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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間。

大一上學期，軍訓後的第一周，周三下午的5、6節課，這是陳卻第一眼看見李穆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遇見周澤安的日子。

當時她是在博學北樓地下室的乒乓球教室裏，因為這天是乒乓球課，也是她大學生涯的第一節體育課。她很重視，雖然她什麽都不會，連最基本的發球也不會。

整個地下室很大，裏面擺着好多個乒乓球臺，每個臺子前都圍着三四個學生正在打乒乓球。每節乒乓球課上有20個學生，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

看着他們井然有序的樣子，陳卻莫名其妙地有些盲目自信。

哈哈，我應該是這節課上第一個到的學生。

為了這學期的體育課，她還特意斥巨資在學校門口的文體店裏買了一個乒乓球拍。以此想在老師面前顯示自己的積極性，為了博得那可憐的同情分。

上課鈴響了，有個男生從陳卻面前的乒乓球臺前站了出來。經過陳卻時，他還擡頭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徑直走到了最前面。

陳卻也看見了他，不過她沒仔細看，也懶得關注。

因為這時候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老師怎麽還不來！人也太多了吧！這麽亂！早知道我就不選這個課了！

好倒黴！

“上周三下午五六節乒乓球課的同學先到我這邊來集合。”那個男生舉着手裏的球拍，朝着人群大喊。

陳卻聽到他說的是自己要上的那節課，這才仔細掃了一眼：

年紀輕輕的，很高，一米八幾的樣子，皮膚有點黑，穿的很随意，白色的運動襯衫，深藍色牛仔褲，鴻星爾克的運動鞋……

看這身打扮不像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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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是課代表，很自覺地走了過去。很快，她的身邊就聚集了一群人。

二十個，十五個男生，五個女生。清一色的大一新生。一眼望過去，除了皮膚黝黑，一個比一個青澀。

“同學們好，我是這學期帶大家乒乓球課的周澤安。我在寧大體育學院讀研究生，因為學校的體育老師人手不夠，臨時替補。你們不用叫我周老師，叫我學長就好了。當然了，叫我大哥那就更好了。”他的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一片笑聲。

陳卻還聽見身邊的那幾個女生笑嘻嘻的聲音，叽叽喳喳的，就好像……

嗯，對，就好像是情窦初開的少女看見自己的心上人那般雀躍，再加一點羞澀。

她忍不住想，若不是因為在上課，估計她們早就手舞足蹈了吧。就連那些男生，也都在議論。

陳卻想不明白，一個大活人而已，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她郁悶的心情并沒有因為這個看起來好像是普天同慶的好消息有絲毫的改變。

她看着周澤安那張一絲不茍的臉，有些不安。不知為何，心裏隐約有種預感，這學期的體育課将會是自己的一場噩夢。

咦！呸呸！

“今天是新學期第一節體育課，我需要知道大家的真實水平。所以接下來，按照我點名的順序，請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過來和我組隊打一輪。”

周澤安說完擡頭掃了一眼所有人，“大家一定不要手下留情啊，作為老師，當然，我只是暫時代課的。可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我首先需要知道你們的真實水平，然後才能因材施教。”

陳卻一個沒留神，就被後面的女生擠到了第一排。

她正驚慌失措地想要往後面擠，沒想到擡眼就看見那個叫周澤安的老師，大搖大擺地從自己牛仔褲屁股後面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得十分整齊的紙。

然後翻開，點名。

額······

可是，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剛才還有些喧鬧的隊伍這會兒竟然安靜得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陳卻看到那些被點到名字的同學都乖乖地站到了他的對面。她有些恍惚，還以為又回到了軍訓那時候。

不過，陳卻還是很清楚自己的實力滴。

高中三年，為了高考，她幾乎沒有任何課外活動。學校裏的體育課也都被換成了自習課。別說乒乓球了，就連最基本的起跑姿勢，她都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她又不是那種自甘堕落的性格，想着臨陣磨磨槍，不快也光吧。而且這離自己上場應該還有一些時間的，先看看其他人是怎麽打的吧，說不定還能學以致用的。

所以當體育老師周澤安，安排其他同學發幾個球，以便來判斷每個人的水平再因材施教的時候，陳卻看得很認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第一個被點名的同學叫李穆。

陳卻看着那顆乒乓球在他的手上來回翻轉，就像一只正在跳舞的鵝黃色的小蝴蝶，自由自在的。滿心歡喜，驚嘆不已。一顆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同學們都很震驚，就連周澤安也有些驚訝，這個學生的實力很強，應該都不用上課，就可以輕松得到一百分。

不過，最讓陳卻歡喜的是李穆這個男同學，那臉上始終挂着的彬彬有禮的微笑。

就好像是······是一陣涼風，随時都可以吹走她額頭上，因為九月底的秋老虎而湧出的汗水。

陳卻是歷史系的，學號首字母是J，輪到她時，後面只剩下幾個人了。她因為一直在擔心自己會出糗，沒有聽到老師的聲音。

“陳卻。”周澤安從花名冊上收起目光，擡頭看着剩下的幾個人，加重音調，又喊了一聲。

陳卻這回聽見了，她扭扭捏捏地，拿着手裏的球拍，慢騰騰地站在了周澤安的對面。她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也不敢擡眼看老師。就只低着頭，捏着球，猶豫了好一會。

