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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卿夜月回想起臨河村放映電影的那天晚上。

但發現那不是唯一使她在當晚陷入他的溫柔的起因。

她覺得還要再往前，是在李青給她買護膚品的那天？或許還要更早，是豐收季節在月下跳舞的時候？

她思來想去，試圖用理性來找尋緣由，但最終發現，這種心情無法用理性來解答，不知從什麽時候，她的心裏其實就已經對他有了別的感覺。

就在那個潘璇他們去陪沅杜若的電影夜晚。

電影的浪漫情節，以及後來卿夜月跟李青在看完電影後，從夜色下漫步回家的路上的彼此笑談，讓她心裏早在很久以前就深深埋下的心動種子，突然發芽開花了。

周圍的夜色一時不再那麽陰沉黑暗。燈光觸及不到的地方，風吹草動的啾唧，也讓卿夜月有的不再是防備而是一種好奇。

盡管她始終都在一路上極力抑制內心的情感湧動，但當李青在一段沉默中，忽然用深邃的雙眼看向她時，她忘記了剛才所想地怔住了。

也是因為這一瞬她沒有躲開目光，就此墜入了忘記掙紮的他的情網，致使她在從未設想的路上主動往前邁出了一步。

深夜時分，她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想起了很多事情，一些與此有關，一些毫無幹系。

她想起了她的父母，想起她的母親是怎麽過早的離開了人世，想着她的父親又是為什麽會在想念他的妻子時而醉氣熏熏。

夜裏的窗外，濃綠色的枝桠被夜霧打濕，不斷有節奏地敲打她的窗戶。

這個靜得出奇的房間，從她床底下騰升一股潮濕又火熱的氣息，就像三伏天的傍晚，使她唯獨一次讓心中從未流露出的感性，把理性暫時鎖進了心底。

卿夜月忽然很想去看一眼她的丈夫。僅僅只是看一眼，她想着。

于是就在她确認潘璇已經睡去後，如一陣仲夏悶熱的夜風，敞開了李青入睡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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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床前，她看着床頭月光下發亮的俊朗面容，又順着往下用逐漸火熱的目光拂過他凸起的喉結、纖細的鎖骨、因為日曬幹活已經成熟的胸膛，最後，她看見他醒來了，就好像他剛才從未睡去。

那一瞬間卿夜月被他吓了一跳。然而，她發現自己卻一點也不想離開。

李青看着她的一只微微發抖的細手，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出乎她的意料，他仿佛也在等待這一刻似的，沒有起身躲開，而是慢慢地在黑夜裏擡起一只手，挽上她的後頸，讓她的雙唇朝自己的嘴貼了過去。

那天晚上，夜空的月亮褪去往常高冷的衣裙，在缭繞香甜氣息的臨河村裏，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地方，讓攀上院牆的枝葉都顫聲抖動起來。

對李青來說，這種強烈的想要讓她成為自己真正妻子的欲望，也是早在村裏放電影的很久以前就有了。

如今就是在這一夜，他往日的困惑已經被抛之腦後，不由深深地下了決心，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是完成任務，而是找尋一個能讓他不再畏懼死亡的愛人，一個讓他能放下過去，有力量繼續走向終點的家。

于是那晚誰也沒想到，就像百發百中的神射手，他們意外地有了愛情的結晶。

卿夜月得知自己懷孕，是因為有幾天她食欲不振，同時身體也有着其它無法忽視的異狀，才讓她的同好婦女們一眼就認出她有了孩子。

她們不由興奮地為她慶祝，仿佛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似的，到處熱情宣傳，以至李青竟然也是從村民過來給他祝賀時，才知道的此事。

可是，卿夜月卻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麽高興。

當她們圍繞着她，希望聽一聽她的懷孕感受時，她的心裏淨想着來地球搜集情報的事。

她惶恐不已。作為經歷過無數磨難，經驗豐富得很少會在任務中出錯的特工，卿夜月卻意識到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件多麽不理智的事情，致使她苦惱得不知所措，最終下了決心，認為這将是一個不會被總部知道的秘密。

卿夜月會生下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不只是因為家族不允許堕胎的觀念，還因為她從以前就秉承尊重生命的原則，最後，她也不否認，這個偶然誕生的孩子，或許是冥冥之中就已注定的産物。

他們的養女潘璇，是在母親卿夜月的肚子已經明顯大起來時，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那時，潘璇剛剛從沅杜若離開臨河村的悲傷中走出來。因為她年紀尚小，看見母親肚子圓滾起來，還以為是她這幾個月來吃得太多了，直到父親李青告訴她：“你就要有弟弟了。”

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她的肚子裏裝着一個小孩。

這也讓潘璇感到極為新奇和興奮。

好些日子裏，她都跟在卿夜月的身邊，像個小偵探似的來回地做着什麽研究，不是那裏看看，就是這裏摸摸，有時她還會貼耳趴在母親的肚子上，聆聽那個還未出生孩子的聲音。

她為此樂此不疲地追問卿夜月，想知道孩子出生的原理，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在她的肚子裏，以至卿夜月有時想要靜心養神都坐不安穩。

在一個安靜得催人欲睡的午後，卿夜月因為懷孕而輕易就心神疲憊，實在支撐不住眼皮，想要睡個午覺歇息一會兒時，她剛合上會兒眼，就隐約聽見潘璇從院子裏咚咚咚地跑了進來。

于是在女兒即将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卿夜月立刻在夢中對她擺了一下手：“去找李青。他都知道，你問他準行。快去吧。”

