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砰的一聲巨響, 小小一把手|槍, 居然能發出這種響聲,擊碎前排右側的車窗,崩爛了反光鏡——卻被司機偏頭躲開!

江水眠反手把槍扔給盧嵇,胳膊繞過座椅一把扣住那司機的脖子!

盧嵇定睛一看,這人壓根不是平日開車的小武!他抓起手|槍,朝副駕駛座位猛開兩槍, 卻感覺前頭伸出一雙手, 猛地扣住他手腕一擰, 以驚人的巧勁輕而易舉奪過槍去。

對方拿了槍卻不用,而是扔出了車窗!

是會武的人!

給盧嵇開車随行的兩人從來不多說話。僞裝的這兩個殺手, 氣息、身量和習慣都學的很像,他壓根沒意識到。而江水眠從上了車就發現了不對勁——她怎麽看出來的?

難道他們那些武林高手真能感覺到殺氣?

前頭兩個人猛地踩住剎車, 英租邊界的無人大街,黑車打了個漂移, 抓地聲尖銳,兩個車輪攀上人行道停在了梧桐樹下。江水眠一只手死死勒住那司機的脖頸,另一只手脫下自己只有一點跟的白色綢緞鞋子,拿木跟直接打向副駕駛位置上的男子!

她回頭居然朝盧嵇怒道:“你就帶一把花口撸子就敢上街!瘋了吧你!”中國人民起的诨名花口撸子,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勃朗寧M1910,小巧迷你巴掌大, 薩拉熱窩事件刺殺用的就是這玩意兒。

就一把沒丁丁長的小手|槍能他媽有什麽屁用啊!

盧嵇讓她罵懵了:“???”這是江水眠?

這兩個人似乎無論如何沒想到嬌小的盧太太是這種狠角色, 一時間也懵了。

而江水眠察覺這兩個人, 一是因為她有觀察人的習慣, 駕駛座的男子帶着黑帽,露出下巴的形狀卻有點不像她以前見過的盧嵇的随從,脖子也比一般人稍粗。二是對方的呼吸,有明顯壓抑住的感覺,好像在刻意模仿平靜的樣子。

只是這兩人怕是拳術的高手,提前觀察過盧嵇的兩個随從,模仿的動作方式都極為相似,讓她也有些迷惑。

不過最後還是因為司機的手指——沒有常用槍的人那種食指側面的老繭,反而虎口很厚……

司機快被勒的半死,那雙虎口很厚的大手拼命往後想要抓住江水眠的頭發,副駕駛座位上的青年想救他,手中一把類似于刺劍的細窄兵器,刀柄雕着極其精致的花紋,一揮刀劃爛座椅頭頂部門,朝江水眠側腦擊來。

她不得不松手,朝後一縮。趁此空檔,盧嵇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懷裏來,猛地摳開她剛剛坐着的座位,在座位下靠後側,位置扁窄的凹槽裏,放着一把英七七!

盧嵇剛抓住槍柄,江水眠猛地拉開車門,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車外!

她自己也不管裙擺被撕破還光着一只腳,緊接着滾下車來。

盧嵇這才反應過來。

他手裏這把英七七,就是頗有名氣李恩菲爾德步|槍,不加刺刀都槍長一米一,在車內就算是能擡起來槍口對準,對方在狹窄空間內避開槍口,順着槍下揮刀的可能性也極大。

如此跌出車外,他只要掃射就行了。

只是——他的大別克啊!

心裏哀嚎歸哀嚎,盧嵇當然也不差這點錢,保命要緊,他猛地朝車前部分開槍。

江水眠本來想罵——盧嵇好歹也是個軍火頭頭,搞一把BAR似的強火力的半自動步|槍不行麽,整一把上個世紀末就上戰場的旋轉後拉式手動步|槍,怎麽不拿明朝的火|槍跟人家杠呢!

