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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新學期開學，月兒去了一座舊學校指派的新學校，進行了又一次的分班。他仍然沒能和娟娟采杺在一個班級。

但他當時并沒有覺得什麽，只是回家路途遠了一些，除此之外，他仍然可以和她們繼續就這麽友好下去。

然而，月兒沒有想到的是，随着升入高年級，他們這群青春期的孩子都大了一歲，也因此更加地對男女情事極為敏感起來。

如果有一個男生跟一個女生，哪怕只是在課間說幾句話，就會被冠以情侶，迅速成為人們課後總是目光望來的談資。

他不記得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只是在多年以後，當月兒回憶起那個時候時，他會記得自己在午間操，碰見了從樓下迎面走過的采杺，不知怎麽的，他裝作沒有發現她，悄悄地繞開走了，沒有去跟她打招呼。

時至今日，他仍然一想起她就會感到心痛不已。他不知道她當時會怎麽想。采杺，這個他一度認為內心也很敏感的女孩。他從認識她起，就始終在乎着她的感受，不讓她傷心。

但他還是那麽做了。那種奇怪、因為青春期非要去注重面子的做法，是否傷害了她的心？他無從所知。

因為自從那天他對她表現了陌生的态度後，他就再也沒有跟采杺說過一句話。

有時，他懷疑是不是注定，他要親手情斷所有跟自己親近的人。就像他與生俱來像她母親卿夜月的那雙憂郁眼神，他認為自己要走的路上，其他人終究只是偶遇路過。

但他不是唯一有變化的人，娟娟很顯然也跟以前不同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娟娟不再是那個到處亂竄的野孩子，已是出落得更為少女。

她拉直了自己的劉海，讓幹燥的發絲，盡可能蓋住自己長痘的額頭。她的肌膚，雖然沒有她的姐姐詩詩那麽白皙清透，但是她的睫毛又密又翹，眼睛越來越漂亮得像她們的媽媽了。

娟娟整個人，其實看起來仍然更像她的父親，個子稍微小一點，眼睛更細長、有神，帶有一點英氣。

可她并沒有随着注重打扮，讓性格也随着文靜起來。她的說話聲仍然響亮得能把林子的鳥群吓飛，更是依舊能和男生大聲嚷嚷地在走廊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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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獨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再也不會鑽入臨河村後的那片野林了，更不會毫無顧忌地去月兒家裏玩耍。

這不是只有她自己的原因，也因當時的月兒正在遠離她們，遠離所有他以往無比親近的人，包括他的家人。

這不是月兒的意願，但他無法控制。

卿夜月始終都相信，兒子的身上流淌着他們家族祖傳的孤獨血統。他如果知道他的母親這麽想，他或許也會如此堅信。

就是在這種極為矛盾的心情裏，月兒杜絕了和娟娟他們的來往，又在夜晚時眼角含淚地痛罵着自己的所作所為。

世間萬物也都跟以往不同了。就算臨河村也不再是他記憶中的田園村落。

村裏都蓋起了新房，找尋不到舊日的黑瓦，一片片紅瓦火燎燎地燒到村後。

村後的那片野林也已經所剩無幾，城裏人在附近建起了一座座集團工廠，讓空氣渾濁，散發着嗆人的濃郁酒精味。

村子的四面八方也開拓起了新的公路，時常有運貨的卡車來來往往，卷起讓路旁樹木滿是塵土的風沙。

那時，學生們中流行起了一種名字是QQ的通訊軟件。月兒也注冊了一個賬號，也一度沉迷其中，總會跟關系不錯，但仍是膚淺的表面關系的那些朋友們玩玩農場、搶車位等随着QQ興盛所帶來的一系列娛樂。

他也不禁發現，自從有了QQ後，在當時所有初中生沒有多少人有手機的情況下，聊天立刻成了一件多麽方便的事情。

他因此不由心想，如果他是在跟娟娟、采杺情斷前就有了QQ，還加了她們好友的話，他或許就能用它在這種時候跟她們和好了。

他想跟她們和好，但又因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他除了自責悔恨，根本沒有勇氣敢去面對她們。

