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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那時,正在上大四的李璇,所在舞團早已小有成就。如今更是成了校內非常有名的藝術團體,也經常利用周末時間,去附近的各種場所進行商演。
可漸漸地随着臨近畢業,一些對生活做出妥協的人,在找到工作的實習機會後,就陸續退出了舞團。
而那些仍然對舞團不離不棄的人,也很少能同時到場,幾乎擠不出時間來進行團內的活動。
舞團唯獨剩下的人,很小的一部分是出于對現代舞的熱愛,仍然懷揣着追逐夢想的信念。大部分的人則是,僅僅因為他們家庭富裕,家人早已為他們找好了崗位,即這些人上大學的目的,從來都只是能夠畢業就好。
李璇每次目睹如今湊不齊群舞的舞團,她都覺得時光飛梭,心中覺得世間的有些東西越來越複雜了,要應對的事情也總是跑到她要計劃的事情前面去。
她甚至自己也有過想要放棄跳舞,全神貫注地準備去考研的想法。
但她實在是不想放棄。那股盈滿腔內的熱情,使她不需要理由,也不必非要有理由地堅持了下去。
李璇相信倘若自己不能跳舞,那麽跟死亡毫無區別。她已是下了決心,要跳到再也跳不動,老得已經走進棺材那天為止。
于是,不久後的一天,她就再次走進了白先生的門裏。
她回想起在她當年離開時,他說過,如果等她畢業後,還想繼續深造現代舞的話,那麽就來找他吧,他答應她,會把他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她。
她赴約來了。
當李璇在大學順利地畢業後,敞開白先生的門,鼓起勇氣,堅決着信念走了進去時,在午後熏人熾熱的窗前熱浪下,白先生一看見她瞳孔深處燃燒的決心,端在手裏的茶杯,就“輕靈”一下墜地,灑出了一圈注定讓李璇不會忘記的茶香味。
因此沒等她用手勢表明自己的來此之意,白先生就什麽都明白了。
“我們終于再見了,孩子。我對你有過懷疑,但是現在,孩子。”他走上前去,用顫抖的手握住她的手,那雙清澈得不像年邁老人的雙眼也煮開了她的眼神,使得騰騰噴發熱氣,“就讓我們跳一場世人無法理解的熱愛吧!”
那個時候,畢業後的李璇,一面在這座遠離家鄉的城市打工,一面作為白先生的親傳弟子,沒日沒夜,辛苦地進修自己的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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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每天都會累得筋疲力盡,但她因為自己對現代舞的領悟不斷提升,大腦異常亢奮,讓她只覺得非常開心,根本無從抱怨疲憊。
李璇對現代舞的興趣,已然遠遠超越了世間其它的事物,致使當時她的男友宋允翰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對自己以後的規劃十分清楚,要繼續升學考博,因此等他離開大學校園還早着。
但他并沒有因為,他和李璇彼此不在一個地方,就覺得感情會冷淡下來。
一天晚上,他在計劃表上空出時間,坐在離學校比較近的一家餐館裏,等來了最近總是忙碌個不停的李璇。
她剛一來,他就已經在一片車燈滿滿的窗前,亮起他趕時間的手腕上的時鐘,叫來了服務員點餐。
李璇只好抱着手提包坐下。夜露打濕了她白淨額頭上的劉海,她正在氣喘籲籲地用手勢告訴他,她抱歉來晚了。
但宋允翰沒有時間在乎她的道歉,稍微清了清嗓子,就把他今晚邀她見面的目的告訴給了她。
他長話短說,告訴她,他希望能早一些結婚。“最好是現在。”他說,“在我的計劃表上是這麽寫的。”
李璇猶豫不決。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提升舞蹈的技藝上。她既不想放棄現代舞,又不想讓白先生失望。
但對于宋允翰這個人,李璇當時覺得,她想不到除了他,她還能跟哪個男人在一塊了。
因為彼此都已經習慣對方的存在,在一起這麽久了,仿佛他早已成了她的丈夫。
再者,她也很清楚,自己不會因為熱愛跳舞的理由,就跟他分手。她更不能說出分手這個詞,卻并不是她無法說話的原因。
時至今日,她潛意識裏,仍然會因為是啞巴無法說話,感到愧疚脆弱,也使得她絕不會是第一個提出分手的人。
當晚的她最終用沉默回應了宋允翰,卻很快又有些稍顯可憐地詢問他,是否能把婚期再拖幾天?
