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跑路

跑路

“不招的。”

一顆石頭丢進了泛漪的湖面，卻“咚”地一聲沉入湖底。臉上雖有掩飾不住的失望，好在尤鯉鯉也不強求，她佯裝無事發生，将桌上的四兩銀子收入包中。

還沒有繡荷包技能的她，只能帶上個帆布包裝東西，裏頭還帶上給孩子準備的巧克力，可今兒卻沒瞧見他的身影。一手松開在桌上，嘴角似月牙彎起：“這糖果還要拜托公子轉交給文澈。”

“替小弟謝過姑娘。”

“不客氣。”

她有心想問“這樣賣書不虧本嗎”，但這似乎與她無關，不小心瞥到文淵疏離的眼神，她也不做久留，禮貌道了別。不過，任誰也想不到，那個光風霁月的文淵公子在她走後，輕撚開包裝紙，将送給孩童的巧克力抿入口中，細細品嘗後露出笑容，原來是這味道阿。

“起來背書了。”到後院叫醒文澈，并塞給他一塊巧克力。小豆丁一嘗到甜味，方才還迷糊着的眼睛這會兒全都亮了起來，“這一定是巧克力，是阿奶來過了！”

“你昨天太熱情，給她造成了麻煩。”當兄長的有心吓唬弟弟，也是良苦用心，若總是一帆風順，孩子容易長歪。

文澈不穿衣裳就急着要下床，焦急中帶了一絲哭腔：“那怎麽辦？”小短腿還沒挨到地上，就被大哥一把提溜起來，“都解決了。”

“說話真是大喘氣，吓死寶寶了。”小人兒癟癟嘴，小聲嘀咕着。文淵不理他人小鬼大，又悉心叮囑了一遍：“你當心着些，別露了餡。”

“我不會的！”

兄弟二人的相處模式一向如此，若是看到這一幕的尤鯉鯉定會産生懷疑，懂網絡詞彙，俏皮又可愛，認得卻沒吃過巧克力的味道，怎麽看都像是穿越二人組。任她百般猜想也絕對想不到這種可能性，能繼承同款話痨特長的人只有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阿！

全然不知自己高了輩分的尤鯉鯉，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老板和楊青去了什麽地方，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剛好帶薪逛街！手上懷揣四兩銀子的巨款，她哪裏都想轉一轉，只要不去妓院那種進門就掏錢的場所，怎麽逛都不虧。

長街對面的梨園行裏咿咿呀呀唱着戲，套上寬大的蟒袍就在演繹戲中的人生。繞過巷尾還有說書的茶樓，一壺清茶就是一兩銀子，喝不起不要緊，能蹭個熱鬧歇歇腳便是值得。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将軍兼領霍嫖姚。”醒木拍響，臺下聲聲叫好，霍去病的傳說總叫人百聽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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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說書才開始流行起來，故事遠不如孫猴子鬧天宮的趣味性更強，更多是一些歷史名人故事。這也恰恰體現百姓對神将降世的期盼，揚我國威，振興大曲。

默默做了一篇閱讀分析試卷，尤鯉鯉差點被自己逗笑，較之戰火紛飛的年代，固守眼前的太平已經是難得。尚未亡國，與她無瓜，她家裏又沒有皇位需要繼承！

“霍去病，河東平陽人，十七歲随衛青出征……”那說書先生聲音響亮，字正腔圓，講到精彩之處更是吸引視線。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一小丫頭摸了半天，從兜裏掏出一包山核桃味的瓜子，不喝茶水不嗑瓜子，總覺得氣氛不夠。既然茶水喝不起，她自帶瓜子總沒人管吧！

一手托着瓜子皮兒，櫻桃小口一張一合，“咔咔”兩聲磕得帶勁。二樓對角位置一位少年驀地睜開眼，葡萄一樣的幽黑瞳仁格外透亮，左右打量一番便将目标鎖定那角落裏的姑娘身上。

身旁小厮顯然注意到他的舉動，順着視線瞧了半天，大致能看出是個姿色尚佳的姑娘。身姿窈窕，年方二八，看來他家王爺是少男懷春，情窦漸開，真是可喜可賀！悄悄退至一旁，欲打聽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個書香門戶出身再好不過。

只是，未曾聽說過哪位世家小姐癡迷聽說書的，沒錢坐到雅間，甚至連壺茶水也沒舍得叫。小厮略加思索便知這位神秘姑娘的身份地位如何，不過高門大戶的小姐也好，尋常人家的姑娘也罷，只要他家王爺相中了，那都不叫事。

可惜再努力也是徒勞，沒人能打探到尤鯉鯉的身份。小厮無功折返，略帶有些氣惱和羞愧，他對不起自家王爺，更對不起自家王府上下。

“瓜子呢？”言錦單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尖敲敲八仙桌，略帶不滿地看向小厮。這人怎麽如此蠢笨，難道是池家的茶樓瞧不起他，不肯賣給他？

