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拉勾”

“拉勾”

明美站在教室門口不停張望，見郁子回來，她趕忙過去：“去哪了啊你？找你半天。”

“吃飯啊，怎麽了？”郁子見她一副爐火沖天的樣子。

“沒事，就剛才一個女生把她的菜湯全撒在我身上了。你有沒有多餘的外套？”明美摸了摸被菜湯淋透的衣服。

郁子想了一會，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她：“沒和你道歉嗎？”

“沒有，還瞪了我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故意往上撞的！”明美邊說邊穿上外套，手也不停比劃當時得場景：“真沒素質！也不知道她父母怎麽教的？”

郁子點了點頭，沒說話。

明美向來都是這樣，事情發生時不會與當事人計較什麽，但卻在朋友身邊将這件事講個一二十遍才罷休。

“放學後要不要和我們去新開得咖啡店？”明美換了個話題說道。

郁子搖了搖頭：“我約了人的。”

“島田大嬸那孫子？”

“……你怎麽知道他？”

“聽欣子說的啊！嘶，你怎麽會和他一起？你也不怕他把你克死？”明美笑的很大聲，嘲諷意味更為明顯，她摟着郁子往班級裏走。

郁子眉頭緊鎖，反問道：“這也是聽欣子說的？”

她知道這一定不是島田大嬸說的，她向來不喜歡明美，更何況告訴她的家裏人呢。

“對啊！……開個玩笑啦！不要生氣嘛！”明美注意到郁子表情愠怒，她急忙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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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沒吭聲，瞪了她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明美在後癟了癟嘴，跟在她身後。

下午只有兩節課，郁子一直都在期盼放學時間的到來，等放學鈴響起時，她立馬收拾東西，剛要踏出教室門時卻被人叫住了。

“今川同學，今天是我和你值日哦。”

他叫宮崎圭野，是班級裏的班長也是老師的孩子。

郁子一聽，高昂的情緒瞬間焉了。她點了點頭回到座位放下了書包，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

郁子：【我需要做值日，需要一些時間。你有急事的話，不用等我。】

發完消息她就将手機收了起來，拿起掃把開始打掃，不為別的，只為讓自己趕快與騰信一起回家。

“今川同學很着急回家嗎？”圭野注意到她愈發愈快的動作，便出聲詢問。

“是的。”她也不掩飾。

“嗯。”圭野沉默了許久才道：“今川同學。”

“怎麽了？”

“你先回家吧，這裏我來打掃。”

“真的可以嗎？”郁子有些不敢相信。

“嗯。”圭野點頭。

“謝謝你宮崎同學！”郁子瞬間揚起了嘴角，她回到座位拿上書包與圭野告別後便往校門口趕去。

在去校門的路途中，郁子看見了滕信發的消息。

阿信：【沒事，我等你。】

果然，校門口屹然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但旁邊卻多了一個不熟悉的人。

“阿信！”郁子小跑到他面前。

“呦！怪不得一直不走，原來是在等人啊！”男生一把攬住滕信的肩膀，揶揄道。

郁子見過他，他就是今天在廁所看見和滕信一起得那個男生。

男生仔細打量着她，然後呀了一聲，随後道：“郁子？”

“……是。”郁子點點頭。

“是我啊！我倆小時候見過的！就在那個小公園！”男生越說越激動，身體也不經意的朝郁子近了幾分。

滕信将他拉回到自己身邊，随後就聽到郁子那不大不小的聲音：“淳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兩人在小時候便是玩伴，但淳一因父親的工作調離本地，于是他離開了這裏。仔細算算，兩人也有五六年沒見過了。

“就這個月。”

眼見着兩人将要聊起來：“渡邊，我們先走了。”這時滕信出聲了。

“啊，行！那郁子加個聯系方式，以……”還沒說完，郁子就被滕信拉走了。

“郁子好像很受人喜歡呢。”滕信說。

郁子楞了一下，很快又接話：“那阿信呢？”她加快腳步跳到滕信面前，雙手背在身後，她微微仰着頭：“阿信也喜歡我嗎？”