心裏這想法才一冒,就看着盧嵇右手食指拉動槍栓,拿中指去扣扳機,槍托抵肩,江水眠就看着他手動作快的幾乎看不清,火光在槍口一連片的閃,五六發子彈已經洩出去,生生讓一把手動步|槍打出了半自動都比不了的速度!

江水眠目瞪口呆。

這差距,可謂是藝高人膽大,憑本事用手劃船比汽輪快——

不愧單身三十年,手速果然是某人強項啊。

這不是戰場而是在街上,連天巨響震得旁邊梧桐樹都要抖三抖,盧嵇專心致志,就聽見了槍聲中傳來江水眠的笑聲:“傻了吧哈哈哈哈哈爺有槍!”

盧嵇:“???”

這他媽是江水眠在說話?

開了六七槍,近距離下前座的車門已經轟爛,盧嵇端着槍朝後退了兩步,江水眠光着一只腳,正在那兒往自己裙擺底下掏。

盧嵇對江水眠使眼色,她居然接收不到,裙擺都快掀到膝蓋,終于掏出來兩把帶護手的短刀,握在手裏。

要不是不想打草驚蛇暴露位置,他也真想吼一句:你這兩把小刀拌沙拉都不夠使,還比不上我的花口撸子呢!

江水眠在那兒提了提自己的襪子,似乎也想轉頭抱怨兩句什麽,考慮一下現狀,還是住了嘴,挪動方向,朝車門的方向看去。他們在車右側,前車窗玻璃早已碎了一地,一邊車門嘎吱轉半圈,掉下來,裏頭并沒有人。

那兩個人逃出來了?!

從這個方向看不到人影,旁邊粗壯的梧桐樹下有連片的黑影做庇護,枝葉聒噪。

車後緩緩站出一個青年,就是剛剛在副駕駛上的人,帽子不知道掉到哪裏,長頭發結作發辮卻沒有剃前頭,額側還有剛剛江水眠拿鞋跟打的痕跡,穿着顯然是從盧嵇随從身上扒下來的西裝。

長發青年娃娃臉,個子不太高,一笑一對兒梨渦,道:“你是?”

他們來殺盧嵇的,不可能不知道盧嵇是誰,顯然問的是江水眠。

江水眠撕着裙子道:“我是他六姨太。”

盧嵇:“……”你就忘不了六姨太這個梗了是吧!

長發青年:“哦。看來他夠聰明的。不知道你父親是?”

江水眠:“我爹要是沒人埋,都爛了十年了。跟你說你也不知道。”

長發青年:“我單名沛,叫我阿沛就是。不知您師承哪一派。我走過許多地方,沒聽說過誰招女弟子,最多也就只有教自己女兒兩手的。”

江水眠:“我師父沒名氣。教我純粹是找不到別人願意跟他學。”

找兩個會武的來刺殺,原因很簡單。

江水眠進家當天就查看過,盧家花園面積大,看起來下人不多,但安防做的還不錯,看來是盧嵇這些年沒少遇見刺殺,長了記性。想要殺他,或許就只能在他出門時下手。

而盧嵇的司機和随行的人,都是使槍的高手,一般人很難對付。

再加上平日裏,車不是停在政府部門就是在大街上,想要替換身份上車暗殺,不是容易的事兒。

對方瞄上石園應該不是第一天了。

石園這幫徐家孩子,基本都是沒什麽實權的富二代,安防自然做的跟玩似的。只要找到高手進入石園,替換掉盧嵇的司機和随從,基本就可以混上車。

今日徐士山又弄的一出鬧劇,讓石園下人都集中在樓上,更容易讓他們溜進來。

本可能打算在石園內就動手,或許對方也沒想到盧嵇平日裏并不跟車上的司機對話,還能讓他們開車開出去一段。

看來以後盧嵇上車,要先跟自家司機來段商務饒舌了。

阿沛笑起來兩眼跟月牙似的,道:“我也是出來混日子。若是你能贏我,我便也懂江湖規矩,作為手下敗将,自然會辭了這活計。”

江水眠聽見這話,如同時隔三十年在電視上看到馬景濤喊臺詞,滿臉尴尬。

“江湖”“規矩”這些詞實在是用爛了。

她敷衍道:“行行行。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盧嵇卻想到,如果他手底下兩個人被殺了,衣服都換上了,那兩個人的槍肯定也在他們手裏。如今只露面了一個,這是等着打的時候,另一個在背後放冷槍?

