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無法定義

無法定義

018下午倒是聽話，到點就躺到床上——睡不着一點。

他把手環取下又戴上，戴上又取下，最後幹脆拿在手裏盤來盤去。

那個縫裏有點灰，那邊角裏又有點指紋的，他就沒歇下過。

這玩意兒真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手環振動一下，018被突然發出的動靜吓得手滑，手環砸在臉上。

嗯，果然是好東西，砸下來也很痛。

消息來自zcm013：記得睡覺。

018研究了一下回複的方法，按了半天：好的。

趙初明的消息不出三秒就過來了，他就知道哥哥肯定沒睡。

他回複道：果然沒睡。

趙初明想着，哥哥肯定是身體不舒服，要不然也不會睡不着覺。

趙初明繼續發送：要是實在睡不着可以去我房間，我前幾天剛借了書，可以看看。不用回複，工作了。

018看着趙初明發過來的消息，對着手環說：“好。那你好好工作。”

他很久沒進過趙初明的房間，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也不記得。

但他記得上次進趙初明房間，還是因為收錯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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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初明讓018自己進去拿，他進去也沒亂看，從衣櫃裏找到衣服就出來了。

這次他認真看了下趙初明的房間。

床上只有枕頭被子，桌上的東西較多。

上面放着幾本書，後面貼牆放着018送給他的那些生日禮物。

小球是第一位。

趙初明借的書大多和工作有關，只有兩本是講植物和動物的。

018将這兩本拿走，剩下的按原先位置放好，出了房間。

他躺在沙發上打開那本《有趣的植物》，趙初明在裏面放了很多書簽，每個書簽上都寫了字。

比如這個：含羞草受到外界觸動時，羽片和小葉閉合而下垂。

趙初明在書簽上寫着：害羞的樣子？倒是沒見過018這樣。

又比如：蒲公英種子随風飄散，花語是無法停留的愛。

趙初明寫着：那就将最美的風景記在心裏，等飛回去再講與愛人聽。

《它們》這本書大概是還沒看完，趙初明的書簽只有前半部分，後面顯得空極了。

018随便翻開帶書簽的一頁，慢慢看了起來。

書上寫着：每只天鵝保持着一種稀有的“終身伴侶制”。

趙初明在書簽上寫道：終生0～60，也算是一起過了一輩子。

018沒太懂這句話的意思。

60？是他的壽命嗎？

那一輩子的意思是……

“啪”的一聲，書被合上。

018搖搖頭，想讓腦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歇一歇。

他明明上午檢查時才看過腦子，沒什麽問題。

可現在，他整個人的行為都開始變得奇怪，很多複雜的情緒開始波動，

他不該這樣的。

整個下午，018都在翻看這兩本書，別的沒看，這些書簽倒是被看了無數次。

趙初明回來時，哥哥正拿着一張書簽皺着眉看。

他将飯菜放到桌上，拿來藥坐在哥哥旁邊，從臉上開始幫哥哥慢慢擦着。

“你怎麽寫這麽多書簽？”哥哥側着臉，将書簽舉到他耳邊看。

“當時想到什麽就寫了，沒想到就不寫，”趙初明說，“還書的時候我會拿走書簽，放到書櫃裏，有個盒子是專門放書簽的。018，擡胳膊。”

哥哥在他的幫助下慢慢擡起胳膊，趙初明又說：“扶着我肩膀，動作放慢點。”

018照做，背上的衣服卻不聽使喚。

“靠到我肩上。”趙初明又說。

哥哥沒動，趙初明嘆口氣，伸出手輕按住他的頭。

他被挪到趙初明肩頸處，側着頭就能看到趙初明的發尾，聞到他身上的青草香味。

哥哥說：“等模拟城新年時，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好。”趙初明點頭。

衣服被緩緩脫下，他将冰涼的藥水擦拭在哥哥身上，一滴沒被擦到的藥水從肩頸處緩緩朝下滑落。

趙初明用食指揩走，他感受到哥哥腹部的溫度。

下一秒，哥哥握住他的手指。

018說：“別管它。”

“不管它就要流到褲子上了，你是餓了嗎？那你先坐着吃，後背的藥還沒上，”趙初明攙着他坐到餐桌前，“晚上我幫你擦擦身上，別淋浴了。”

打開飯盒的手頓了下，哥哥扭頭問道：“你幫我洗？”

“嗯。”趙初明說。

哥哥盯着他說：“不用，我淋浴就行。”

“淋浴也行，那就需要再擦藥，”趙初明從桌上拿了支新棉簽，順帶着看了眼哥哥吃的什麽菜，“你等等……”

哥哥突然咳嗽起來，被趙初明拿走的飯盒裏都是紅的。

目測是重辣。

“這是我的，你的是這盒，”趙初明替他打開飯盒，沒歇着又去倒來一杯水放在哥哥嘴邊慢慢喂，“想什麽呢，心不在焉地，辣味都快沖出去了，你竟然還能喂進嘴裏。”

哥哥喝了點水才算緩過來，他說：“沒想什麽。”

趙初明點點頭，沒再說話。

吃飯時037來了一趟，他還帶來一個小滾筒。

“這是什麽？”018拿着滾筒在腿上滾了滾，這東西倒還挺适合按摩的。

“你不是擦藥擦不到後背嗎，喏，”037又掏出一盒棉紗布，“你把這個卡在滾筒上，藥水淋上去後，在背後滾兩下就行。”