如果李璇知道月兒如今的這種心事，她或許會想，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理解他了。

QQ也在大學也十分流行。她是在月兒已經把QQ農場玩膩不久後，才注冊了一個。

她先是在舍友們主動的邀請下加了她們好友，随後又跟着她們，學會了玩農場等一系列的空間游戲。

現代舞團內的一些人也有QQ，她也趕在第一時間都加了他們為好友。但是，她發現宋允翰卻怎麽都不打算使用QQ。她對此并不覺得意外。畢竟他時至今日都沒有看過電視。

她這個相處多年的男友，有些時候比老一輩的人還要傳統和守舊，她知道說服不了他，也就放棄了和他用QQ對話的想法。

上大學後，她的父親李青早早給她買了一部手機，當時還不是智能手機，空間游戲在手機上只能顯示文字。大部分的QQ空間功能，還是只能在電腦上使用。因此，她逐漸地就有了，需要一臺電腦的願望。

家裏的果園生意還算不錯，雖然還不足以讓他們家成為富翁，但是如果因為學業需要去購買一臺電腦的話，李青還是會答應的。

某天回家，李璇準備好了說服父母給她買一臺電腦，早前她還思考過，覺得父親更好說話，難說服的人是母親卿夜月。

可在她邁入家門的一刻，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用目光迅速搜尋母親的身影，想知道她的心情好不好的時候，她卻沒想到，僅僅在她剛用手勢和細膩的表情，對坐在房間裏洗衣服的卿夜月，顫抖地比劃出電腦的那一刻。

母親就浮現出了突然想起什麽的表情，對正在廚房做飯的李青說：“是啊，我覺得我們應該給家裏買一臺了。”

這簡直出乎李璇的意料，致使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再三确認這不是一場夢後，興高采烈地對母親行了一個軍禮，給了父親一個擁抱。

家裏有了電腦後，李璇時常會在假期裏使用它，除了用QQ，她還會用它看視頻和聽音樂。

她用它不知省去了多少買音樂磁帶和舞蹈光盤的錢。等她不在家的時候，月兒就懷着對姐姐感激的心，大多時候都用它來玩空間游戲。

傾夜月對自己的女兒李璇感到滿意。她認為對女兒的培養已然完成。這也讓她有了更多時間，來關注她的這個小兒子。

當卿夜月第一次無意間發現深夜時分，在村子所有人都睡去的時候，那間有電腦的房間燈仍然還亮着。

為了督促月兒早睡，她就在次日把電腦挪到了她跟李青的房間，同時限制他每天玩電腦的時間，開始了對他的特訓。

叛逆期的月兒不像他的姐姐，他不會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他把母親的話視為一種不共戴天的敵意。他大聲跟她嚷嚷，然後又在吵架之後，矛盾地怨恨自己的出口不遜。

父母不會總是在家。父親李青忙着果園的生意，随着時代進步，市場競争也越來越激烈，為了家裏生計，他幾乎沒有時間回家睡覺。

母親傾夜月也有自己的活幹。她經常跟村裏的幾個勤勞婦女，去做植樹育苗一類的工作。閑暇時間不多，就算有空，她也會去跟好久未見的詩詩的母親孫雅瑩喝會兒茶。

每當周末，月兒幾乎總是一個人在家，也就沒有人能夠管得了他。

可對此，傾夜月也有方法，所做的就是把電腦的電源線藏起來，以至她就算不在家，也能保證不會讓月兒得逞。

這顯然成了一場母子的間諜游戲。月兒也不愧是他們的孩子，總能找出她藏東西的地方，又在母親回來前把電源線再藏回去。

月兒逐漸精通了這門技藝。

他不僅能夠很好地推算出母親回來的時間。他還特別注意，母親為了确認他是否碰過電源線，還放置了一些不易察覺的記號，比如一顆米粒，或者擺放的形狀、甚至是極有可能忽略的塵埃痕跡。

月兒有着父親李青的細膩內心，他每一次都能發現母親做出的機關，以至後來不管她找了多少地方、用過多少方法藏東西，他都能在用完它後，把它原物不動地放回去。

可是，最終他的學習成績，暴漏了他的所作所為。他已經不在乎學習了。

盡管玩空間游戲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可卿夜月還是在一怒之下，把電源線扔進了菜園發腥渾濁的河底，告訴他：他的混賬行為，只會讓她更加嚴厲地對他進行特訓。

“我恨你！”月兒又氣又哭對她嚷着說，随即跑回自己的房間，自此在一段時間內把房間的門緊鎖，不再跟父母有好聲好氣的對話。

他恨所有人。

就算他的姐姐李璇也對他沒有方法。

她覺得他的內心正在經受什麽，以至就像有一根細小的刺，刺進了他的心裏，怎麽抓也摳不出來，讓他狂躁不安，怒火無處可放。她理解他，因為她也有過這種想要打碎什麽的心情，就好多次都原諒了他的逆鱗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