他剛要開口,江水眠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

他和江水眠從第一次見面,就有莫名的默契。她一笑,他就懂了。

還有一人隐藏在暗處不知位置。盧嵇手裏這把英七七屬于手動步|槍中載彈量相當高的,卻也只有十發子彈,如今只剩三發。

江水眠就是想引誘對方開槍,槍口的火光好讓盧嵇能判別那人的位置,将他解決掉。

阿沛緩緩擡起手裏兵器,辮子從肩上滑下去。盧嵇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刺劍還是什麽,江水眠卻看清了。

那是一對锏。

并不是門神畫上秦瓊手裏的鞭锏,而是一把尖銳光亮的四棱锏。最寬處不過二指的四棱鐵棍,卻是能輕而易舉擊碎日本刀刀刃的堅實,锏尖磨得尖利異常,兼有鞭锏的抽擊和刺劍的穿刺功效。

這是古代戰場上的破甲利器。

在接下來的無防具械鬥中,江水眠被它碰到,不死也殘。

抽擊可以使得身穿片甲鎖甲的戰士,甲胄無損而骨肉俱碎。

穿刺可以使其輕而易舉穿透大部分的板甲鐵甲。

在明清時代漸漸流入民間,成為了民間愛用的兵器之一,在明清的俠客小說裏,也漸漸多了锏的名號。

所謂的殺手锏,就是指身邊的大件長兵損壞以後,将锏投擲而出,刺穿對方的技巧。

而真正的械鬥,可不像是比拳那樣和和氣氣。

它代表着你只能用手裏的武器進行攻擊和防禦,一旦武器和人體接觸,很難像武俠小說裏,有那種堪堪擦過去衣服皮膚的戲碼,不是血窟窿就是肉翻皮。

而且用這樣的武器,想必不是普通武人。

江水眠必須要看仔細,琢磨明白。

阿沛手中的锏,刀柄兩側有和锏身平行的短鐵叉當護手,使得锏身看起來像個中間極長三叉戟,這樣的設計,是可以短暫的叉住對方的兵器做格擋的。而江水眠的一對匕首,兩側也有這樣的設計。

從他們二人的兵器性質上來說,其實攻擊思路很像,都是利用一把武器控制住對方兵器,用另一把武器攻擊。可雙方都是這樣想的,就很難打下去。

她還來得及多想,阿沛已經抽锏過來了。

盧嵇稍微往後退了一部分,他盡力把自己也藏在樹影下,避免自己位置太明顯。

如果江水眠看起來危險,他有自信能夠開槍打中移動中的長發青年。

不過,盧嵇心底并不覺得江水眠會輸。

他見過她拿刀許多次,雖然她那麽嬌小,但盧嵇從不覺得她會在這方面是弱者。

江水眠穿着英國産的蕾絲邊白襪,只剩一只的小白鞋早踢到一邊去了,光腳往後退了半步。阿沛手中的锏已然朝她刺來,江水眠不上前,只躲。

同樣攻擊思路的兵器,她的長度是匕首,比較起來就是跳起來打人膝蓋,完全不具有優勢,只能看看這人是否有什麽破綻。

她躲了幾步,就快貼在了盧嵇千瘡百孔的大別克上,阿沛手中锏快到身前,她順着車皮滾開,一身小白裙都給盧嵇擦了車,拉開後門想擋他一下。哐哐兩聲,一擊一刺,車窗碎成渣渣,車門被紮穿了一個洞。

