

完全被當成失約的大人了啊……泷川無奈颔首，“我不會主動提及此事的。”

“這樣就可以。拜托小雅哥了，我先走了。”秋山鶴一從泷川身邊走過，眼神微暗。

缺少泷川的提醒，要鳴宮自己發現真不知要等到何時何月，但是和靜彌約定了……結果進入了死胡同。

對上好奇的部員們，秋山鶴一微笑解釋:“只是一些私事，并不是什麽弓道小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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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事，是不能随便打聽的。部員們了然地點頭，各自回家。

秋山前往更衣室換下衣服，他不動聲色地掃過橫旦在鳴宮左腹，長達11.3厘米，過于醒目的疤痕。

靜彌每次看見時，會想些什麽呢？秋山突兀升起了一絲悲傷。

安靜的更衣室裏，響起輕微的聲音。

“湊。”

鳴宮湊微頓，側頭看去，秋山的眼神晦澀難辨。

“你有想過祛掉這道傷疤嗎？”

微風從縫隙中吹來，鳴宮湊倏忽感到了涼意。秋山學長為什麽會突然有此一問？

他扯下衣衫，遮住了那道傷疤，猶疑地回答:“也不是沒有試過，效果很是低微。”

是嗎？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做不到啊。秋山鶴一輕笑道:“湊會因此感到困擾嗎？”

鳴宮神色更加不解，搖了搖頭。

秋山轉回了頭，合上櫃門。

“稍微問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說的話。”他平靜地念着，拎上書包走了出去。

鳴宮湊不禁蹙眉。學長很少會和他搭話，今天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因為靜彌不在嗎？

他看向緊閉的、寫着竹早的櫃子，陷入了思考。

秋山鶴一獨自從弓道部走出，眸子冷冷的。他果然還是讨厭鳴宮，一無所知，理所當然地被靜彌照顧着。明明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發現靜彌的狀況并不理想。明明都已經從桐先追逐着過來了……

他閉了閉眼，将內心騰起的情緒壓住。他不能做任何不利于鳴宮的事情，靜彌将鳴宮保護地太好，因此秋山太過嫉妒也不能給鳴宮套麻袋。

渾身散發低氣壓的男生，疾步走着。人群暗暗地避開了些許，“不想被揍的話，就離他遠一點吧”，第六感在提醒他們遠離危險。

即使如此，也有人擋在了他前行的路上。

衣裝整潔的中年男人，笑意很濃郁，在察覺到面前之人看過來的視線後，精神緊繃又興奮，喉結不自覺地滾動着，期待從對方口中獲得聲音。

然而，瞥過一眼，毫無反應地繞過去了。

他匆忙伸出手，未來得及觸碰，已被躲過。随之，充滿生氣的眼睛如願地留住了。

美麗的，耀眼的，唯一的，他的缪斯！

荒井敦史發出了喟嘆。

“什麽啊？你居然出來了啊？”秋山鶴一勾起了嘴角。

荒井敦史楞楞地看着微笑的人。六年的時間，他無數次暢想過秋山笑起來的模樣，但是虛幻的夢出現在現實的那一刻，帶來的沖擊，像是葬身在彩色的大海，令人心醉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希望渴求更多。

他顫抖地舉起了手臂。

“不要輕舉妄動哦，我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呢。”秋山鶴一居高臨下地警告着。

六年，他們的身高徹底發生了改變，但位置，仍舊如此。他們之間，擁有主動權的，一直是秋山。

荒井對秋山有所求，對方卻将他視若無物。

荒井敦史僵硬地放下了手，眼睛緊盯不放，“你現在做得很好了呢。”沒有跟随着自己的随心所欲，反而學會了克制。

在他所未能見證的過去，秋山身上發生了何種變化，都與他毫無關系。這個發現，讓荒井憤怒。

“大叔也找點自己的事情做吧。不想再進去的話，就離我遠點。”秋山鶴一善意地忠告着，平靜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荒井敦史看着離去的身影，眼底是怪異的偏執。他沒有跟上去，走入了小巷。

夕陽落下的情景，分不出一點餘光欣賞。

竹早靜彌以身體不适為由，沒有參加弓道部的訓練，卻也沒有回家。

秋山鶴一走過玄關瞧見那道挺直腰背的身影，翻湧的情緒散掉，随之升起的是未曾有過的委屈，和心疼。

從肩膀傳來的重壓，劃至眼前的雙手，預示了不尋常。竹早靜彌停下了筆，溫聲詢問:“鶴一？”

搭在竹早身上的秋山鶴一望着隽秀字跡的本子，失落道:“靜彌，我可能要違約了。”

竹早靜彌攥住了筆，斂下眼睑，遮住瞬間幽深的眸。

秋山鶴一忿忿不平:“鳴宮太讨厭了，我只能保證不傷害他，完全做不到照顧他。”他低下頭，聲音很悶:“靜彌，對不起。”