孩子心性的瑾王一不小心想多了，這鍋尤鯉鯉當然不背。手中瓜子所剩不多，幾乎每一口都要細細品嘗，瓜子的醇香伴随着核桃的甜味一起充斥在嘴巴裏，忍不住二郎腿翹一翹，這帶薪摸魚的日子有點爽阿。

約摸着到了午飯的時間，醒木一拍人就立馬撤退，根本不給旁人留下抓包的空間。拍拍瓜子皮兒留在手上的灰塵，她去吃碗水餃再繼續逛下去。胖乎乎的餃子諸如行船，一筷子下去皮薄餡大，相當滿足。

尤鯉鯉無心去猜測老板和楊青究竟做了些什麽，反正公司不是她開的，做好一個合格的打工人就足夠！

西街的二人也同理，沒有人記得被丢下的小姑娘，他們頂着兩張憂慮的臉正面對面地嘆氣。字畫賣不出去，楊青顯然不想承擔責任，時空穿越這種不可控的因素，旁人活幾輩子都未必能碰上一回。

一時竟說不好是機遇，還是他們倒黴！

只是在李總看來，無疑是悲劇一場。他的古董花瓶全賠，名人字畫又成了一張廢紙，幾千萬的存款化為烏有，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公司和員工。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員工還要他來養！！一朝回到封建社會，簽了賣身契的家奴難道比不過一紙合同的員工？

想到這裏，細長的眼睛逐漸放光，較之呼風喚雨的大地主，誰還想做普普通通的小老板呢！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是為了全民族的平等，可這古代本就是階級為上，資本為上，何談平等？

“小楊，你再去其他當鋪看看。”說罷，他手扶車箱邊緣，肚子上的肉随着腳尖着地顫了三顫，全然不看楊青的反應如何，一門心思甩掉他。

楊青答應一聲，對這三幅字畫也不甚上心，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兜兜轉轉了4家當鋪。何止是賣不上價格，最慘的還被奚落一番，什麽狗屁名人字畫，都不如親戚家的秀才寫得好。但是老板發話，他也只得再試試看。

靜看小楊離開，李總回頭找了間牙行。

甩掉“無良”員工的第一步，自然是找到新的落腳之地。也不是他不夠意思，手中存款不多，養不起這麽多吃飯的嘴，無能為力啊！

至于小姨子青青，他倒還有三分情意在，畢竟是實打實的親戚關系。與發妻相戀三年，結婚十年，如今意外天人相隔，只剩這麽一個缺心眼的小姨子，權當誓死托孤了。

“剛好有一院子符合官人的要求，進出三層的大宅院，環境優美，從前是官宦老爺家的宅院，乞骸骨後歸了牙行拍賣。”

李總不太明白乞骸骨的意思，但真實看中了這座庭院，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青磚綠瓦，好不氣派。一并買上兩個丫鬟仆人伺候起居，再雇個管家買地種莊稼，古代大地主怎麽做的他就照本宣科，總歸日子不會太差。對了，賬房先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以他算錢的能力綽綽有餘。

錢生錢，更要源源不斷地生錢。

“這院子不錯，只是地段位置和您所出價格不甚匹配，要我說還得再少五十兩。”商人本色，買房子怎麽能不講價呢，最少也得是個八折！

牙行的人顯然沒有遇到壓價如何狠厲的客人，一時間有點慌了舌頭：“不不不，咱們給您的都是最實惠、最公道的價格。”

腳踏着斑駁的青石板路，李總笑而不語，最終饒了三十兩銀子，又幫忙買進兩對丫鬟和小厮才算罷了。只可惜他出門未帶上保險箱裏的金條，最終的契約還得明日去衙門簽訂，才能算完成産權過戶。

狡兔尚有三窟，這房子敲定才算将心裏的石頭落地。雇來的車夫駕駛着馬車往公司趕，他靠在馬車上細思量，反而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不止員工難，他也難。

留着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學生有什麽用？是設計張芯蕊靠譜還是助理尤鯉鯉有用？銷售楊青勉強算個好小夥子，可惜身板兒太弱了些，既然幫不上他什麽忙，也确實沒理由養這麽幾個閑人。

總得說來還是好聚好散吧，他狠不下心來做那惡毒的黃世仁，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遵循古代社會的規則罷了。公司員工也別狠他，昨兒個給出的銀錢他不往回要了，舊相識一場，他不欠誰的。

過了這幾日後，他就買一片山腳，買一批佃農，從種地買房開始他的發家之路。有錢能使鬼推磨，誰又能預示這不是新的機遇和期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