長發青年紮穿了後,輕輕松松就能拔出刀去。

現在江水眠不想比武了。她開始眼紅對方手裏這把锏了。

眼紅的同時,她也看出點門道了。

锏一般都相當重,少則五六斤,多則七八斤重。聽起來比不上小說裏的關公舞大刀,但要是能耍起來雙锏,基本什麽大砍刀都會在他手裏跟玩兒似的。

這麽重的兵器,累的不是揮起來,而是講究抗拒慣性。

重武器慣性大,揮擊時掃出的扇形也就大,将武器拿回到身前準備出下一招的時間就更長,就會給了對手攻擊的間隙。這長發青年的身材顯然也不具備将兩把這樣重的武器玩的如小刀的力氣,他想避免這種狀況,依靠的就是刀柄末端的球形設計。

既然不能抗拒慣性,幹脆就握住刀柄,順着慣性稍加一點力氣,就讓锏快速的順着手腕繞一圈,重新握回手中。

江水眠現在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一直在倒退,阿沛幾乎要煩了,卻看她忽然一改常态,撲了上來!

一把短匕與他左手的長锏相抵,護手的鐵鈎糾纏,擋在一邊,兩人都是空門大開——

他正要揮起右手,卻看着江水眠貼的極近,近的連她脖子上帶的吊墜他都能看清!

二人右手兵器擊在一處,卻不是刀刃相接,而是江水眠的刀柄扣住了他的刀柄下部,反手一擰,趁着他将锏調轉方向時候兵器離心力最大的瞬間,将右手的锏生生從他手中拔|出來!

長發青年也是近距離看見她的臉愣了片刻,沒提防,她緊接着一腳踹向長發青年腿間,他本能的朝後退步,江水眠本來也沒指望踢成,迅速退步,拉開了距離。

阿沛呆了呆:“你是……”

江水眠才不管他,兩只手三件兵器,她将自己其中一只匕首扔出去,釘在盧嵇旁邊梧桐樹的樹幹上。

現在,她手裏只有一把短匕,一把長锏,攻擊的花樣和招式,瞬間多了起來。而對方只剩下了一把長锏,攻擊和防禦只能靠這一把兵器了。

盧嵇只感覺匕首扔來的小風,吹動了他不聽管教的碎發:“……”

也不知道她是對自己技術很有自信,還是壓根不在乎紮歪了之後再嫁。

然而就是這個角度,江水眠面對他,背對着對方的槍手。

盧嵇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他把槍口對準長發青年,正要出言提醒江水眠,忽然看到路對面樹蔭下,槍口白光一閃,照亮了對方的一點側臉!

江水眠好似心裏早已有數,往旁邊讓迅速讓了大半步。

阿沛好像也是早已有數,猛地側跳幾步讓出盧嵇槍口剛剛對準的位置來。

盧嵇連忙轉過槍口去,朝着對面樹蔭下剛剛開槍的位置,拉動槍栓,開出一槍去!

砰的一聲,聽見“咴兒咴兒”幾聲馬叫似的嘶啞哀嚎,應該是肺被打穿了。人倒下了,槍掉在地上的聲音如在耳邊。

江水眠笑道:“咱倆也不用誰鄙視誰。都是兩個不按規矩來的混蛋。”

阿沛陰着臉,又笑起來:“你的不守規矩,是有師門傳承的。也不知道你師父過得好不好?”

江水眠倒是不怕別人認出來:“天津人民都很關心他老人家啊。”

正說着,盧嵇從黑暗中走出兩步,端着步|槍,看了江水眠髒兮兮的襪子一眼:“讓開。別冒險了。”

江水眠老老實實讓開,嘴上抱怨:“我這連兩下都沒打呢。”

阿沛一笑,轉頭對江水眠道:“要知道你在,我肯定不會兩個人就敢來。”