宋允翰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或許他唯一的原因,僅僅只是他其實早在之前,就在計劃表上寫好了具體的應對方法。
“我們只是去領證已證實彼此是夫妻就好。”他一本正經地仿佛只是在講解該怎麽建立大壩的方法似的,對她說,“我忙着考博。我想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們結婚後可以晚幾年再要孩子,當然,如果你想早點要的話,我們可以把孩子給我的父母照顧。”
李璇心知宋允翰已經讓了一步。她也就沒什麽好說的,想着,既然只是提前去領證,不會耽誤自己對熱愛的追求,她就在那天燈火朦朦的夜色裏答應了他。
那一晚沒有激動的笑聲和擁抱,宋允翰只是沉默地點頭,好像在對着本子上的答案似的,發現她的回答符合他的計劃表,就在與她吃完這頓飯後,各自回了他們往這兒來的地方。
等某個周末時,李璇就盛妝打扮一番,及膝的奶黃色裙子,穿上小皮鞋,跟着宋允翰去家裏見了他的父母。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的父母,之前已經有過一次被他領着來家裏吃飯了。但是李璇的父母,李青和卿夜月則是首次見他們的親家。他們也是在當天不久就匆忙趕了過來。
宋允翰的父母盡管不善交際,可也都是正派人士,在工作單位也是幹部級別,除了李青對他們的高傲性子感到不适之外,他家其它方面都讓他覺得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問題。
卿夜月以往對李璇的特訓,就是要讓她明白女人也要自強不息,因此她只要确認女兒不會因為結婚後,就放棄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就覺得放心了。
然後,李青在其他人坐在屋子裏聊天的時候,就和女兒單獨走出來透透氣,在能望見夜空和遠處霓虹閃爍的城市線的陽臺上,他問女兒:“我必須确認一下,女兒,你想要嫁給這個小夥子嗎?如果你真的這麽想,那麽這事就成了,我們不會有意見。只要你能幸福,我們就都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聽見父親這麽說,李璇忽然在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她顯然已經做好了嫁給宋允翰的準備,但她又不想讓自己親愛的父親,以為她非要嫁給宋允翰不可。
因為不管過去多久,她的內心深處仍然有什麽東西,在撼動着她的堅決,她很清楚她和他之間擁有的不是愛情。
可是,婚姻真的必須要有愛情嗎?
她說不出口。
幾個月後,按宋允翰的父母挑選的良辰吉日,他們就結婚了。
那天來了很多客人,因為是跨城舉行的婚禮,所以大部分來的客人,都是宋允翰父母家族那邊的親戚。
詩詩的父母實際上也來了。他們早早地提前一晚,在附近的一家酒店留宿,次日的婚禮早晨就帶着祝福匆匆趕了過來。
只是他們的女兒詩詩沒有來,偶爾當李璇在婚禮上,聽見他們無意間聊起詩詩時,她都下意識地抓一下裙子,心裏的那份遺憾仍然沒有散去。
白先生也來了。他卻不是一個人來,還帶了他的年邁妻子。
師母愛笑,很和氣,沒有人能想象她會生氣,她也非常通情達理,總能讓人覺得很舒服。從她身上,誰也感覺不到七十多歲的氣息。
這對白頭偕老的夫妻,碰上李璇的父母,雖然年齡不同,但卻出奇地聊得很開。
另一邊,李璇的朋友們,紀聖哲因為遠在它方,李璇也沒有方法聯系他,直到幾年後,他們才會再次見面。
至于小豆包,她的性子随她的父母,基本上不管什麽活動和聚會她都不會去,但念着往日情誼,她得知李璇要結婚了後不久,就很好的用郵寄的方式給她送來了用心包裝的紅包。
沅杜若。這個讓李璇在知道自己就要結婚後,就再也不敢去回想起來的人。
在小時候離別那天,他送給李璇的那個陶瓷狗狗,仍然還放在她速寫本的上方。她不會讓別人知道它的意義。
宋允翰遵守着他在求婚那晚說過的話,沒有跟她在婚禮當晚行使床事。李璇打心底裏感謝他,因為如果他當時想要做些什麽,她也不敢抵抗。
李璇的弟弟,月兒雖然當時正處于跟誰都能作對的叛逆期,但他也依然好好地,跟着父母來參加了姐姐的婚禮。
他細膩敏感的內心,當他時隔好久再次看見李璇時,就很快從姐姐的雙眼裏,發現了她其實并不愛她如今就要成婚的丈夫。
他為此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心想,她為什麽要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
他讨厭這麽做,不禁在心裏有些恨起了宋允翰。這個就要成為他的家人的男人,每當他坐在某處不斷地看着他手腕上的時鐘時,都讓月兒毫無理由地更加厭恨起了他。
月兒在心裏另外也下了決心,認為哪怕自己就這麽孤獨下去,也絕不會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
但他又矛盾地想自己還會愛上別人嗎?
就在他以為自己不會結婚的時候,某個周末,在田野開了滿坡小藍花的下午,他出乎意料地遇見了好久未見的詩詩。
她仍然跟以前那麽優雅漂亮,身着一件奶黃色的坎肩小外套,身材窈窕,白皙的頸部高高地仿佛從未彎下來過。
時光又回到了那個時候,月兒以為再也不會使他眩暈的心跳,一瞬間就讓他亂了心神。
只是這一次,他怔住了,因為詩詩正挽着身邊的一個男人走向了她的家門。
月兒覺得腳下的野地在崩塌,致使他沒有立足之地,瞬間心碎了。
他一面悲傷憤怒地攥緊了雙拳,一面心知他跟她根本就不可能,只希望她能找一個對她好、十分愛她,能讓她幸福的人,就算那個人不會是他。
他再一次在心裏湧上矛盾的心情,忽然跑進不眠夜的村裏,一個誰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哭得聲嘶力竭。作為男子漢,他第一次傾盡心海,想要大聲地哭出來。
在那片透進月光的烏猛猛的野林裏,他眼角的淚痕閃爍破碎的銀色光澤,捂着快要窒息的心跳。
月兒:“拜托了,拜托了,一定……一定要讓她幸福。就算……就算她要嫁的人不是我。就算她的丈夫不會是我,拜托了,請一定要讓她幸福!”
他的內心總是如此矛盾。
因為後來,每當他碰見詩詩身邊的男友,都會有着無法抑制的怒火,使他恨不得上去給他來一拳,認為他根本不配詩詩。
可他又希望詩詩能夠幸福,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是她所愛,自己應該祝福他們。只要她幸福就好。
也就是在那天,月兒發誓,他絕不會再愛上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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