滕信停住腳步，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風吹過他的鼻尖，他聞到了只有郁子身上才會有的香味。那不是香水，是花卉裏的味道。

“……”滕信：“喜歡。”

可是，他口中的喜歡和她口中的是一樣的嗎？

郁子笑了，她轉過身背對着他走在前面，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分享了自己今天在學校發生的趣事。滕信聽的很認真，在郁子講完後，他也會告訴她自己今天所發生的事。但滕信總是會輕描淡寫的帶過，并不會細講。

這一傍晚，兩人坐在第一次一起看煙花的那個長椅上，這一次天空沒有煙花，也沒有星星，只有微風。

滕信主動聊起了以前的生活，或許是在海浪聲音的推動下，使他急迫的需要一個傾訴者。

他14歲生日那天，他正在游泳隊訓練，當時父親為他報名了市裏的比賽。他滿心歡喜的訓練，準備訓練結束後和父母過自己14歲得生日。

但那天下了暴雨，父親告訴他不能來接他了，準備讓他母親來，因為臨時接了一個客戶的訂單。但那時的滕信并不體諒父親工作的繁忙，反而讓父親完成工作後再來接他。

就這樣，他等到了晚上，雨勢并未減小，反而越下越急。他有些着急，便給父親打了一通電話，話沒說幾句，父親卻突然挂斷了電話，在挂斷的前一秒，滕信聽見了劇烈的撞擊聲。但他沒在意，只當是父親開車不方便接電話。

他以為等會父親會打過來哄他。

因為父親最愛他了。

但這通電話過後，他不僅沒有等來父親的電話，也沒有等來父親。他只等到了一張死亡證明。

從那時候起，同學都說是他克死自己父親的，不然怎麽會在他生日這天出車禍。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說：“如果不是你的那通電話！你爸也不會死！”她将父親留給自己的錢四處揮霍，養着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白臉。

說到這，滕信低頭深吸一口氣，沒再繼續。

“那阿信的朋友呢？應該一直在安撫你的情緒吧。”郁子說。

滕信搖頭：“沒有。”他停頓了幾秒後繼續道：“我怕他們也會這樣想我，所以我選擇了轉學并且和他們斷了聯系。”

這句話讓郁子有些怔愣，她從未想過滕信的內心深處藏匿着這些痛人心扉的事，她輕輕握住滕信的手，滕信亦是回握住她。

兩年以來，這是滕信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件事。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忽然，郁子快步向前走去：“阿信你看！！”

他擡頭就見幾只螢火蟲停留在郁子的面前。郁子伸出手，一只螢火蟲落在了她的指尖。這時她扭頭笑着看向他：“快來。”

他緩緩向前，螢火蟲落在他的肩膀上，一閃一閃的。他從未親眼見過螢火蟲，今天是第一次見。

“冬天這裏還會下雪哦！”郁子說：“阿信以前見過雪嗎？”

“沒有。”

“阿信以前住的城市不會下雪嗎？”

滕信搖了搖頭說：“不會。”

“沒關系，今年你就可以看見啦！”

兩人繼續向家的方向行走。

沒一會就走到了那條T字路口，郁子向他告別：“阿信，明天見！”

“明天見。”

“回來了？”坐在沙發上的島田大嬸冷哼了一聲：“廚房裏的菜自己熱着吃了。”說完，她就起身進了房間。一個眼神也不留給滕信。

滕信吃完晚餐正準備回房間時，大門忽然開了。一個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頭走了進來，他身上髒兮兮的，滕信一眼就認出來他是自己的祖父。

他急忙上前攙扶：“祖父，您怎麽弄成這樣？”

誰料島田大伯擺了擺手：“別弄髒你衣服。”

“……”

“學校裏面怎麽樣？”島田大伯換掉自己髒兮兮的皮鞋，問他：“同學們怎麽樣？沒說一些奇怪的話吧？”他深知島田大嬸的德行。

開學一個多月，這還是祖父第一次問他學校的問題。

不過一連三個問題讓滕信一時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最後籠統的總結：“大家都很好相處。”