盧嵇猛地開槍,阿沛就地一翻,躲開後,手撐着車蓋,就朝旁邊人家的院牆飛奔!江水眠連忙追上,挽的發髻都散開。那長發青年簡直是壁虎附身,猴子轉世,她情急之下,伸手将锏猛然擲出去,阿沛似乎預料到,回手将手中長锏一撥,擊飛了她投擲出來的兵器。

與此同時,盧嵇又開槍,最後一發子彈擊中了他小腿,快追上的江水眠臉上濺了幾滴熱血,那青年悶哼一聲,長锏脫手,跌到圍牆另一側。

盧嵇喊她,她卻充耳不聞,腳底都黑了的小白襪蹬着牆,也要翻過去追。

盧嵇趕到牆下,就看着江水眠一臉氣的要死的表情,正蹬着欄杆,拽自己被欄杆挂住的裙擺。她還發起脾氣來了:“人已經跑了!我再也不要穿這種東西了!”

盧嵇把槍背到身後,踩在旁邊石臺上,把她從欄杆上抱下來,忍不住嘲笑:“你自己不還覺得挺美的麽?說要配帽子配項鏈的也是你啊。”

江水眠抱住他脖子,踮着腳也夠不着地,蹬着腿道:“你快把我那身廚房幫工的舊衣裳還回來吧。”

她兩條胳膊有點發涼,汗津津的攬在他脖子上。盧嵇覺得自己激起了一身靜電,卻沒松手,幹脆像她小時候那樣抱着她。

盧嵇笑歸笑,鉗住她,努力嚴肅下來道:“你就敢把後背對準敵人?就為了引誘他開槍?”

江水眠搖搖手指:“這就是你不懂了,我們科學習武派,要講究事實證據。他的手|槍,子彈也就初速每秒200米左右,而今天氣溫大概二十五度,聲音傳播的速度大概是每秒340米,我憑借的就是時間差,聽到聲音躲子彈——哎疼疼疼!”

她那根得意洋洋的手指握在盧嵇手裏。

盧嵇挑眉:“你的後背到他槍口才多遠?十幾米?他手裏的柯爾特初速每秒260多米,要不要我現在給你列個式子,算算這個時間差到底是零點零幾秒?一般人反應到挪開,最起碼要零點六秒,你在這兒跟我講科學。你讀過幾年書啊!”

他也沒用多大的勁兒,江水眠借機撲在他懷裏哀嚎不已:“我、我就是想着他槍法肯定很差,再加上我随時都準備移動!我賭的嘛!”

盧嵇氣笑了:“要不下次你站陽臺上,也跟我賭一賭,我幾槍能打死你。你要是贏了,我讓你找五個小白臉帶回家,我當老六!”

江水眠驚喜:“真的呀?哎哎哎疼疼疼,你自己說的啊!我沒當真!”

他松開了手,江水眠也不是剛剛跟人拿刀對砍的樣子了,裝的那叫一個柔弱,嘟囔道:“我這科學派忽悠那些沒文化的還是挺好使得,遇見你算我倒黴行了吧。你知道是誰來殺你的麽?”

盧嵇:“想殺我的人很多。這個人你認識麽?”

他們二人正走過倒在地上的另一個殺手的屍體旁邊,盧嵇和她低頭看着那個人的臉。江水眠搖了搖頭:“我還真不認識。但那個阿沛很有可能認識我。畢竟早幾年,我在武林還是響當當的。”

盧嵇嗤笑:“行行行。今日多虧了你,否則我喝點酒再加上腦子裏事兒多,真就死在車上了。你就要守活寡了。”

江水眠轉過臉來:“那我絕對明天就打包行李回蘇州。”

盧嵇還真挺受傷的:“那我床頭下面抽屜裏放着一盒小金條,你別忘了帶走。”

回到了路燈下癱瘓的大別克旁邊,盧嵇才看清她臉上的幾滴血跡,他連忙把她放下來,拿裏頭襯衣的袖子給她擦了擦臉,江水眠呼嚕一把頭發,渾不在意,仰頭看他:“你終于肯開槍殺人了。”

盧嵇:“我要是還當年那樣,早不知道被殺死多少回了。今天不下黑手,死的就是你了。”

盧嵇說着,便去給她撿鞋,車裏一只,車外一只,車裏那只跟兒斷了,沒法穿了。他拎着回來的時候,江水眠正在拿短刀撬開後備箱,盧嵇驚道:“別!”