竹早靜彌松了松手心，有些哭笑不得，“你都幹了什麽啊？”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秋山趁他不在的時候，去招惹了鳴宮吧。

秋山抿唇，松開圈住的手，拿起桌邊的水杯灌了一口。

竹早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秋山的眼神突然凝重，倏忽側頭看向靜彌，“鳴宮是在靜彌家醫院做的手術嗎？”

“……對，怎麽了嗎？”竹早靜彌不太明白話題的突然跳轉。

秋山鶴一放下了水杯，語氣輕松:“靜彌，我以後可以成為醫生吧。不是因為你哦，我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竹早靜彌審視着，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鶴一既然決定了，那就好好努力吧。想成為優秀的醫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秋山點了點頭，有所覺悟地掏出了課業，“我會做到的。”到時候就把鳴宮抓過來，還給他毫無瑕疵的身體。秋山鶴一設下了目标。

竹早靜彌看了眼充滿幹勁的秋山，手指點了下桌子，含笑道:“那麽，你去找鳴宮說了什麽呢？”

“……”

秋山鶴一真的，非常的，讨厭鳴宮湊。他諷刺地笑，“我說，我很讨厭他，他的弦音也很讨厭，我讓他離開靜彌，遠遠的，從靜彌的眼前徹底消失。”

他對上幽深的眸，倔強地沒有退縮。心髒不知所措地擅自停滞，秋山鶴一朝着竹早靜彌撒了謊。他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期盼，盡管是無望的請求，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沒有經過思考的語言，像是尖刀，從他喉嚨裏刺出之時，先傷掉了自己。

怎麽可以這樣呢？靜彌會生氣的啊。秋山鶴一在那雙沉寂的眼眸中，狼狽潰敗。

“抱歉。”他擠出了一句話，不顧身後之人的挽留，迅速地逃離了。

“……事情完全大條了啊。”竹早靜彌望着空蕩的客廳低喃。

暮色蒼茫，無人的森林僻靜。

一直奔跑的秋山鶴一不知他此刻身處何方。

他擦過眼裏溢出的水，吸了吸鼻子。感到嗓子中央有點疼痛。

明明沒有受到傷害，為什麽會感覺到痛苦？

他踩過枯葉，尋了一個方向走去。不知道是否是回去的路，因為他的記憶裏，沒有記錄。

秋山鶴一覺得自己又生病了，他看了一下病源，92.36%，突然增長了8.7%。病就病吧，反正還活着。就是身體有些沉重，提不起力氣。

林間的螢火蟲飛舞，亮白的微弱光芒一閃一閃。

他從各種聲音中捕捉到了人聲，沉悶的，怪異的嗚咽。

越靠近聲源，聲音就愈發清晰。秋山鶴一突然就明白了，泷川雅貴所說，晚間不會開啓攝像頭的深意。

人類的繁衍啊……秋山沒有窺探的興趣，他蹲下了身子，拾起枯葉，随手折着，猜測距離。

九點十一分，絕對跑出了琴葉縣。就是不知道到達了裏川，還是更遠的上野。

靜彌應該很生氣吧。臨陣脫逃什麽的，真是難以想象……

比夜色還要晦暗的眸，望着殘破碎裂的枯葉，微微收起手心便将其捏碎了。

秋山鶴一扔掉不足以承載彎曲的枯葉，尋找新葉。一片片地折着，不知道是什麽的奇怪東西。折紙和折葉不一樣，他固執地用錯誤的方式，得到的自然是錯誤的結果。他樂此不疲，等待身後巫山雲雨的停歇。

過了半會，他踢掉一團團的葉片，墜在他們身後，找到了離開這座山的道路。

位于上野邊緣的山道，過往的車輛稀疏。

秋山鶴一逃離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帶，他婉拒了想要載他一程的人們，沒有去看遠方無盡的道路，覽着身周靜谧的晚春之色，獨自地慢慢行走。

要回去，可是回去之後呢？

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不想去思考，忘掉一切的話，就會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吧？

秋山鶴一想着，輕笑出聲。其實也不難，删除記憶罷了。人類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不管是什麽……

他驀地停下步伐，轉道向燈火闌珊走去。

秋山鶴一從繁複的萬花筒中走了一遍，并不是……那麽地，難以忍受。

他忍住嘔吐的欲望，腹部抗議地鳴了一聲。

“那個，你還好嗎？”穿着制服的女生向階梯下的人擔憂地詢問，随即對上看過來的視線，緊張地向後退縮一步。

沒有得到回答，她匆忙追上，“你遇到困難了嗎？如果需要幫助……”

