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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自從紀聖哲離開這裏後，李璇一開始也時不時地會覺得落寞和憂傷。但由于她相信日後的緣分，或許終有一天會讓他們再次相見，如同她時至今日都期望着能再次與沅杜若重逢似的，心情就會迅速好了起來。

然而，小豆包心裏對紀聖哲懷揣的情感，跟李璇卻有些細微的不同，

李璇為此明白，小豆包會猶如陷入泥潭似的，無法輕易就能從那段離別中走出來。

那個時候，在紀聖哲大約離開一個星期後，李璇發現小豆包突然對詩歌産生了濃厚興趣。經常能看見她，手裏拿着一本袖珍的詩集，坐在窗前起風的帷幕下，亦或是午後的床上、路上，獨自沉浸在一片觸及內心的世界。

她盡管從未開口說過，但她最近的沉默，讓李璇理解她可能需要一段獨處的時間。

只是，由于心中對那段假期發生的“詩詩事件”，仍然還讓李璇心存餘悸，她也不禁擔心起這些日子的獨處，是否會讓她們的關系不再那麽親密下去。

她害怕會和小豆包漸行漸遠。但她別無他法，她很清楚，現在的小豆包需要一個人去用詩歌來撫慰心靈。

再者，當時的李璇因為即将上臺表演，也讓她實在無法再往腦海裏塞更多的事情。

幾天後，李璇幸運地第一次上臺表演，就獲得了圓滿成功。不僅滿堂喝彩，也讓她在社團內收獲了不小的人氣和親近。

以前在她剛加入舞團時，她敏感地發現團內有些人，總是對她投放過來懷疑的目光。但當她這次成功的獨舞表演後，他們也就發自內心地對她表達了傾佩。

她很開心自己能加入這個舞團。

因為她所在的這個舞團仿佛是一個大家庭。團內的人都很友好，誰過生日都會為他準備禮物、做一下裝飾慶祝。

李璇第一次上舞臺的那天，舞團的所有人也是瞞着她，悄悄在當晚為她點燃了，代表着團內每一個人的祝福，插了十七根蠟燭的蛋糕。

李璇當晚被他們感動哭了。她敏感的內心，不僅會忍不住留意會使她胡思亂想的細微表情，也能夠深深銘記別人對她的好。

尤其是她的社長宋允翰，實際上，他對她有些太過友好了，甚至還在不久後首次在舞團裏邀人作為搭檔，在校內跟李璇表演了一場雙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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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他對李璇的好意，讓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宋允翰眼神亮堂，挺拔的身材稍有些瘦，因為從小就跳舞，使他走路都習慣不由自主地用力往前邁腿。

雖然年紀輕輕，但他總給人一種，以為他跟大家不是一個年代的感覺。因為除了他成績優異、生活品行一絲不茍、沒有不良嗜好之外，他很早以前就把他的餘生計劃好了。

熟悉他的人，尤其他舞團裏的成員們都知道，他已經把還不清楚什麽時候結婚、暫時也還沒有意中人的結婚禮金，以及要幾個孩子、以後的家庭住址、還沒個準信的孩子的升學，都統統寫進了他的一本極其自律的計劃表上。

這讓他從來都是比同齡人顯得更為成熟穩重，可也太過一本正經，也就讓人不敢以玩樂的心态妄然靠近他。

這些近乎苛刻的生活習慣，大多的原因都來自他的家庭。

宋允翰出生在一個類似小豆包那種的“看守”家庭，卻區別于她家的文氣，他的父母都是幹部級別，生活比較傳統。九十年代都過去了。

但是他家絲毫沒有打算去買電視機的想法。

他小時候也沒有玩具。唯一能稱得上玩具的，只有被他當時用指尖走了幾百遍的迷宮圖紙。那還是別的孩子給他玩的，不是家裏買的。

宋允翰的父母對他期望很高，心裏很希望他能考上公務員，或者以後去知名的公司當上領導，也因此他們對他總是極為嚴格。

他從上小學起，就沒有一次休息日出去玩過，哪怕他在學校裏認識了朋友，最後也都被父母以打擾學習為理由，趕得差不多了。

可奇怪的是，宋允翰從來不會對父母抱有怨恨，不僅如此，他還把父母當作了路途的方向标，認為他的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智慧的人。跳舞，是唯一父母允許他的娛樂，因為有一項才藝有助于升學。