還是慢了一步。

後備箱裏蜷縮着兩具屍體。

其中一人的後背上有一兩處愈合的傷疤。這是幾年前給盧嵇擋過槍留下的痕跡。

江水眠:“你知道他們的屍體在後備箱裏?”

盧嵇目光沉沉的看向屍體,将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他們身上,道:“只可能在後備箱裏。石園藏屍體,一旦被提前發現,他們就殺不成我了。”

江水眠緩緩合上了後備箱:“我們怎麽辦?”

盧嵇:“這兒離家裏太遠,大半夜沒黃包車,也沒地方能打電話。在這兒等到天亮也不安全,要不然我們就走一段,大概走四十多分鐘,能到我一位朋友家裏。”

江水眠想了想:“我在天津也有認識的人。他住的地方離英租不遠,而且還應該有騾車,我們可以讓他找人駕車過來,先把這兩位帶回家裏去。然後明天再派人來英租拖你這輛報廢車。”

盧嵇有些狐疑:“你什麽時候在這兒有人脈了。可靠?”

江水眠笑:“雖然是個廢物,但還是可靠的。走吧,估計十五分鐘就到了。現在都快十二點了。”她從懷裏拿出懷表,看了一眼道。

盧嵇看她将懷表合上,外殼上是小兔子和月亮,正是十年前他送的那個。

江水眠說着,撿起地上的匕首和長發青年丢下的一對雙锏,還有殺手屍體旁邊兩把手|槍,全給別在綢緞刺繡的腰帶上,盧嵇看的一臉無奈:“撿那玩意幹什麽,要什麽沒有,回來買就是了。”

江水眠:“我就是發揚一下二十年之後的無産階級戰士們的優良作風。沒有槍沒有刀,敵人給我們造。”

盧嵇看着一身挂滿丁零當啷鐵器的江水眠,把身上的英七七也摘下來,挂在江水眠身上。八斤多重的槍墜的江水眠身子一歪,槍口快垂地上了。

她真想罵人,卻看着盧嵇轉過身去:“上來,背你。總不能讓你光腳走一路。”

江水眠笑了,跳到他背上,壓得盧嵇一個趔趄。

盧嵇半天才直起一點腰,悶聲道:“眠眠,把那對兒大鐵棍子扔了呗。那兩把锏頂上一把輕機槍的重量了。”

江水眠不肯:“這玩意兒一看就是他找名匠做的,不好找。你就當娶了個肥婆娘吧。”

盧嵇颠了颠自家肥婆娘,滿身撿破爛的聲響,這會兒也不用鎖車了,盧嵇想着幸好家裏還停了一輛前兩年買的。

兩人在稀疏的路燈下,緩緩的往英租外走。

江水眠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呼出的氣全糊在他脖子裏。

盧嵇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表現出自己怕女人,否則一切的謊話就要被戳爛了。

本來、本來他就不怕江水眠的。

江水眠卻眯了眯眼睛:這貨是不是已經不怕女人了?還是說他還沒把她當個女人?她可都已經盡全力前胸貼後背了,他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

李颠被管家的老頭叫醒。

老管家跛着一條腿,給披着衣服的李颠帶路。側院徒弟們住的長房聽見動靜,不少人推開門走出來,點着燈籠想跟上去,李颠對他們揮了揮手,道:“回自個兒屋裏去,沒你們的事兒。”

老街這處院子不小,他到了後門,老管家打開門,進來一個瘸着腿的血人,扶着門,兩眼一眯,對他咧出一個微笑。

李颠又驚又怕,頭皮發麻,卻趕緊作兩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哥,你怎麽來了?”

