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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立秋時節,臨河村少見的沒有往年那麽熱了。村裏的老人說:如果夏天越熱,冬天越冷,所以這些日子不熱是好事。
潘璇在那個暑假的期間幾乎沒怎麽出去玩過,也就只有在傍晚時分,等她那還小的弟弟已經睡去了,已經沒多少家務活要幹的時候,她才能有空去詩詩家玩耍。
那時,小豆包也會來。紀聖哲來的次數不多。
自從沅杜若離開臨河村後,他們的小團體裏就只剩下紀聖哲一個男孩子。好在他從來不在乎別的男孩子怎麽看,說什麽“為什麽你要跟一群女孩子玩?”這種話,對他來說起不到影響。
但也很少有人會對他這麽說話,說這些話的無非都是故意找他不順的。
當時,紀聖哲在同學間有着不小的人氣,出于從幼兒園就顯現出來的王者氣勢,讓他總會被一群孩子們簇擁,在學校裏有着好幾次都勝過詩詩的人氣,當選為學校活動的中心人物,但有些時候,他也總會因此顯得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紀聖哲從未對此感到驕傲,也從不在意被人追随。
很多人都是被他的優點吸引來的,是為了虛榮的理由靠近他,僅僅被他的風光迷住了。
他很清楚,這些人和那些會在他跌落時嘲笑他的人是同一夥,他們想看見的不是他的缺點,他們只喜歡他最好的一面。
只有潘璇他們不會。對潘璇他們來說,紀聖哲不管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他們都不介意,仍舊還是最好的摯友。
這也讓紀聖哲認為不管過去多少年,在他的心中,這幾個兒時好友都無法被他人取代。
多年以後,潘璇仍然還認為小學是最為奇妙的時期,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男孩子們才會因為打不過女孩子而逃跑。
她覺得或許女孩子一直都會比男孩們更成熟,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以後,這種觀念很大原因都來自于,當她發現小學裏的女生們已經做起了家務,對感情投入時,而男孩子們卻還在玩泥土的時候。
詩詩更是深信不疑地認為,如果不是女孩子們有着天生照顧人的母性,或許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會是女人的對手。
紀聖哲很開朗地表示贊同她的觀點。他從來都是這種随和又不會讓人敢得寸進尺的性格。這也是他受人歡迎的其一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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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們上了小學高年級,以往那些單純的童年就也逐漸遠去,他們的生活裏開始有了別的甚至讓有些人感到不适的東西,仿佛令人好奇是什麽口味的果醬罐,因為颠簸淌出了果醬,盡管仍是果醬,可因為敷在瓶身使其粘滑無比,致使想碰又不願去碰。
随着潘璇他們認識的人越來越廣,以至她很快就發現,周圍的人都已經不再是小孩了。
幾乎大部分都長大了。不管是生理上,還是精神上,他們都已經不再是那個僅靠玩具就能被滿足的兒童了。
然而,在如此不可忽視的事實前,令潘璇不解的是,對大部分的家長來說,他們眼裏的兒女仍然還只是個孩子,也因此常有人以此為理由,來讓人原諒他們的“孩子”所做出的罪行。
那個時候,潘璇見過男孩子躲在廁所裏吸煙,在上課時候見過一個嚣張的女生怼哭當時一位溫柔的女老師,更見過學校門口見慣不怪的打架鬥毆。
王堅,那個在很久以前欺負過潘璇的男孩,如今已經成了一個總愛欺負同學的人。同年級的男生就沒有哪個沒跟他打過架的。
就算是紀聖哲,都有好幾次和他發生過沖突,可因為觸及的圈子不同,又加上紀聖哲也不好惹,使得雙方在沖突過後都再也沒有過接觸。
王堅經常和幾個男生在學校裏橫行霸道,大家在路上一看見他們,都要立刻躲得遠遠的。
潘璇也害怕。可王堅卻出奇地從來沒有欺負過她。
哪怕有一次,當他在課間故意将小豆包的作業撕碎,又奸笑地把它們灑在空中以此取樂時,他僅僅在對上了從後面座位走過來,準備幫助她的潘璇的視線,就一下子覺得無聊了似的,不再欺負已經委屈哭了的小豆包,雙手揣兜,擺出打算去別的地方找樂的不在乎神情,邁着闊步走出了課堂。
臨出門的時候,他還不忘用手将一個剛走進門的可憐孩子的書包扔了出去。
有好幾次都是潘璇一出現,王堅就覺得無趣停止了惡作劇,去了別的地方找樂子。
潘璇從來沒有發覺他是因為她而停下的,但她隐約也知道出于某種原因,她不會被他欺負。
