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江水眠拿了一把小的五倍鏡, 試了一下,按在了步|槍上。顯然鏡片精度遠比不上後來的光學瞄準鏡,江水眠也從來沒用過這種東西,但總恨不得自己腰上都挂一圈手榴|彈,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她又拉開了另外一邊的抽屜,那裏放了好多盧嵇喜歡的手|槍, 她對手|槍不太熟, 總覺得半自動的好, 于是就随手拿了一把□□, 但是身上沒有什麽能放槍的地方,她外褂子裏頭縫了一個口袋,江水眠把槍放在裏頭, 又把槍斜插在後褲腰那裏,學着盧嵇平時開槍的樣子猛的拔槍,

可不是忘了開保險, 就是被衣服絆住了手, 壓根沒有盧嵇平日裏利索快速的樣子。

她站在書架旁邊試了好幾回, 像個笨蛋一眼不停地甩槍拔槍,最終還是放棄了,貼身放着萬一走火傷到的還是她自己。她只得把手|槍也放進了箱子裏。

待她上樓的時候, 魯媽臉上神色有點憂心,道:“是出了什麽事麽?要不要跟老爺說一聲。”

江水眠雖然做了去三打白骨精的打算,但實際上并不知道宋良閣的處境,更不知道那個李颠告訴她的位置是真是假, 只能道:“确實出了點事情,不過事态到底怎樣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外面忙,那就不用打電話了,等他回來我還沒回來,你就跟她說一聲,我去大沽海堤港口了。”

魯媽也沒想着會有多大的事兒,她更不知道江水眠背着的箱子裏放了什麽,心裏想着有個警衛員跟着去總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兒,便沒再多說,把江水眠送出門去。

天津火車站中,李颠差點晚了一步,在新建的車站裏一陣狂奔,才終于趕到車前。大理石的地板旁邊停着黑色的髒兮兮的車廂,夏恒站在車門邊遠遠看見他跑過來,笑着對站在車門手把着鐵欄杆的李沛笑道:“他總算趕上了。”

李沛勾唇一笑:“我還以為他不會來了。讓他跟我走,他還不願意,說要在天津學武。就那麽點才能了,還能學出來什麽?”

夏恒知道李沛跟這個弟弟關系不和,如果說李沛就是一把舔血的刀,李颠就是一塊生了鏽的鐵片子。李颠似乎只是偶爾勸阻李沛的時候開口,其他時候也不怎麽說話,性格看起來有點懦弱猶豫。李沛似乎走到哪兒都帶着這個弟弟,卻又最厭惡這個弟弟,說起話來冷嘲熱諷也就罷了還經常動手。

李颠跑過來,李沛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跟夏恒說話,道:“你接到那邊電話了?是那個姓徐的大官打給你的?”

夏恒搖了搖頭:“是天津的盧五爺打電話過來的。就是那個前一段時間在北京被人刺殺的盧五爺。不過他打電話跟徐金昆打電話也沒差。我問他夏秉是怎麽死的,他似乎不想傷了我這個可憐小兒子的心,還只是很含糊的告訴我被暗殺的。哦對了,你确保他在你在擊碎他最後一截骨頭的時候,他還活着?”

李沛把辮子朝身後一甩,笑道:“怎麽你不相信我的水平?放心這個時間點選的再好不過了,前頭有姓盧的在北京刺殺,又有徐金昆和你爹大吵一架,肯定足夠蒙蔽他們了。你放心,我做事幹淨的很。看在我肯為你出頭的份上,到底有沒有在東北給我安置一套大宅子?”

