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孜然土豆

孜然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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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何骁又給陶晗發消息：周末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去滑旱冰？

陶晗想起那天路上出了意外之後，兩人去滑旱冰的計劃就泡湯了。那天臨分別之前，她鬼使神差地叫了他的名字，問他改天還能去滑旱冰嗎。

當時，他答應了。

陶晗想到下周一還要去京城給李丹過生日，她周日就得回去，這樣的話日子只能定在周六了。

她最近兩天倒是沒有之前那麽忙了，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最近完成的訂單數比較多，另一方面是因為遠在英國的路柯開始接活了，他就不會把自己的客戶推給她了。

陶晗聽路柯說，他和他的神秘女朋友最近穩定下來了，等解決了英國那邊的事，他們也會回國安定下來。

當然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此時此刻陶晗在考慮要不要和何骁一起去。

平心而論，她是想去的，想見何骁，想去滑旱冰。但她又別扭起來了，怕自己和何骁待的太久，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抛開一切紮進他的懷裏。

陶晗咬緊牙關，決定保留自己誠信的好形象，答應了他。說到底，她就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罷了。

何骁問：用我去接你嗎？

陶晗想了一下，他們倆小區的距離不遠，便說：我去找你吧。

她知道在哪的。

何骁說好。

何骁在對面思索了很久，還是決定問她：你要不要來家裏吃飯，前幾天小姨寄了一些家裏的特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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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回答，又說：我明天想做一下孜然土豆，你要不要來家裏吃？

何骁此刻就是在和她打心理戰，他再賭，賭她會被美食誘惑，賭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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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晗和何骁關系好之後吵架時間最長的那次，她就是被他用一盤孜然土豆哄好的。

那時候高一，陶晗正值青春期，在例假期間總會長痘痘。但因為她本身皮膚就白皙似奶，沒有一絲瑕疵，所以偶爾冒出那一兩個痘痘就格外明顯，看上去就像一塊碧玉中間有塊裂痕。

而陶晗這個人從小就臭美，所以就格外煩惱臉上那個引人注目的痘痘。

大概是為了掩耳盜鈴，陶晗用印有哆啦A夢的創可貼把臉頰上的痘痘給遮住了。

“眼不見為淨。”陶晗坐在梳妝臺前，單手拖着下巴，打量着鏡子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又美麗起來了，剛剛的壞心情瞬間煙消雲散了。

而在下一刻，何骁就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讓她接受了自己因為長痘痘“變醜”這個事實了。

何骁雙手抱着作業，輕輕叩響她的房門。女孩一回頭，他便看見那個格外引睛的創可貼。

何骁點點自己的臉頰，問他：“你臉怎麽了？”

陶晗拖着自己的下巴，問他：“我好不好看？”

何骁皺着眉頭，“臉上貼一個這玩應能好看？”

其實她人本來就是好看的，貼上哆啦A夢的創可貼只會顯得她更加可愛。但是當時的何骁不懂欣賞，也完全不懂得如何誇女孩子，純純一個直男行為把她惹炸毛了，就像一個渾身是刺的刺猬。

她本來心情就不好，經過這麽一刺激，胸口大幅度浮動，轉身就把臉上的創可貼撕了下來，扔在了桌子邊的垃圾桶裏。

何骁完全不曉得她是在鬧脾氣，走近她，左手輕輕點點她的後背，“快去找作業，不是說好要一起去書店寫作業嗎？”

陶晗氣不打一處來，雙臂交疊轉過頭，“你要去自己去，我不去了。”

兩人距離很近，他能清晰感覺到她氣息紊亂，也從她的語氣中知道她此刻是在生氣。但他就是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他想問，但又突然看見她臉頰上那顆粉紅色的痘痘。

何骁居然還很離譜地輕輕碰了一下，确認是有一塊凸起之後，才說：“陶晗，你這起了一個痘，不那麽好看了。”

陶晗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心裏更氣了。她小嘴微張，眼皮耷拉着，手指指着門，“出去。”

“……”

陶晗深呼一口氣，“我今天不想和你說話，你出去。”

何骁只好悻悻地離開。

他順着樓梯走下去，看見陶晗的奶奶正坐在沙發上修理家裏的那盆吊蘭。

“何骁啊，小晗呢？”

“奶奶，她好像生氣了，說不想和我說話了。”

奶奶笑了笑，“這丫頭就那臭脾氣，全都是被她爸媽慣的，你不用放心上，甭搭理她，過一會兒就好了。”

何骁蹲在奶奶身前，“奶奶，這吊蘭長得這麽好，你把它都剪了幹什麽啊？”

