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番外之船上二三事

番外之船上二三事

1

雖然傅東羽很喜歡大海，但這是他第一次登船。

海天之間，只有一種顏色。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無際的大海，看見海鷗從頭頂盤旋而過。

他伸出手，海風在指間游走，溫溫涼涼。

“诶，別動別動別動！”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

傅東羽下意識偏頭。

風吹起他額前的發絲，琥珀色的瞳仁在陽光的直射下清晰透明，他本能地半眯着眼，視線裏，出現一位穿着粉色連衣裙的女生，她帶着白色的寬檐帽，手裏拿着一枚相機。

咔嚓咔嚓——

傅東羽看見她按下了快門。

接近午時，甲板上沒有幾個人，風吹起帆旗，撲撲直響，女生的帽子被吹落，細繩挂在她潔白的頸項上，黑色的頭發随風亂舞。

傅東羽看見她低垂的眉眼。

“哎喲，好了。”那人用手指勾了勾繩子，取下來挂在手上，一邊看相機一邊向他走過來。

傅東羽把撐在船舷邊的手放下來，瞧見她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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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你看我把你拍得真好看。”書茉把剛拍的圖片遞到他面前，照顧他的身高，書茉還微微曲了腰。

傅東羽卻看也不看，就把她的相機推到一邊。

“你侵犯我肖像權了，請你删除。”他擡頭，望着書茉認真地說。

距離近了，他聞到她身上的青檸味，像夏天的味道。

“啧。”聽到這樣一板一眼的話從一個小孩嘴裏說出來，書茉有些意外，觑一眼人的表情，正經而嚴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書茉忽然起了玩心，想逗一逗這個小孩：“我怎麽就侵犯你肖像權了？”

“未經我允許，擅自拍攝我的照片。”傅東羽把視線從她的眼睛上移開，因為，這個怪姐姐的眼睛好漂亮啊。

“可是我并沒有商用，也不打算商用哦。”書茉瞧好戲似的，她可不是第一天拍攝，相關的事情早就經歷過百八十遍了。雖然她平時都會争取別人的同意，但她現在，就是想逗逗這個小男生。

傅東羽氣鼓鼓地，兩腮鼓起小包。

書茉覺得更可愛了。

她擡手，摸一摸傅東羽的腦袋，黑發盡是太陽的溫度，有點燙。

“弟弟，看來你的專業知識沒學到位呢。”

傅東羽一把打開她的手。

“你好讨厭啊。”

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

書茉哈哈大笑，這個男孩子怎麽這麽逗？

“來咬我啊。”她欠揍地吐舌。

然後，

“啊！”甲板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

書茉認錯，這家夥居然真的咬她了！

後來還是他媽媽給書茉消的毒。

“姐姐就是逗逗你，你那麽認真幹嘛？”房間裏，書茉坐在他睡的小床上，他媽媽坐在身邊，一手拿棉簽，一手拿酒精。

傅東羽坐在對面的凳子上，雙手環胸，一臉戒備。

聽到自己媽媽這麽說，他更生氣地，翹着高傲的下巴盯着房間的另一處，用姿勢表明自己的不爽。

“不是拍的挺好看的嘛。”他媽媽笑，“我們家孩子就是愛裝大人。”

“哼！”

“妹妹，待會把照片發給我成麽？”

“沒問題啊。”書茉眨眨亮晶晶的眼睛。

“哼！”

反正不管她倆說什麽，某人就是坐在凳子上，一會左哼哼，一會右哼哼。

書茉心想，這孩子長了張這麽乖巧的臉，沒想到是個小辣椒呀。

2

第二次遇到書茉，是在船上的自助餐廳。

他爸跟他說想跟他媽過一天二人世界，反正是在他喜歡的大海上，傅東羽一定能找到好玩的事情而不去打擾他們。

傅東羽這麽乖巧的孩子，當然答應了，然後悲劇就發生了。

書茉一進餐廳就看見他了。

雖然被咬過一口，她倒是一點都不記仇，跑過去從後面拍他的左肩。

正常人都會從左往後看，而她站在右邊。

書茉很喜歡玩這些幼稚的游戲。

傅東羽轉過頭啥也沒看見，倒是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笑。

他又從右邊看過來，才看到站在身邊的書茉。

眼神一下就冷了，顯然并不歡迎。

“喂，你怎麽這麽有趣啊。”書茉觀察到他眼神的變化，覺得這家夥小動作真多。

傅東羽才不理她，夾起一塊東西就往嘴裏送。

直到現在，傅東羽都搞不懂自己在急什麽，也已經忘了，當時匆忙送進嘴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他被噎住了。

平淡的一張臉忽然就鮮活起來，雙眼瞪得老大，雙手捂住脖子，感覺到了窒息。

書茉原本還專注看他的小領結。

這家夥老是襯衫灰西褲，跟同齡穿運動衫的小朋友一下就區別開來。

書茉覺得，這應該是最初覺得他有趣的原因。

小小年紀，裝得深沉，明明昨天還看到他跟他媽媽撒嬌。

想想這樣的反差，書茉就覺得這小孩就是船上的寶藏。

但是現在，寶藏一邊揉自己的脖子，一邊求救地望着她，書茉就覺得更神奇了。

領桌有人注意到這一幕，反應過來的人趕緊找服務生，服務生找醫生，身邊一下嘈雜起來。

他的臉色瞬間變黑，窒息的感覺裹挾全身，喉嚨被堵得死死的，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嗚嗚嗚，他還不想死啊，他死了，爸爸媽媽怎麽辦，他媽媽一定會哭得肝腸寸斷的。