夏恒笑了:“這個你放心。夏家跟張家父子也有點聯系,你要不去當兵也挺好的,說不定混個軍官當當。”

李颠插不上話,在一邊低着頭,心裏道:夏家不是閻百川的人麽,在直系手下卻跟奉系交好……

李沛挑了挑眉:“那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脾氣,等我玩玩,你回頭在閻百川手底下站穩了腳,我再回來投靠你。不過以閻百川對武林的癡迷,再加上你小時候他就總抱你,你把天津武行當成一份大禮打包送給他,确實夠他心裏高興一陣了。”

夏恒笑:“但願他別覺得我年紀小不頂事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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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頭發出一聲鳴響,冒氣滾滾白煙來,李沛往上邁了一層臺階,他輕裝簡行無牽無挂,道:“我欠你的一筆債還了,我就不問你為什麽要殺你爹了。剩下的事兒都算是情分了。你別讓我這個沒出息弟弟死了就成,別看他跟你差不多大,腦子沒有你三成好使。”

夏恒拍了拍身邊的李颠:“我一定照顧好他。”

李沛轉身上車:“那倒不用,別死就成。”

穿着制服的列車員擠過來,态度冷淡惡劣的關上了車門,在車門口做了個手勢,李颠還在望着車窗,夏恒拍他肩膀笑道:“你哥可不是會從車窗跟我們告別的人,別等了,走吧。”

夏恒先一步轉身,李颠看着李沛的身影穿過車廂,肩膀松下來,露出一個真正的輕松的笑容。等他轉身追上夏恒的步伐,道:“他們已經把栾老帶過去了,他的表情也很難看,似乎沒有想到薛碌、程石方那些人都完全站在您這邊。只是那個阿眠過去了。”

夏恒猛的轉過頭來:“阿眠?她不是被宋良閣送走了麽?”

李颠:“我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回來的。不過……我想着您或許不想讓她晃蕩在外頭,我就告訴了她港口的位置。”

夏恒思索了一下:确實讓阿眠還混跡在外頭,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幹脆這次就一次性解決了,省的有變故。他确實也想過這個眠眠是不是跟哪個頗有勢力的人有聯系,但是她受傷以後只有宋良閣發了瘋似的來報複,宋良閣這次被他們帶走也沒看着外人來插手。

他有時候想想,忍不住自嘲。武行還是下九流,栾老在京津保絞盡腦汁混了那麽多年,想要捏在掌心裏有錢有權就是能輕易做到的,他宋良閣一個沒有開武館沒有徒弟的武人,能有什麽勢力。

更何況就算再有勢力,從今往後的他也不用怕了。

今日完事兒之後,他就要暫時跟着他爹的棺椁一并先回山西了,再有人想找他可就不容易了。

夏恒拍了拍李颠的肩膀,道:“做的好。我也想見眠眠很久了。以她的性子,我想晚上會見到她的。”

李颠悶悶點頭。

他見這個阿眠比武很多次了。

多次阿眠去踢館,他都是圍觀人群之中的一人,看見對方小他好幾歲,一身功夫靈巧又玄妙,旁邊那些武人甚至不能理解他出招的方式,心裏有點豔羨,有點嫉恨。他去找過那位已經在天津揚名的宋良閣,然而想去找宋良閣習武的人每天絡繹不絕,他卻統統避而不見,不肯招徒弟。

後來武行不容宋良閣,他心裏也忍不住道:這都是遲早的事。

只是那天李颠一開門撞見了阿眠,第一反應就是“他為什麽要回來”,幾次驅趕不成,到後來夏恒的人帶着栾老揚長而去,他看着那個坐在臺階上茫然無助的少年,忍不住告知了地址。

這是幫他還是害他,李颠自己心裏也不清楚。

告訴了他也是讓他去送死。

但如果不告訴他,他就能從這件事兒中摘出去,但他師父是死是活也跟他沒有半點關系,他本來有機會改變的也不會能改變了。

李颠心裏掙紮着,似乎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幫一個外人,這樣算是一種背叛,竟又忍不住轉頭告訴了夏恒阿眠的事情。

夏恒走出火車站,拉開車門,看了一眼李颠,笑道:“跟着一起來吧。我記得你以前也很關注宋良閣,這會兒來面對面見他一回。”

盧嵇原先手底下的警衛員就看着江水眠把箱子斜在後座上,車一路開往天津城區外十幾裏的大沽海底港口。

天津九條河,城外多有未開荒的沼澤地,道路兩側長滿了海一樣的高大蒲葦,葦絮飄起來像是一層毛絨絨的霧,風如同一只手撫過毛刷。城內通向港口似乎只有一條路,路面一會兒是石板一會兒又是土壘。反向的車道,不斷有人的身影掠過去,那是從遠港送貨拉車進城的人。如今馬拉車比人拉車還貴,五六個漢子一輛大車,吃着膀子咬緊牙關推着,流着汗的肩膀上粘了不少葦絮。江水眠轉頭望了他們一眼,再從後車窗看,這條拉車的隊伍長長的看不見頭,仿佛和道路長在一起。