阿沛小腿上緊緊紮着一截繩帶,勒住傷口上部,右腳一步一個血印,卻倚着門,把玩着辮稍笑道:“我剛剛就在附近做事,來看看你。”

李颠:“你受傷了?怎麽不直接去醫院?”

阿沛明明是兄長,卻比他矮一些,看起來也比他稚氣。他不慌不忙道:“所以不是來找你借車了麽。能找個人送我去醫院麽?”

李颠連忙道:“當然可以。我去找個徒弟來駕車帶你過去。”

阿沛笑,抓住他胳膊:“你讓這老頭去,來陪我說說話。”

老管家惴惴不安的快步去了。李颠沒了聲,憋了半天,道:“哥,誰傷的你?”

阿沛笑:“怎麽着,要為我報仇?”

李颠:“我實在技不如人。”

阿沛大笑:“你都現在帶了徒弟,中華武士會有誰不知道你李颠。住這樣大一個院子——”他笑到一半收了聲:“你學了三年,還是比不上你那個師姐。”

李颠平日裏對徒弟的倨傲,對外人的冷漠統統不見,他眼神盯着地面,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無波,低聲道:“我總是笨,哥也不是不知道。她雖然學武沒幾年,可……可她實在是很聰明的。”

阿沛:“以前你總說她好話,我不信。今日我是信了。她怎麽知道天津的武行都想殺盧嵇?”

李颠卻不知道,驚愕的擡起頭來:“想殺盧嵇?武行跟盧嵇能有什麽牽連?難道你今日——是遇上了她?”

阿沛笑:“不過不是她傷的,是姓盧的打的。你總師姐師姐的叫,我總以為是個老尼姑,今日一見,挺漂亮的啊。她多大。”

李颠不想告訴他:“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師、宋良閣撿的她。”

李颠心裏有幾分擔憂,他想知道江水眠現在怎麽樣了,卻不敢問他。

阿沛看他低頭,貼過去半蹲着瞧他,笑盈盈:“別不肯看我呀。這麽一小美人,你三年沒有近水樓臺先得月,讓給一位花花公子去當姨太太,不可惜啊。”

李颠不回答。

阿沛笑道:“肉麻死我了,我還聽見你那師姐嬌滴滴的說‘老爺,我就想這麽抱着你’。你知道她平日在男人前是這模樣麽?”

李颠忍不了這話,微微擡起頭,硬邦邦道:“哥三年前見她的時候,不也是以為她是男孩麽。她與我在蘇州時關系就不好,她都沒與我說過幾次話。她輩分比我高,以前在蘇州的時候,多半是她在擠兌我。”

阿沛笑:“你到哪兒都是個二八八的德行,活該被人擠兌的主。你有機會接觸到姓盧的麽?”

李颠僵着臉,仿佛不想讓任何情緒表露在他面前:“姓盧的并不認識我。江水眠都也沒怎麽見過我。就是陌路人。”

阿沛笑着一巴掌朝他腦門上拍去,看起來輕巧,李颠不敢躲,脖子上的青筋虬起來,暗暗使勁,卻仍被阿沛親昵似的一掌,打的腦袋狠狠撞在了磚牆上。滿手掌勁打進了腦袋裏,李颠悶哼一聲,眼冒金星,臉色青白,扶了一把牆才沒有摔倒。

老管家帶着個會駕車的徒弟來的時候,正看見了阿沛動手。

他連忙上來道:“二爺,車已經備好了。這位先生看着傷勢不輕,真的不能在這麽拖下去了,會出人命的啊。”

阿沛笑了笑:“是,勞煩了。颠兒,過兩天來找你吃飯啊。到時候別讓我這個當哥的不進門。”

李颠耳朵裏嗡嗡的,生生受了這一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嗯,哥什麽時候來都好。”

老管家總算把一條腿蹦跶着談笑風生的阿沛送出去了。

李颠扶着牆往回走,剛覺得眼前黑幕淡去,能看清院子了,又有徒弟快步跑過來找他:“師父,前院兒來了客!”