李青作為潘璇的父親，自認有責任把知識傳授給女兒，因此當潘璇跑過來，用手勢問他“為什麽會有小孩從肚子裏跑出來？”的時候。

他首先頗為耐心地，為她講解了人類的起源和大自然裏雄性雌性的區別，随後又稍微提及了幾句量子力學，這讓潘璇更加迷迷糊糊地不明白了。

不久，這個仍然還對萬物感到好奇的小女孩，就暫時打消了探究小寶寶的秘密，心裏唯獨興奮地期望，等她的弟弟從母親肚子裏爬出來，那個時候，他到底會有多大個兒呢。

同一段時間，在村後方田的一座鐵皮房子裏，詩詩的母親孫雅瑩肚子也大了起來，不同的是，她将要生下的是一個女孩。

因為同時懷孕，卿夜月和她随着幾次接觸就産生了一種親近感，加上孩子們之間總是會往兩家跑，自然而然也就拉近了關系。

當時，詩詩的父親經常出差，很少能回家，一個月也僅僅回來個兩三次。

可最近随着他的妻子孫雅瑩的肚子越來越大，逐漸表現得老是忘事，出現各種匪夷所思的疏忽後，他就不得不在那段時間每天都往回家趕。

然而，哪怕他再怎麽争分奪秒，每次回家都已是夜深人靜，他的妻子早就睡得哪怕他拍她一下，都不會醒來。

詩詩的父親為此十分感謝李青和卿夜月這對夫婦的幫助。

因為那個時候，孫雅瑩之所以不會抱怨他總是回家晚，就是因為她一整天幾乎都待在李青的家裏度過，在快要睡覺的時候，她才會被女兒詩詩攙扶着回去。

詩詩也是幾乎每天放學後都是和潘璇一起去她的家。

卿夜月和孫雅瑩她們常常坐一個屋，大多時候，只有她們倆人相互談說着彼此的懷孕感受。

有時，村裏的同好婦女們也會來歇息喝茶，坐下聊一會兒。

孫雅瑩不愛聊些家長裏短的八卦，可能是因為從城裏來的，又愛搞藝術，卿夜月能感覺到她明顯和村裏的其他女人都不同，眼界要更開闊，甚至國際上的新聞都略知一二。

卿夜月心裏忍不住覺得，她終于在村裏找到了一個人，能跟自己談些除了誰家兒女結婚、誰家男人幹了什麽之外的更高層次的話題，為此聊得頗為投機。

孫雅瑩也覺得找到了一個知己，以至後來就算孩子出生了，她也經常來邀約卿夜月，一起去城裏買些東西，或者幹脆就只是過來坐坐。

兩家人走得近，最為感到高興還是潘璇，因為她覺得自己和詩詩就像親姐妹一樣。那段時間，她們經常會在周末時去各自家裏過夜。正是這個時候，詩詩毫不意外地成了潘璇最好的朋友。

詩詩自然也把潘璇當作最親密無間的姐妹，彼此會為對方保守秘密，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臨河村剛入夏不久的那天夜裏，卿夜月在深夜生下了一個男孩，李青當時獨自一個人幾乎是一路抱着他的妻子闖去了城裏。

九十年代，盡管生孩子已不像以前那麽危險，可在臨河村仍有幾率出現身亡或者難産的情況。

李青當晚獨自守在妻子卿夜月的床邊，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濕答答的發絲黏在雙頰上時，他忽然很清楚地覺得，如果她要是有了什麽意外，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她的話，那麽對他來說，這個地方也将毫無意義。

他為此相信，自己會在守護好潘璇長大以後，就立刻追随妻子的步伐離開人世。

萬幸的是，在李青整夜的祈禱祝福下，卿夜月以特工時期出生入死的堅強勇氣，順利渡過了這場偉大女性的劫難，成功生下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

在準備妥當後，李青深深地吸了一口使他聲音都有些發顫的氣，出去拉着潘璇的小手又走了進來。

“過去吧。”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溫柔眼神。

潘璇感覺到父親的手仍然在微微發抖，同時看見她的母親卿夜月正滿身汗水地躺在床上，散發母性光芒地懷抱着一個嬰兒。

卿夜月看見她走了進來，就對她略顯疲憊地一笑：“來，潘璇，過來看看你的弟弟。”

潘璇心裏有點兒緊張。她慢慢地來到床前，把身子微微朝前傾去，以讓自己能夠不會碰到什麽東西，也能更好地看清母親懷裏的孩子。

随後她那一雙清澈眼眸，就很快浮現親愛的光彩，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揚起來。

她無聲地笑着，那時并不會想太多，會覺得自己是領養，而他是親生，就會有什麽不同的想法。

她只是看着嬰兒還未睜開的雙眼，小小的手腳，和輕輕一握就握住的腦袋，瞬間心裏就有了作為姐姐的覺悟。

“想給他起一個名字嗎？”卿夜月說。

潘璇用手勢詢問她：“真的可以嗎？”

随着卿夜月輕輕點了點頭，她立刻去找來紙和筆，沒有多猶豫就寫好了。因為早在她知道卿夜月懷孕的時候，就已經在還未睡去的夜裏想好了名字。

“月兒？”李青看着她寫下的名字，微微一笑，又看向卿夜月。

在夫婦倆默契相視下，他知道她也喜歡這個名字。

“那麽，潘璇，”卿夜月把懷裏的男孩輕輕放進她的懷裏，扶着她的手讓她穩穩地抱住後，慢慢地又放開了自己的手，“以後啊，你就是月兒的姐姐，是一家人了。”

潘璇因為害怕會不小心把他扔在地上，不禁雙手發抖，但當她看着他握圓的小手輕輕依偎在她懷裏時，心裏就湧現一股使她想要好好守護他的溫暖，微笑地在心裏不斷喊着她為他起的名字：“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