但不管怎麽,王堅對她來說,仍然是那個在學前班把她的凳子踢開,嘲笑她是啞巴的人。她并不會對他有一絲原諒。
每次在放學路上,潘璇偶爾看見他時,都會發現他帶着其他幾個男生到處惹事撒野。
當時,王堅是學校裏最先吸煙的人,其他男生也幾乎都是跟他學的。他就是當時小學裏的萬惡之源,不管是誰不學好了,準會有人想起他。
學校中哪怕別的課堂的老師也都知道王堅。除了他的無惡不作,還因為他的母親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的事。
潘璇有時也會回想起當時她和詩詩目睹的那場葬禮。
可潘璇并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王堅的父親是個酒鬼,不知道他經常拿他和他的哥哥出氣。每次都是他的哥哥抗下挨打,保護着他。
王堅就是因為有他的這位哥哥在,所以才能在他不想回去的家裏生存下去。
然而,就在潘璇他們即将在小學畢業的時候,村裏發生了一件大新聞。
王堅的哥哥在初中出了事,聽說是聚衆鬥毆,具體的原因不明,只是結果讓他辍了學,而後他卻沒有回家。
一段時間後,潘璇有聽人說,他是跟着幾個社會上認識的人,跑去別的城市打工去了。
後來一直下落不明,多少年過去了,王堅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哥哥。
王堅沒有了哥哥的保護,在家裏挨了不少揍,跑去外面更是越加放肆,仿佛要把他對父親的怨恨都發洩出來似的,沒人再敢招惹他。
潘璇有時和詩詩他們去找鄰村的朋友玩時,經常能碰到王堅和幾個年紀比他大的社會人,在路邊不學好地又是喝酒又是玩刀。
不久在王堅剛上初一的那陣子,他險些殺死了一個高年級的男生,不清楚那個人是不是和他哥哥有關系,可不管出于什麽目的,為此學校就開除了他。
時隔幾日,潘璇又一次看見他和幾個社會上的人在校門口逗留,還開起了摩托。
她發現他還弄起了非主流的發型,染着黃發,皮膚幹黃,不知什麽原因非常消瘦,不是那種正常的瘦,而是一種仿佛呼吸都能從他幹癟的腮幫子露氣似的那種狀态。
學校裏一些不學好的女生,有幾個還和他保持聯系,可或許是生怕立刻撇清關系就會被他報複的原因。她們大都是恐懼。
唯獨有一個稍微比較胖、穿着暴露,濃妝得不像初中生的女生,經常會坐在王堅的摩托車上和一群男人跑出去玩。她顯然不是出于恐懼,而是一種着迷。她似乎對這種散發危險的男生最為感興趣。
潘璇沒有見過她多少次,只是偶爾會覺得世界似乎不再如同小時候那麽單純,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友好和善。
自從上了初中以後,除了附近的人家都要住校,潘璇就只能在星期五下午才能回家,過一個簡短的周末後,又立刻在星期一早上六點左右趕往學校去,繼續她好幾天住在學校裏的生活。
她為此非常想家。
實際上在住宿的第一天,當李青開着拖拉機把她的行李床送去宿舍的那個時候,她其實就已經想哭了。但她愣是忍到與李青送別後,才一個人跑到學校某個安靜的角落大哭起來。
她想回家。
班級裏的同學都是她不熟悉的人,詩詩和小豆包去了別的班級,甚至小豆包和紀聖哲剛好是同班,只有她去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
宿舍裏的人,潘璇也一個不認識。
好在她宿舍的隔壁就是詩詩的宿舍,所以在早上去吃飯和下午放學後都能一起回宿舍。
可除此之外的時間裏,潘璇猶如一個惶恐不已的小動物,被動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下課幾乎不離座位。
只有浮現開朗笑容的詩詩跑過來喊她的名字時,她才振作起來,覺得又能挺過去了。
她也覺得自己不适合這種宿舍生活。
她總是在夜裏睡不着,睡着了,又很快沒有理由地從不安中醒來。
她也不由地回想起那段在兒童福利院的生活。灰暗的室內,梁上竄來竄去的老鼠,還有總是在她剛進入夢鄉,就從角落脫落的石灰牆皮。
潘璇無法說話,當第一天老師讓學生們自我介紹的時候,她為此尴尬得甚至想再也不回學校去了。以至剛住宿開始的好幾天裏,她都不斷找理由在放學後跑回家睡覺。
盡管路途遙遠,每次回家,只有遠處不多的燈從夜色裏閃過浮光掠影,能使她能夠看清騎自行車回家的路。
她想家的心情,讓她根本不會去考慮一個女孩這麽晚獨自回家的危險,她只是一心想要回家,想念一家人在晚飯後圍在電視機前的溫暖,以及父親李青在床上逗弄月兒的笑聲。
那時的她心想,只要能夠回家,不管多晚都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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