“修理修理，是為了讓它長得更好。”奶奶輕聲笑。

何骁又指着被奶奶剪下來的吊蘭，“奶奶這些用扔掉嗎，一會兒我出去幫您扔掉。”他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奶奶笑笑，指着被剪下來的小芽，“你別小看這些東西，插到土裏，精心照料一段時間就能活了。”

何骁有些震驚，“真的嗎？”

“要不你拿回去一個回家試試。”

何骁半信半疑地搖搖手，“算了，我不喜歡養這些東西。”他一個男孩子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

奶奶笑笑不言語，專心擺弄手下的吊蘭。

何骁和陶晗這場冷戰可不像陶晗奶奶說的那麽簡單，她過一會兒就好了，陶晗那時候臭美，對何骁說她長痘痘這件事極其記仇，好幾天都沒有搭理他。

鬧到最後，她來臉頰上的痘痘都已經消了，他倆依然沒和好。

于是何骁便按捺不住了，總想着要哄哄她，但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上學的途中他問她昨晚的作業都會嗎，她也不理睬。他問周末還要不要去書店，她偏過頭假裝沒聽見。他給她買了她最喜歡的冰紅茶，她也置之不理……

何骁是真的沒辦法了，那時候他真的覺得果然她的公主病是很嚴重。心想着，再不和好，他也就不慣着她了。

可是兩人冷戰這幾天，她不在他身邊叽叽喳喳的，他還覺得有些不适應。

那時候正值收土豆的季節，何骁小姨給寄了很多土豆過來。何骁從小爸媽就去世了，所以從小就懂事，經常幫奶奶幹一些活，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奶奶的拿手菜——孜然土豆。

他抱着僥幸心理做了一盤孜然土豆，心想着再試最後一次，她要是再不理他，他也就真的不哄她了。

那天傍晚，陶晗正坐在院子裏的搖搖椅上吹風，他突然端着一盤孜然土豆走到她的面前。

“你吃嗎？”

陶晗大老遠就聽見了他細碎的腳步聲，可她就是不想搭理他，誰讓他說她不好看的。

“不吃。”

何骁抿抿唇，往前踱步，又問一次，“我做的孜然土豆，你吃嗎？”

陶晗一聽到孜然土豆，人立刻從搖搖椅上坐了起來。椅子還在搖動，她人也跟着晃動。

她挑起眼皮看他做的孜然土豆，眼圈突然紅了。

何骁有些束手無措，“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說你的。”

陶晗徒手拿起一塊孜然土豆塞進嘴裏，邊嚼邊掉眼淚，淚花滴在裙擺衫暈染開。

她說“何骁，我想我媽媽了。”

陳穎手藝不好，也不太會做飯，唯一拿的出手的一道菜大概就是孜然土豆了。

在陶晗的記憶中，這是媽媽的味道。

可是陳穎當時已經去世一年了。

何骁聽外公外婆念叨過，說陶晗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母親剛去世沒多久父親就再娶了。他們說陶晗是在京城的家待不下去了，所以才搬來烏城的爺爺奶奶家住的。

何骁伸手幫她把眼淚抹幹淨，可下一秒眼淚又流出來，就像是關不上閘的洪水。

泛濫。

沖垮了他的心。

何骁輕輕拍拍她的後背，像哄孩子一樣，“別哭了。”

陶晗突然将臉紮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抱住他的後背，力氣大的差點把手上的盤子打翻。

幸好他眼疾手快，保住了那盤孜然土豆。

何骁用空閑的那只手輕輕摸摸她柔軟烏黑的發絲，“別哭了。”

後來，他們坐在搖搖椅上吃孜然土豆。

陶晗問：“何骁，你想你爸爸媽媽嗎？”

何骁：“不想。”

“為什麽啊？”

“因為我沒見過他們。”男孩藏在後背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陶晗抿着唇嘆氣，“可是我好想媽媽。”她頓了一下，“也有點想我爸爸了。”

那天，傍晚，搖搖椅上，晚霞之下，兩個孤獨的靈魂碰撞在一起，發起了心靈共鳴，敞開心扉聊了好多好多。

關于他，關于她。

也關于他們的未來。

*

陶晗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她覺得這麽些年沒見，何骁的“道行”好像高了很多。

當年指着她的臉說長痘不好看的男孩子竟然會單刀直入直逼她的內心了，懂得如何一槍斃命了。

陶晗做到床上，回他：去。

何骁：那明天我在家裏等你，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陶晗：好。

她一直都沒有忽略一個細節，他對她一直把他家稱之為“家”。

這無意識的話，讓她心裏泛起了波瀾，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了一樣，癢癢的。

不對，又好像是被春光照耀了一般，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