李颠啞着嗓子道:“這個點,誰會來?”

那徒弟也懵:“她說是你師姐……”

李颠一驚。難道江水眠被阿沛打傷,也是過來找他求救的麽?

李颠不敢多想,一路往門口走的時候系好扣子,快步朝正門而去。

那徒弟也沒想着李颠見師姐比見親哥隆重,趕緊道:“要不要我們把燈籠都點上。”

李颠揮手:“都點上,讓他們別睡了,起來等着。有事兒我會叫他們。”

一屋子人都被轟了起來。

江水眠站在門口,盧嵇道:“你師弟?宋良閣還教過別人?”

江水眠不好讓他還背着,兩只腳踩在地上,道:“教着玩玩的。”

正說着,江水眠似乎遠遠聽到了一些聲音。

這裏不是租界而是老城區,很少有房子通電,這個點兒,早就是旁人入睡的時間,雖有一些偶爾的雞鳴狗叫,但整條街道上卻靜悄悄的。

她卻好像聽到了拐過去那條街巷有車馬聲,漸漸遠離了。

江水眠擰眉正想着,門打開了。

江水眠年紀就不大,盧嵇本想着她師弟估計也是個小屁孩,也幫不上什麽忙,卻沒料到打開門的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人。瘦削冷漠,個子頗高,穿着灰色的褂衫。

竟然還長得人模狗樣的。

對方望見盧嵇也愣了愣,這還是李颠第一次正面見到盧嵇。傳聞中的盧浪子,确實有配得上的相貌,縱然是剛剛經歷了追殺,他背上背着一杆長步|槍,可西裝着身,兩手插兜,毫不被環境影響,依然是一派公子哥模樣。

李颠轉開眼來,看向江水眠,驚愕:“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他眼睛查看一遍,相比阿沛的斷腿血衣,她就是光着腳裙角撕壞罷了。

盧嵇臉色卻變得很臭了。

江水眠從沒提過這個師弟,可卻提過自己有喜歡的人。

但江水眠态度卻不是很好,道:“我來找你借車的。”

李颠愣了愣:“今日下午被一個徒弟借走了……”

江水眠一眯眼:“借走了?”

江水眠臉色很不客氣,但那師弟卻好像很關心她。李颠:“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怎麽身上挂着這麽多刀槍?有沒有受傷?”

江水眠:“我讓人偷襲了,差點沒了命。”

盧嵇想要開口,江水眠卻牽住他,對李颠道:“李颠,院子裏有沒有女人,好歹借我一雙鞋。”

李颠臉上神情融化了不少,道:“你進來坐會兒,是想要回去麽?這邊空房多,你不如先住一晚,第二日我再叫人力車來送你們回去。”

也确實沒辦法,整個天津未必有多少座電話,轉接電話除了少數軍政相關的可以直撥,其他都是要電話局一臺臺轉接過去的,這個點兒就是有電話也沒法打回家。

盧嵇伸手扶住江水眠肩膀:“借不到就罷了,再走一段是我那朋友家中。”

江水眠對盧嵇招手,他彎下腰來,她在他耳邊湊着低聲說了些什麽。李颠腦子裏忽然想起來阿沛的話,說江水眠坐在車上對盧嵇撒嬌……

她也會有那一面?

盧嵇有些面色為難,似乎隐隐瞪了江水眠一眼。

李颠就看見平日裏讓人退避三舍的江水眠,對着盧嵇笑的天真燦爛,搖了搖他的手。盧嵇嘆口氣,撈起江水眠,抱着她走進來。

空的客房內點起燈燭,窗戶是鑲玻璃的,也算是窗明幾淨。

跛腳的老管家的女兒也住在後院幫廚,拿了他閨女的鞋過來。

盧嵇倒是也不覺得自己一身格格不入的打扮在這屋裏能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