他還向他們保證，日後如果娶妻生子，他也會先讓妻子得到父母的認可才行，絕不會因為自己喜歡，就決意去娶。

當宋允翰邀請李璇一起跳雙人舞時，他其實早在幾天前，那次被她絕妙的獨舞征服了內心後，就私自查閱了她在學校的檔案，同時也把他對她的了解做成報告，告訴給了他的父母。

他很明顯一點不介意她是個啞巴，除了他認為她的舞蹈，足以讓她比有好幾張嘴的人都能表達之外，還因為他的父母也不覺得介意。

他的父母對此表示：“只要她在很多方面都很優秀，同時能保證，啞巴這一點不會影響她和你的生活，那麽我們就沒有問題。”

他的母親，另外還多說了一句：“但是最好還是找一個正常女人。”

可他的父親對此有歧見：“我個人覺得妻子如果不能說話，或許會更好。”

為此宋允翰就單方面地認為李璇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妻子。

李璇對他的邀請感到受寵若驚。因為誰都知道，團內跳舞最好的就是宋允翰，以至他當時在校內還有一個外號，就是舞蹈王子。

在他對她說出邀請的一瞬間，她就從他那雙，正經得幾乎不可能夾雜第二種情緒的眼神中，發現了他對她根本不打算隐藏的好感。

往常來說，李璇有意遠離她的那些追求者，可這一次，因為李璇對現代舞的滿腔熱情，致使她選擇被藝術蒙蔽了理性，還因為他們有着共同愛好，讓她覺得仿佛他們在朝着同一個地方并肩同行，也就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好感。

她不讨厭他的墨守成規，也不在乎第一次親吻時，他近乎手忙腳亂的顫抖。

在下着小雨的早上，他們會一起坐在店內靠窗的位置，欲言又止地吃着熱乎乎的早餐。

那個時候，李璇嘴裏，會輕輕地品嘗着還熱乎的豆漿牛奶，以及豆漿和油條混在舌尖成為一體的感覺，都讓她覺得無比溫暖。

有時，她也會把額頭貼在窗玻璃上。窗戶在仍然還亮着的路燈下閃爍。她會欣賞着不時從窗外走過的行人們，他們散發各種情緒的舉止。

當她偶然間和對面正在細嚼滿品的宋允翰，對上視線時，她就會猶豫一下，好像心裏有什麽東西需要她理清似的。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白瓷狗狗。她無從所知為什麽會想起它來。

但是出于發現自己出神太久，李璇每當這時候，都會告訴自己忘記剛才的感覺，很快地對她眼前的這個男友微微一笑。

如果，他的手表就是在這個時候剛好響了起來，那麽，方才所有的沉默就都會被打破。

接着，李璇将目睹，他會重複往日做好的計劃表繼續忙碌起來，使他起身就走，絕不會耽擱一秒。

宋允翰從來沒有對李璇說過“我愛你。”三個字。但她有時，也會困惑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否可以稱得上愛。

因為唯能證明他們彼此在一起的，就只有他給她的那個吻。那個幾乎如同他計劃表上所記錄的事項似的，那麽幹澀的吻，仿佛他不是想吻她，只是單純為了表達自己的心意，才去親她，不是他想要那麽做。

就在他吻她的那天晚上，在李璇遙遠的家鄉，她的父親李青，無意間發現了果園一處土壤有些奇異。

于是，在這個潮濕悶熱的深夜裏，他繞過圍着果園的荊棘，用鏟子挖出了三尺多深、埋藏久遠的水晶，從中接收了一條更加遙遠的，來自他的母星的加密信息。

信息簡短，只有幾個字，說明了他的總部已經發現敵對星球也派人來到了地球，希望他能夠加以防備，最好找出敵人。

當時的李青，因為全心全意對家庭的投入，對總部的忠誠也随之動搖了。

可他覺得想要徹底脫離，如黏着蛛絲将他纏繞的總部之前，為了往日恩情，他至少要盡力，為他們完成最後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這片宛如走在黑夜中的平原，尋找零星燈火的星球上，持續對家庭無私的勞作，讓他對間諜工作沒有以往那麽有信心了。