“可以閉嘴嗎？”秋山鶴一厭煩地出聲警告。

女生頓了一下，聳了聳肩，“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呢。我是桐先的松田理沙，之前預選賽的時候，我們加了聯系方式的。”雖然被狠狠地拒絕了。

秋山鶴一蹙眉，加快了步伐。

松田理沙拎着書包小跑着追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啊？風舞那邊距離這裏不是很遠嗎？我是因為姐姐才來到這邊的，你呢？”

“完全不回答啊。你之前說的戀人在哪裏啊？不在附近嗎？為什麽不管你啊？難不成是因為吵架了嗎？”

好像猜中了呢。松田理沙笑意盈盈地望着停下步伐的秋山鶴一。

“……沒有吵架。”秋山鶴一側頭回答。

松田理沙點頭，“所以是不管你了呢。”

秋山鶴一的眼神兇狠，“只是手機沒帶。”

“那，要打電話嗎？”松田理沙無視了威脅。

“不要。”他說得極為快速，像是避之不及。

松田理沙有些惋惜，“你什麽也沒帶就出來了嗎？不會連晚飯也沒吃吧？”

秋山鶴一垂下了眸。

總感覺……很好騙的樣子。松田理沙抿了抿唇，一本正經道:“這樣可不行啊，不吃晚飯的話，你的戀人會擔心的吧。你可以吃烏冬面嗎？我請你吧。”

“……我會還給你的。”秋山鶴一到底沒有拒絕。

松田理沙笑着點頭，往前走去。

熱乎乎的烏冬面很好地安撫了胃部。秋山感覺到了一絲滿足。

松田支着下巴，露出微笑，“等下要和我一起回琴葉縣嗎？”

秋山鶴一微頓，“不想回去。”他埋頭苦吃。

“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松田理沙撩起落下的長發。

“那又怎麽樣。”

松田笑了笑，“真羨慕你呢。”風舞的秋山鶴一啊，她聽說過哦，是個很厲害的、沒有拘束的人。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把他變成這樣子啊？真令人好奇呢。

松田理沙劃着屏幕，墜下的粉紅色鏈子折射出些微的光。

她撥打了電話，意外地很快被接起了。

“你好？”松田含笑道。

“你好，有什麽事嗎？”溫和的聲音，是個男生啊。

“咳！”秋山鶴一猛地嗆住了，他瞪大眼睛，看向松田理沙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松田理沙笑意更深，“你的戀人在我這裏哦。”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

秋山鶴一伸出了手。

松田理沙擋了擋，“他說不想回去呢，你要是不要的話，我不介意接手哦。”

“……是嗎？估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真是抱歉啊。他就在你附近的話，麻煩告知一聲，我在家裏等他吧。”

松田理沙挑了挑眉，“才不要呢。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再見。”她徑直挂斷了電話。

秋山鶴一沉默地放下了筷子。

“吶，我們去賓館住一晚的話，可以氣死他哦。”松田理沙蓋住手機，遞出紙巾慫恿。

秋山鶴一搖了搖頭，“會很生氣的。”

“真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我到底為什麽要摻和這種事情啊？”松田理沙拍上桌子，起身。

“不是要回去嗎？很晚了哦。”她提起背包，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秋山鶴一看向手表，動身跟在了她身後。

回程的路上，松田理沙上下打量着秋山鶴一，很有興致地開始耐心打聽。

秋山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

“真了不得呢。”松田理沙梳理了一下，眼神憐憫，“兩個人之間還能存在第三者嗎？那個人未免有點不識好歹了。”

“……情況和這個不一樣吧？”隐瞞了一部分的秋山神色遲疑。

“就是這樣子啦！”松田理沙言之鑿鑿，“為什麽要放任啊，絕對，不可以！既然是彼此的戀人，你縱容對方關愛他人不就像在說家裏的菜不好吃，要他出去吃飯嗎？”

秋山鶴一眼神迷茫。是這樣的嗎？

松田理沙持續輸出，“長此放任下去的話，絕對會出大問題的。你要知道，你是個搶手貨……啊，不，不是。我是說，你要讓對方意識到非你不可才行，你就是太過縱容對方，所以他才有恃無恐的啦。”

松田望着側耳聆聽的人，倏忽嘆了口氣。她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要教別人談感情。早點分手，說不定還能像今晚一樣撿一撿呢。可惡！

“你回去見到他之後，氣勢一定不能弱！因為理虧的，絕對不是你！不管他說什麽，你都要裝作很生氣的模樣！”松田握了握拳，虛空揮了兩下，“對，像剛剛對待我一樣冷酷。那樣子就很不錯。然後……”

她越說越上頭，秋山鶴一不時出聲提問，毅然把她當成了情感顧問。

晚間的風微涼如水，澆不滅一腔熱血少女的心。

松田理沙鼓勵完秋山鶴一，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負手離去。

“真讨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