周圍一片安靜。

“發球。”周澤安提醒。

“老師……我……我不會。”等待了一分多鐘後，沒辦法，她只好紅着臉，咬着牙，如實交代。

“以前沒打過？”周澤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盤旋，低沉，有力，像是詢問，又像是關心。

陳卻點點頭。

她有些讨厭這個周澤安，明知故問。而且這才第一節課，他就讓自己在同班同學的面前羞愧得無地自容。

後來，陳卻輾轉打聽到，李穆是計算機學院的新生。

第一名，成績很好。

本來是清華北大的料，可惜高考那兩天生病了，沒有發揮好，接受調劑才進了這所省立高校。

可這裏是她拼命努力才擠進來的。

唉······

******

回到宿舍後，陳卻躺在床上，想着開學後的這些日子。

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種錯覺——怎麽我自從開學後就好像有些諸事不順啊。

軍訓才剛開始沒兩天的時候，輔導員就給同學們打了預防針。說什麽一定要在軍訓結束前抓緊時間選課啊，還說什麽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高年級的學長和學姐們也都熱情洋溢，稍有空就見縫插針地給新來的學弟學妹們普及選課知識。

他們的經驗在陳卻這裏可以總結為一句話，一定要快、狠、穩，外加很多運氣。

這段時間，陳卻在宿舍裏還聽說，隔壁宿舍的同學們，無論是吃飯還是休息的時候，都逮着高年級的問哪個老師的課好過，哪個老師給的分高。

宿舍裏其他三個室友都有電腦，就陳卻一個人沒有。

不過她也不着急，因為她相信，反正上什麽課都是上，只要自己好好學習肯定能得到好成績的。

難不成老師還會跟認真努力的好學生過不去，讓你挂科嗎？

除非這個老師智商有問題。

從小學到高中，陳卻一直都很努力，很認真地在學習。她堅信，自己是個好學生。

所以即使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她也相信，只要努力，肯定可以考到好成績的。

因此當選課系統開放的那天夜晚，有電腦的同學都守在電腦旁，沒電腦的同學有的去了學校外邊的網吧，有的去請學長學姐們幫自己選課。

估計也只有陳卻，晚上九點多，從圖書館回來後，洗了臉和腳，就爬到床上去了。先是掏出手機給家裏老媽打了個電話，彙報了這一天裏發生的事情，然後刷了會空間，就會周公去了。

她喜歡圖書館，長這麽大，陳卻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書。

她還不知天高地厚地給自己立了一個宏大的志願——在畢業前，看完圖書館裏所有的書。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起來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對床的趙琪琪，竟然在對着電腦唉聲嘆氣。

看這情形，應該是使出了三十六計，也沒能選到自己喜歡的課。

陳卻暗自有些竊喜。

其實同學這麽多天，軍訓都快進行一周了，她和這個趙琪琪也沒說過幾句話。可是現在陳卻知道自己不得不先開口打招呼，因為她······她······想借琪琪的電腦選課。

去網吧一個小時三塊錢，可以吃一頓早飯了，陳卻心疼錢，舍不得。

她也不想去網吧，因為上高中的時候，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都說去網吧的學生不是好學生。

她打心眼裏也是這樣認為的。

“琪琪，你的課都選好了？”注意到其他兩個室友還在睡覺，陳卻說話的時候很小心，聲音很輕。

“選好是選好了，可是這個體育課我不滿意。聽學姐說最好選田徑和健美操，這兩項既好過還容易得高分。可惜啊，好課都被搶完了。”

趙琪琪是本市的，人長得嬌小可愛，可是有時候說話喜歡撒嬌。

這一點，讓陳卻有點不習慣。

她不喜歡說話嗲嗲的女生。

“沒事，我昨天聽劉欣說，上課第二周之前，如果不喜歡，都是可以退了重選的。還有幾天呢，肯定有人會退課的。”畢竟有求于她，陳卻盡可能地想讓她知道自己在安慰她。

趙琪琪聽了果然很開心，立刻就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終于想到問她了，“卻卻呀，我看你昨天晚上睡得挺早的，課都選好了？”

“還沒呢，一門都沒選。我沒電腦，大晚上的又不敢一個人去網吧，只好等到今天選了。”陳卻有些看起來有些難為情。

“哎呀，你怎麽不早說呢。快來吧快來吧，用我的電腦選，再晚了可就選不到好課了。”

身為本市人，趙琪琪覺得照顧外地來的同學，是一個好市民的基本義務。而且，她以前從沒有住過校，也很想和室友們搞好關系。

陳卻連說了好幾聲謝謝，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也顧不得了，畢竟選課要緊！

專業課因為只對本系學生開放，名額充足不用搶。可是像馬克思主義哲學這樣的公開課，就沒這麽幸運了，基本上早就被選完了。

特別是體育課，只剩下乒乓球，排球，羽毛球，籃球這些。

陳卻盯着電腦屏幕，想起了之前學姐的那句話：千萬不要選什麽乒乓球啊、籃球之類的，考試那可不是一般的難，簡直是前無古人的難。

可是！可是！不選的話這學期就沒機會了啊！

啊啊啊啊啊！應該，可能，大概，沒有蜀道難吧？？？？

算了算了，早死早托生。

我還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有我陳大小姐過不去的火焰山！

經過深思熟慮後，考慮到球的大小和難易程度之間的關系，陳卻決定選乒乓球。

畢竟，球小嘛，相對來說應該是安全一些的哈。

是吧。

她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