但是，就像自打他出生就有的祖宗血脈,他認為間諜已經成了本能，深深地刻在體內，直到他死亡的那天，就算火葬也無法将它們抹去。他就迅速着手做了起來。

他首先通過對這顆水晶的重新編譯，為此能夠最快的，用它感知百裏之內的另一顆水晶的信號。如果百裏之內有另一顆水晶的話。

但在他困惑是不是要找遍地球，才能找到敵人的時候，抱着先試試的心态，他詫異地發現，在他手心裏的那顆小小水晶，忽然在滿月的照耀下閃爍起了蒼藍的光澤。

他立刻将目光抛向四面八方，盤旋在遠處山脈的優雅閃電，噴湧在地平線上的磅礴雲海，同一瞬間撲向他目不暇接的雙眼。

然而，讓李青沒想到的是，他在僅僅離自己只有幾百米的地方，就尋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

他難以置信地愣了幾秒，随即手握水晶，一步步地朝着，那個也如同他心跳那麽快似的另一顆水晶的閃光方向走去。

那另一顆的水晶宛如落在臨河村的一粒星光，沒有月光那麽耀眼，但是足以映亮他的瞳孔，使他越加靠近，就越加放慢了步伐。

因為當他駐足時，他發現他此刻面對的那扇門正是他的家門，他出現在了他和卿夜月一起建立的家的門前。

此刻，在風扇讓屋子裏的空氣如熱浪，席卷過卿夜月被汗水黏着發絲的頸部時，她終于被一陣從院子裏亮起的光芒，從夢中拉了回來。

她慢慢地從床上起身，寂靜得只能聽見月兒的輕微鼾聲，一片黑暗中，她很快就被窗外照亮她床頭的光芒，吸引過去了目光。

然後，她不勝訝然地發現院子裏亮起的光，正是她藏在小屋地磚下的水晶。

她不清楚它為什麽會在這麽一個散發汗味的夏季夜晚，亮得如一顆落星，因此來不及多想就跑出了屋子。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去院子裏，把埋在啾唧草叢中的那顆水晶找出來時，就突然緊張不安地怔在了門口。

紗網門在她背後緩慢地拍了上去。肌膚淌落下來的汗水，突然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

因為她望見大門外也有另一顆水晶正在閃爍光芒。

一瞬間，在被光芒刺得睜不開的憂郁眼神裏，卿夜月不禁回想起了，她在菜園深處目睹丈夫李青也有一顆水晶的那天晚上，致使她屏住呼吸，氣息不由自主地火熱起來。

她猜得出，門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李青，實際上她很确信就是他。

夫妻倆人此時此刻隔着的大門，如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讓他們誰都不敢輕易地就走上前去。

然而，正當卿夜月顫抖不止，以為自己的秘密就要被他戳破，想着他是否也會如同她那天發現他的秘密似的那麽做的時候，門外閃爍的蒼藍色光芒突然不見了。

只聽，門外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快步地離去。他走了。他做出了使她剛才還不敢去相信的抉擇，以至她懸着的心放了下去，也立刻覺得雙腿無力，扶着門廊才穩住步伐。

她的內心有了一種感動。她的父親在她肩膀上緊握的火辣辣烙印，也不再隐隐作痛。

她嘴角微微上揚，但随即等她想起她父親的話，以及她的母親去世時望着她的眼神後，就又迅速收起了嘴角，她的那雙祖傳的憂郁眼神，也就比以往都要複雜了。

後來，當黎明來臨，他們夫妻在滿溢着煎雞蛋香味的房間坐下，彼此相見，吃着早點時，也仍然如同以往那麽自然，他們對彼此的關心雖說沒有那麽明顯，但是存在他們生活裏的每一個細節。

他們各自的秘密就成了夫妻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