短短的幾秒在傅東羽眼裏卻加倍拉長，他甚至已經聯想到自己的葬禮。

接着，昨天還很讨厭的大姐姐拉過他，從背後抱住他，雙手圈住他的肚子，使勁往裏壓，試圖用氣流把卡在他喉嚨上的東西壓出去。

但她力氣太小了，試了兩下，身邊終于過來一個回過神的大人。

書茉連忙松開，看見壯實的大人圈住他，雙手往裏狠狠一壓，咳的一聲，那東西從他嘴裏吐出來，滾到地板上。

“哇——”人群發生贊嘆，居然有人鼓起了掌。

一瞬間，傅東羽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捂着胸口拼命地喘氣。

他脖子上的蝴蝶結歪了，大人摸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這男生家長呢？”救他的大人問圍觀的人群，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書茉拿起他餐盤旁的水杯，蹲下身，扶起他，遞到他嘴邊。

傅東羽像遇見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

有人說，這個小妹妹好厲害，大家都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麽時，她已經着手急救了。

傅東羽的爸媽是聽身邊的游客提起樓下餐廳的那一幕，才忽覺不對，趕緊拉住別人問細節。

“就是一個穿襯衣西褲，戴着蝴蝶結，頭發有點長的男孩子，特別像一個日本的小明星。”

這個描述，一看就是傅東羽呀，兩人趕緊去找他。

書茉把傅東羽送回他們的房間，順便給他帶了礦泉水放在桌上。

“你一定吓壞了吧。”書茉摸摸他垂着的小腦袋，“躺自己床上冷靜一會哦，我去找找你爸媽。”

她轉身剛要走，手被傅東羽兩手抓住。

書茉回頭，看見之前還冷淡疏遠的某人可憐巴巴地說：“你能不能陪陪我，姐姐？”

“行……呗。”書茉答應了。

3

經過這一出之後，傅東羽的爸媽想請書茉吃飯，以謝她的救崽之恩。

書茉婉言謝絕，她不太想和大人一起，因為覺得有代溝，不方便。

但抵不過人家熱情，書茉也就答應了。

只是她沒想到傅爸媽居然帶她去了全船上最豪（死）華（貴）的西餐廳。

席間，說起閑話，被問到她是不是一個人來的。

書茉說：“是的啊。”

又被問道：“難道不會害怕嗎？”

書茉答：“不會诶，我喜歡一個人到處跑，像冒險一樣，很新奇。”

傅爸好奇：“你父母不會擔心嗎？”

書茉說：“擔心肯定是擔心的，但是他們比較信任我，而且我不是腦袋發熱就上船的，之前也做了很多功課。”

“這孩子真聰明。”傅媽媽誇她，問她還想不想吃其他的菜。

書茉趕緊說不用了，看到上面的價格她都心疼，主要是味道還不怎麽樣。

“看來你也很喜歡海洋。”傅爸終于cue到了一直默默吃飯的傅東羽，“我們家孩子也很喜歡，東羽，沒事跟姐姐多交流交流啊，你不是一提到海就停不下來麽。”

“是嗎？”書茉望着傅東羽。

傅東羽抿抿嘴，把嘴裏的東西嚼碎吞咽之後，才緩緩說：“是啊。”

等了半天，就等了兩個字，行，很符合他傅東羽的人設。

晚上，書茉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海洋上方的星星又亮又閃爍，不像城市，根本都看不到這麽美麗的星空。

夜晚的海風是溫良的，讓人感覺十分惬意。

她把手枕在腦袋下面，聽見耳邊踏踏踏的聲音。

腦海裏突然出現一雙黑色的帆布鞋。

突然，踏踏踏的聲音在身邊停下。

書茉睜開眼睛，看見傅東羽正站在她腦袋前面，彎着腰，手被在後面低頭看她。

風吹起他寬松的白襯衫，垂下長長的領帶随風飄動。

他好像剛洗了頭發，還沒怎麽幹，有一滴順着風落到書茉臉上。

“讓讓，”書茉開口，“你擋着我看星星了。”

傅東羽坐到她身邊，也跟着躺下去，雙手枕在腦後，望向璀璨的星空。

書茉轉頭瞥他，笑着問：“你到底有多少根領帶？”

“很多很多。”

“小鬼。”書茉笑着，擺正腦袋，好奇：“為什麽穿得這麽成熟？”

那邊安靜了一會，窸窸窣窣的。

書茉正打算偏頭，耳邊忽然傳來一股熱氣。

傅東羽翻身，半跪着湊到她耳邊，用手蓋在嘴邊，壓低聲音說：“因為……這樣很酷。”

“哈哈哈。”書茉摸了摸耳朵周圍的皮膚，好癢。

“你好臭屁。”書茉總結。

傅東羽卻把食指放在嘴上，“你不要說出去。”他把這個當做小秘密告訴書茉，正式把她當朋友。

“好。”書茉滿口答應，“但我想拍你的照片，可以嗎？”

“嗯——”傅東羽有點難為情。

“不願意？”

“我想想，”不出三秒，他說：“看在你之前幫了我的份上，我可以讓你拍十張。”

“那我可要謝謝你了。”

“不客氣。”傅東羽松了松領帶，又重新躺回甲板上。

“你為什麽喜歡大海？”書茉問。

“小學的時候做過一個夢。”傅東羽說：“滿天繁星，我躺在一艘小船上搖啊搖，周圍都是浪濤，但我的小船卻很安穩。夢裏的景色特別震撼。”

書茉笑他：“所以是因為夢？”

“對。”他轉頭望着她，咧着嘴笑：“夢裏的星空，就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