江水眠忽然想起之前幫忙搬“橘子”去姜家鋪子的龐老二幹的就是這種活計,或許她可以到港口問問龐老二去。他們前頭也有拉車去港口的人,一路上開的如同慢步,等車停在港口邊上時,幾道長堤,無數或大或小的商船貨船和望不見頭的白色倉庫,都已經浸泡在太陽落下後藍灰色的海霧裏了。

她裹緊衣服,問了好幾個碼頭工人,他們領她去找了龐老二,說是趕巧今日活結束得早,龐老二等明天早上運糖的船,所以就睡在碼頭上。

碼頭外圍有好多木板和布蓋成的房子,在半藍不黑的天色下就跟一排黑壓壓石頭似的,她走過去,剛好裏頭住的同樣黑壓壓的人點起煤油燈來,各個小門上挂着星星點點的紅光。江水眠找見在一堆篝火旁邊和別人吃飯的龐老二,她個子小小的,就算穿着男裝,在一群賺力氣錢的赤膊男人中頗為突兀。

龐老二:“你說最近有沒有汽車開過來?那每天可不少,這個港遠,管的人也少,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能從這個港口進出,倉庫裏放着不知道多少違禁品呢,所以也經常有人開車過來看貨或者拿東西。”

江水眠:“那就在下午有沒有人開車來,兩輛黑色的車,但是下來的人打扮得并不特別富貴的,可能穿的像武人似的。應該是一群中年男人帶了一個三角眼的老頭——”

這樣說來,特征就好辨認了。篝火旁邊一個喝着又黑又綠的糊糊的男人砸吧嘴道:“那好像還真見過,那幫人之前就來過一趟,一個個打扮的就跟武行的似的,而且他們去的倉庫還特別偏,在裏頭七組倉那邊呢。不過中午看他們來了,就沒有走過。”

江水眠一下子起身:“七號倉,在哪兒?”

龐老二指了一下倉庫區裏頭:”裏面有個牌子寫着呢,你是來找人的?要不要我們幫你?“

江水眠想了想:”不用了,确實有點事兒,別讓你們沾了一身腥。”

龐老二道:“也行,你要是出來了也跟我們兄弟打一聲招呼,好讓我們知道你沒事兒。畢竟你還年紀小呢。要是到天亮你還沒出來,我們就去找倉庫這邊的警察署。”

江水眠笑着點了點頭。她背好箱子走回倉庫區正門那裏,正在四處轉頭找指示牌,忽然感覺車燈一閃,輪胎壓在石子兒路上的聲音響起,一輛黑色汽車從港口外頭的大路上轉進來,江水眠連忙身子一矮躲在了房子後頭。

倉庫區裏亮着不少藍白色大燈,那燈光一照,她竟然看見以前栾老帶到她家裏來的那個叫夏恒的人,坐在車後座上。旁邊就是下午告訴她港口位置的淡色眉毛的青年。

車輪一轉,車朝倉庫深處開去,江水眠連忙背好箱子,跑着從側面跟了上去。

港口的倉庫區極大,磚和鐵的房子就像一個個龐大蟾蜍盤踞着,江水眠繞到了後排倉庫,四周沒有路燈,她轉身看見了一輛車停在某個倉庫門口,她心底暗罵了一句:這就搞得跟海外犯罪分子接頭一樣,她是要殺進去找人麽?

正想着,夏恒從車上下來,站在亮着燈的倉庫門口,伸開胳膊笑道:“沒想到師父先來一步,我去辦事兒了,沒想到還來晚了,失敬失敬。”

栾老站在門口,聲音壓得很低,影子被身後的燈拉的長長的,他似乎一下午老了許多,嘆氣道:“給我支煙好吧。你們這送我過來,連煙和火柴都給我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蘆花雞對這件事也會稍微有一點點牽連。

明日周末在家,所以肥更,今天遲到,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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