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曾經

君臨月沒有說話，耳邊回蕩着蠍子的聲音，經久不息，蠍子似乎也知道君臨月的心情複雜，并不催促，只是默默的等着。

“我知道了，這件事見面再談，你仔細跟進，不要打草驚蛇。”許久之後，君臨月才緩緩開口，聲音微微有些喑啞。

“我知道了，老大。”蠍子報告一聲，聲音無比肅穆。

君臨月挂斷電話，忽然伸手推開關着的窗戶，窗外的風灌進來，一股子冷氣襲來，他卻不動如山。

十一樓的高度，大冷的冬天，呼嘯的風如同鬼哭一般帶着嗚嗚的響聲，吹在臉上就好像刀在割臉似的，能讓任何人苦着臉躲開，而此刻的君臨月，就這樣迎着風，俯瞰着這個城市的歌舞升平。

城市裏的人在安然享樂，卻不知道活躍在一線的戰士們，怎樣艱苦的用生命換取着和平。

或許在他們的眼中，現在的和平都是注定的，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了戰火紛飛，過去的槍林彈雨，都已經成為了歷史！

卻不知道，歷史的行進中，總有那麽一群人，活在人們所不知道的陰暗面，默默的用生命守護着這大好河山。

想起暗，君臨月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不可磨滅的日子。

“隊長，撐不住了，敵人火力太強了。”二十六歲的君臨月不過是個小隊長，但是作戰能力卻絲毫不弱，冒險摸到了大隊長的面前，彙報着。

“不是通知撤退了麽，你怎麽還在這裏？”大隊長一邊拿着沖鋒槍掃射，一邊問道。

君臨月臉色頓時凝重，大隊長通知了撤退，他們卻都不知道，傻子都知道出事了。

大隊長忙裏抽空的看了君臨月，看了他一眼就知道大概的情況了，當即沒有多說，對着君臨月說了一聲“跟我沖！”之後就加大火力壓制對手。

君臨月默默跟着大隊長往前沖，一路子彈橫飛，屍橫遍野，君臨月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個曾經微笑戲谑的戰友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瞪大着再也沒有神采的眼睛看着天空，心裏止不住的疼痛，但是他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來，也什麽都做不了，結局只能是白白送死。

他不能夠做這樣的傻事，所以他拼盡全力和大隊長往前沖着，最終，和僅剩的隊友彙合。

一行人來的時候有二十四個，彙合之後，卻只有寥寥六個人，人人帶傷，狼狽不堪。

大隊長帶着他們且戰且退，終于在拼殺了一天一夜，幾乎彈盡糧絕的時候，險險的沖出了包圍圈。

而最後，六個人只剩下大隊長，他，還有衛峥三個人活着。

戰況空前慘烈，他們幾乎全軍覆沒，要不是大隊長彪悍的身手和悍不畏死的沖鋒，他們或許會全部死在那裏。

他累得躺在地上，槍支丢在一旁，享受着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慘戰過後的悲怆。

然而另他沒有想到的是，緊接着發生的一件事情，讓他險些喪命，也讓他在之後的日日夜夜受盡折磨，恨不能時間重來一次，讓他舉槍殺死那個王八蛋。

因為太過放松，所以當槍聲響起的時候，哪怕他第一時間跳起來撿起一旁的槍也慢了半拍，他只感覺一槍正中左胸，鮮血飛濺，漸漸抽空他本就已經透支的體力。

緩緩倒地的時候，他看得分明，緩緩放下手槍的，是衛峥。

他掙紮着轉頭看向大隊長，卻見他也和自己一樣，胸口中槍，滿臉錯愕。

“為，為什麽。”大隊長目光有些渙散，用盡全力追問着。

不敢相信，剛剛還并肩作戰的隊友，轉瞬之間成了要命的兇手，怎麽，都不敢相信。

不說大隊長，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他死死的憋着一口氣，目光還沒有轉向怨恨，只是狠狠的盯着衛峥，死死的盯着，等待着，他回答大隊長的問題。

衛峥滿是鮮血和泥濘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默默的，冷冷的，嘴角勾起像是嘲諷、又像是解脫的笑，“為什麽？還要問麽？我是卧底啊，卧底，懂得什麽意思麽？”

衛峥的臉上似乎閃過痛楚，旋即浮現一種瘋狂，那種感覺，君臨月當時說不上來，後來想了許久才明白，或許該稱之為，喪心病狂。

“我之所以成為特種兵，之所以會和你們稱兄道弟，之所以會和你們出生入死，之所以會殺暗的人毫不留情，就是為了取得你們的信任，就是為了今天。我進特種部隊的任務只有一個……”衛峥微微停頓，然後把手指向大隊長，一字一句道：“殺了你！”

大隊長身子輕震，向來嚴肅的臉上首度浮上苦澀的神色。

“你太強大，強大到讓暗覺得恐懼，毫無疑問，再讓你帶領着特種兵追查下去，暗遲早會被你剿滅。所以，我出現了。花了三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的取得你的信任，大家的信任。時間久了，我甚至會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個純粹的特種兵，腦子都有些迷糊了。直到前些天，總部傳來消息，賠上大半身家，不惜一切代價，剿滅你。所以，有了剛剛這一幕。”衛峥臉上瘋狂之色不減，可是眼中竟然流下淚水，劃過臉龐，混着血水，分外恐怖。

大隊長張嘴想說什麽，卻大口大口的吐出血來。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出來，仰天緩緩倒在地上，“碰”的聲音響起，濺起陣陣塵土。

他一世英雄，讓敵人聞風喪膽，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敵人手上，卻死在了，他認定的兄弟手上。

他到死都無法接受被隊友背叛的事實，瞪大着眼，死不瞑目。

“衛峥，你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看着大隊長就這麽死在自己的面前，君臨月眼眶通紅，狠狠的瞪着他，大罵聲明明很虛弱，卻讓人感覺到一股子怎麽都抹不去的怨恨。

衛峥沒有理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大隊長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什麽。

君臨月還想罵他幾聲，卻感到一陣憋悶，然後意識模糊，他想，自己應該快要死了。

倒在地上，卻固執的不肯死去，無神的眼死死的瞪着衛峥所在的方向，模糊間，似乎看到衛峥離開的背影，那背影被他死死的刻在心裏，無法磨滅。

最後，意識徹底消散，他想，他肯定是死了。

沒想過還能再醒過來，等再睜開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看到照進屋裏的陽光，他才想起來，自己的心髒不同常人。

他的心髒，在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