“面積太大，會滴得到處都是。”趙初明在一旁說道。

037指着018後背：“018後背還有哪塊是好的？要我說就用這個，省時省力，一滾完事。”

趙初明默默拿走018手裏的小滾筒，“不需要。”

“嘿，你最近怎麽回事兒，長大後就愛和我對着幹，”037又掏出口袋裏的大紗布小紗布，還有一瓶藥水放在餐桌上，“這都是給018買的，我怕那一瓶不夠用。”

“謝謝。”趙初明收好藥，把小滾筒放到角落裏。

“行，那我走了，”037走到018身邊低着頭小聲對他說，“好用！你放心！”

“知道了，回去吧，”018揮揮手，“謝了。”

037走後，趙初明也不說話了，他坐在那裏看着哥哥，心底忍不住地嘆氣。

他的情緒就跟寫在臉上似的，哥哥很快就發現了。

018問他：“你怎麽了，今天不高興嗎？”

“從你受傷起，我就沒高興過。”趙初明實話實說。

“對不起。”哥哥看着他，抱歉地笑笑。

“不用給我道歉，都怪我當時趕着去上班……我應該等你的。”

他看着哥哥，眼神中滿是愧疚。

“和你有什麽關系，要怪，就怪我這個瑕疵——”

趙初明快速将衣服套到哥哥頭上，現在的哥哥只有個腦袋在外邊兒，兩截袖子則是耷拉在兩邊。

他捂着哥哥的嘴打斷：“夠了，我不想聽。”

沙發上的兩本書被拿起，他快速說道：“我去一下廁所，順便把書放回去。”

感情總有無法控制的一天，趙初明能做的就是用涼水讓自己冷靜，以最好的情緒去見哥哥。

但哥哥很厲害。

他每次都能讓趙初明剛平複的再次沸騰。

當他走出廁所時，哥哥已經穿好了衣服。

“初明。”哥哥回過頭，輕聲叫着他的名字。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趙初明剛說完就要掀哥哥衣服。

哥哥連忙起身，朝後退了一步。

“不是，沒有，”他指了指沙發位置，“我們已經好久沒聊過天了，要不要坐一會兒？”

趙初明猶豫一下，說道：“行。”

哥哥坐得端正，看着有點嚴肅。

“初明，你……是不是青春期來得有點晚？”

趙初明皺起眉，沒有說話。

“我是你哥，有什麽事都可以給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還是碰到什麽工作上的問題？又或者……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你都可以告訴哥，”哥哥頓了頓，繼續說道，“要是實在不行，你也可以當我是爸爸，反正我們的關系就是這樣，你有事別憋在心裏，偶爾也要笑一笑。”

“我最近沒什麽心事，”趙初明問他，“是我做了什麽嗎？才會讓你這樣覺得。”

“話少、不笑、總愛皺眉，037都說你有心事。”

“018，”趙初明叫他一聲，“你這是聊天還是談心？”

“都算吧，談心談不上，聊天的話，又比這個要嚴肅一點，”哥哥朝他坐近了點，随後握住他的手，“有事就告訴我，不要憋着。”

“真談嗎？”趙初明低頭看了眼。

哥哥的手真的很暖和。

“當然。”哥哥笑了笑。

就是現在，趙初明情緒再次失控。

他看着018，那句“我喜歡你”就在嘴邊。

可他怕吓着哥哥。

趙初明吞咽一口，說道：“我不想叫你哥。”

哥哥握着他的手瞬間緊了緊。

“什麽意思？我沒太明白，是哥哪裏做得不好嗎？”

他說：“我覺得‘兄弟’不是我想要的關系。”

“那你……喊我爸？”

“你知道嗎，我想抱着你，拼命、用力地抱着你，”他直視哥哥，苦笑一下，“但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關系，這種關系又叫什麽，這種關系……大概無法定義。”

哥哥放開手，溫暖瞬間抽離。

“你想太多了，初明，”哥哥問他，“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沒有，”就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他想着，幹脆把話說明白，“書上說，這種感情叫作‘喜歡’，018，你覺得呢？”

“我？”哥哥站起身，“你喜歡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喜歡你，不然我為什麽帶你回家？”

趙初明坐着沒動，他擡頭看向眼前人：“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018。”

“初明，你知道我多大了嗎？”哥哥偏過身子指着脖子後，他吼道，“三七，再過幾個月就是三八了！”

“你的生命是從十八開始的，現在其實也才二十歲，還很年輕。”趙初明不想聽到這些，下意識想避開這個話題。

“可我沒有大把的時光，我甚至都不敢在你面前死去，”哥哥用力戳着脖子後的“三七”，“初明，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一樣從啼哭開始，可惜了……真是可惜。”

趙初明也站起來，他壓着情緒說：“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帶你離開這裏，我們一定可以回到地面，我會帶你去看那些你想看的風景。”

“你？”哥哥無力地低下頭，他坐回沙發上，帶着輕笑說道，“靠你一個人就可以嗎？難道整個地下基地都是在瞎忙嗎？”

哥哥這句話挺傷人的，趙初明聽完後愣了很久。

“我很天真對嗎？”他蹲到哥哥面前，伸手托起哥哥的臉，強迫眼前人看着自己，“我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多努力一點，就能早一個月——哦不，早一星期早一天早一分鐘，早一秒！只要比預計時間早一點，我再累都沒關系，因為我很天真，因為我太想帶你離開這個狗屁一樣的畸形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