“嗯……”島田大伯點了點頭：“去休息吧。”

“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島田大伯邊說邊往房間裏走：“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他倒說的是實話，但也不等滕信反應，他已經關上了房間的門。沒一會就聽見裏面島田大嬸的咒罵聲。

次日清晨，滕信吃完早餐就看見放在書包旁邊的便當盒。

“……”滕信挑起雙眉，笑着嘆了口氣。

他照舊來到路口等待郁子，但出奇的是今天她卻來的比他還早。

“早上好啊，阿信！”郁子朝他揮手。

“早上好，今天還挺準時。”滕信調侃她，畢竟以前的郁子每次都會遲到。

郁子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從包裏拿出兩張水族館的門票。

“我們一起去吧！”郁子将票放在滕信的手裏，她知道他會答應的，因為滕信說過不會拒絕她。

不出所料，滕信點頭答應。

“你最近還在便利店打工嗎？”郁子問。

“在，怎麽了？”

郁子搖了搖頭，她只是想确認而已。因為她有一次去找滕信，卻被島田大嬸告知他并沒有回家，她問他的去處。但島田大嬸一無所知。

“對了。給你。”

郁子聞聲擡頭就看見一個只有手心大小的禮盒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接過一看是她幾個月前想托滕信買的MP3。但當時滕信辦不到，她也就逐漸忘記這件事了。

“謝謝你，阿信！”郁子的眼底盡是笑意：“多少錢啊，我給你。”

滕信搖了搖頭：“提前給你的生日禮物。”

“你知道我生日？”郁子有些驚訝，她疑惑的看着滕信。

“嗯。”

“怎麽知道的？”

“聽我祖母和你媽媽談起你的時候知道的。”滕信實話實說。

郁子哦了一聲沒再接話。

兩人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天氣轉涼，秋風掃着落葉，路上的落葉被兩人踩的嘎吱作響。

兩人一到學校就看見成績單被粘貼在公告牌上。

郁子讓滕信在人群外等她，她擠進去看看成績。他看着郁子的身影漸漸融進在人群之中，他欲上前想将她拉出來，但被突然出現的淳一搭上了肩膀。

“在這幹嘛？你在意這破分數？”淳一笑着露出自己的虎牙。他一向這樣，對學習嗤之以鼻，但對體育運動很是精通。像極了別人口中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

滕信沒接話，只是搖了搖頭，視線一直注視着人群。

“你到底在看啥呀？”淳一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就看見一個郁子從人群裏出來。

他松開滕信，待郁子走到面前時，他率先開口：“早上好啊，郁子。”

“早上好。”郁子禮貌回應，但頭一偏，就看向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滕信。

“阿信，你是年級第一！好厲害！”郁子将喜訊報給他。

“哇！高人竟在我身邊！”淳一看過來，歡呼着。

“你考的怎麽樣？”滕信問她。

“那肯定比不上你啊，我都沒和你在一張成績公告上。”郁子佯裝着失落，嘆了一口氣：“我還想和阿信考一個大學呢，看來沒機會喽！”

這話逗笑了滕信，他輕聲笑着：“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考低點，考到郁子上的大學吧。”

“真的假的？”郁子睜大眼睛，吃驚的看着他。

“說到做到。”話畢，滕信超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郁子一怔沒有立刻回應，直到滕信再次出聲：“拉勾。”她趕忙伸出手，一長一短的小拇指就這樣勾在一起。

“幹嘛呀！這還有個人呢！我也要拉勾！”淳一在一旁不滿的喊道：“滕信~人家也要拉勾！”

滕信懶得理他，和郁子告了別，便拉着淳一回了自己班級。一路上淳一也還在不停的鬧着要拉勾。滕信受不了他，便答應他。

“我們要做一輩子好兄弟！嘿嘿！”淳一在勾上的一瞬間說道。

“笨蛋。”滕信眉頭一擡，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